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晨露与血光
晨光刺破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在荒寺残破的瓦片上。风停了，只余下湿漉漉的草叶间坠落的雨滴声，啪嗒，啪嗒，敲打着沉寂。林婉儿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靠在冰冷但已不再渗水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一觉，睡得真好。风雨停了，连骨头缝里的寒气都好像被烘干了。”
李昭昀正仔细擦拭着他的长剑，闻言抬起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痕，声音却依旧沉稳：“当然了，昨夜是我和阙哥轮值守夜。不过……”他眉头微蹙，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大殿最深处那个角落——昨夜蜷缩着乞丐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片被压得扁平的枯草和几点可疑的深色污渍。
“我总觉得，昨天晚上那个乞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身形，那个背影我总感觉见过。”
张阙睁开微闭调息的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也看向那空荡的角落，“噢，他何时走的？”
李昭昀道“天刚蒙蒙亮，那会儿雨将停未停，他就爬起来，抱着他那破碗，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比老鼠还轻快，动作麻利得很，一点不像个病弱的老乞儿。”
三人说话间，钱家那一行人也已收拾妥当。锦袍的钱升轩依旧一脸被冒犯的不快，在王管家和护卫的簇拥下率先走出破庙。那位白衣女子依旧兜帽遮面，被两名女护卫贴身护着，步履从容，经过张阙三人所在角落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队伍，消失在庙门外。
殿内只剩下雷爷五人。他们如同五块冰冷的岩石，对钱家的离去视若无睹。