第548章 记录馆的暂时封闭
一阵低沉的、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从空间介质本身、从规则的底层结构中震荡而出的嗡鸣声，从记录馆的四面八方、从那早已黯淡的穹顶之上、从他们脚下那不知延伸至何处的厚重地底之下，缓缓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机械的运转声，更像是一头沉睡了亿万年的、见证了无数文明兴衰的远古巨兽，在耗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生命的能量后，从它那庞大得如同山脉的胸腔深处，所发出的、充满了疲惫与悲伤的、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声叹息。
随着管理员这位以自身存在为“灵魂”的伟大意志彻底燃烧、消散，这座庞大的知识圣殿，也仿佛被瞬间抽离了支撑其运转的“中枢神经”与“核心意志”。它在之前的惨烈战斗中，本就遭受了极其严重的、结构性的创伤。无数条如同神经网络般精密复杂的规则回路，被“永恒秘约”使徒那蛮横的、充满污染性的力量野蛮地撕裂、腐蚀，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口。而其能量核心，也因为管理员那场壮丽而悲怆的最后燃烧与无私牺牲，几乎被彻底抽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濒临规则层面“死亡”的枯竭境地。
此刻，它仿佛是遵从着某种被铭刻在自身存在最深处的、最古老的本能指令，启动了一套深层次的、用于自我保护与修复的、名为“永恒休眠”的最终封印程序。
嗡——嗡——嗡——
宏伟的大厅之内，光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调暗般，迅速变得黯淡。那种光芒的消退，并非是简单的变暗，而是一种本质上的衰败。
那些原本如同璀璨星河般在空中缓缓流淌、承载着海量知识与历史片段的信息光带，失去了最根本的能量供给，仿佛被截断了源头的河流。它们流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光芒中的色彩迅速衰减、崩解、逸散，从原本的七彩琉璃光，褪变为单调的银白，再由银白化为死寂的灰。最终，一条接一条地彻底停止了流动，光芒完全熄灭，化为一道道静止的、仿佛被时间风化了亿万年的灰暗痕迹，如同幽灵般悬浮在半空之中，宛如一整片逝去文明所留下的、无声的墓志铭。
穹顶之上，那些原本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中走出神话人物的壮丽历史画卷，也彻底失去了讲述故事的神性光彩。那描绘着“化尘之神”对抗“外神”的史诗战场，那记录着凡人点燃第一簇超凡之火的伟大瞬间，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变回了冰冷的、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普通石刻浮雕，在愈发深沉的昏暗中，陷入了永恒的沉默不语。
紧接着，一道道由最纯粹的、柔和的秩序规则所构成的光壁，如同无声的、缓慢上涨的潮水，从大厅的地板之下，无声无息地缓缓升起。它们并非实体，却蕴含着一种连空间都能隔绝的、不可抗拒的封印力量。
这些光壁的升起，并非是一种毫无章法的行为，反而更像是一场肃穆的、带着哀悼意味的仪式。它们穿过那些在战斗中断裂的、如同巨人骸骨般的巨大石柱，在经过那些为了守护这里而英勇牺牲的、图鉴组织倒戈者的冰冷遗骸时，光壁的边缘甚至会微微内凹，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仿佛不愿惊扰这些英灵最后的安眠。光壁将所有未被彻底破坏的信息区域，将那些依旧完整的知识光带废墟，将那些未被污染的建筑结构，一个个地、温柔而又坚决地封闭起来，如同将一件件珍贵的、已经破碎的稀世珍宝，重新小心翼翼地打包封存，隔绝于外界的一切侵扰。
整个“阿卡夏记录馆”，正在进行一场缓慢、庄严、而又充满了悲怆意味的自我封印。
它像一头在与入侵者的搏杀中受了致命重伤的巨兽，凭借着最后的意志赶走了敌人，此刻正耗尽最后的力量，蜷缩起它那庞大而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退回到那个位于世界本源深处、最安全、最隐秘的巢穴之中。它将用无法用凡世时间来计算的漫长岁月，去一点一点地、舔舐自己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去依靠世界规则的缓慢自愈，去一点点地、修复那些被野蛮撕裂的秩序与法则。
它需要等待。
等待这个被“外神”的阴影所笼罩的世界，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重新拨开迷雾，让世界的规则之海，重新恢复到能够支撑它苏醒的稳定与澄澈。
或者，等待下一个，握着那枚独一无二的“阿卡纳之匙”的、被它所认可的、拥有着坚定意志与守护决心的有缘人，能够跨越千难万险，再度来到这里，敲响这座伟大知识殿堂的沉睡之门。
但，在那之前，这里，将与世隔绝，化为世界地图上一个永远无法被定位、永远无法被感知的、绝对的“无”。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络和莫黎静静地站在这场伟大告别的中央，如同站在一个正在缓缓落幕的、神话时代的舞台之上。他们的心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了极致敬畏与深刻不舍的复杂情绪所填满。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对这座赐予了他们真相的伟大殿堂，对那位燃烧了自己、照亮了他们前路的伟大管理员，进行一次最正式的、最真诚的告别与哀悼。他们有太多的话想说，太多的感激想要表达，但他们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的苍白而亵渎。
就在那最后一道光壁即将合拢，将整个大厅彻底封印的瞬间，一股同样柔和、温暖，却又蕴含着创世与灭世般规则之力、完全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如同温暖的海水般，悄无声息地包裹住了他们两人。
这股力量，源自于记录馆最后的、几乎要消散的本能。它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要履行它作为“主人”的最后一份职责——将这两位帮助它守护了秩序、并且继承了火种的“客人”，安全地、完整地，送离此地。
两人的身体，在那股力量的包裹下，瞬间变得轻盈起来，仿佛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质量与重量，化作了两片不受引力束缚的羽毛。
眼前的景象，开始以一种超脱物理法则的方式，变得模糊、扭曲。宏伟的大厅，断裂的石柱，黯淡的星河，那些正在缓缓升起的光壁，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向着一个无限遥远的奇点飞速地压缩、退去。空间被拉伸成了无数纤细的面条，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们感觉自己仿佛正在一条光怪陆离的、由回忆与规则碎片组成的隧道中高速穿行。
下一秒，他们感觉自己仿佛正面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冰冷而又湿润的、带着一丝类似羊水般温和感的奇异薄膜，然后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
哗啦啦——！
仿佛从一个绝对真空的环境，瞬间被抛入了一个正在进行交响乐演奏会的现场。那震耳欲聋的、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咆哮的巨大瀑布轰鸣声，没有任何缓冲地、猛烈地、重新灌入了他们的耳中，震得他们耳膜嗡嗡作响。
外界那混杂着浓郁水汽与岩壁青苔气息的、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潮湿空气，也重新涌入了他们的鼻腔，冲刷着他们肺部里、那属于记录馆的、充满了古老知识与悲伤气息的空气。
他们，被送出了“阿卡夏记录馆”。
两人的身体猛地一沉，失重感瞬间消失，沉重的现实引力再次将他们牢牢地抓回了地面。他们有些站立不稳，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才勉强靠着湿滑的岩壁站稳了脚跟。
过了好几秒，他们的感官才从那种剧烈的空间切换中缓缓恢复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立刻回头望去。
他们正站在那片无比熟悉的、位于巨大瀑布后方的潮湿岩石平台上。眼前，那道从万丈悬崖之上倾泻而下、如同银河倒挂的巨大水幕，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奔腾不息，发出雷鸣般的巨响，声势浩大，与他们数小时之前进入时，没有任何的不同。灿烂的阳光穿透厚重的水幕，在弥漫的水汽中折射出了一道绚烂而又清晰的彩虹，安静地悬挂在瀑布之前。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自然，充满了永恒不变的自然伟力。
仿佛，刚才那场在另一个维度发生的、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心动魄的战斗，不存在。
仿佛，那些揭示了世界终极真相、足以颠覆所有文明认知的远古秘辛，不存在。
仿佛，那座宏伟到不可思议、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神话的知识殿堂，全都不曾存在过。
仿佛，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因为精神与体力消耗过度，而共同陷入的、波澜壮阔、真实到让他们至今都心有余悸的……幻梦。
叶络的呼吸一滞，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莫黎，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丝确认。他看到莫黎的眼中，同样充满了和他一样的、深深的茫然与恍惚。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图鉴组织那些人的精神攻击，而产生的集体幻觉？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在他的脑海中升起。
但，就在他即将被这股强烈的、几乎要否定一切的虚幻感所吞噬时，他一直紧紧握在右手中的、那块名为“文明之种”的记忆水晶，却传来了一股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温热感，以及一缕只有他能看见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那温润的触感，那流淌的光晕，那其中蕴含的、管理员最后残留的意志与嘱托，都在以一种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物理方式，无声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告诉他——
那不是梦。
那是他们从今往后，无论走到哪里，无论面对何种绝境，都必须挺直脊梁、用生命去肩负起的、沉重无比的……
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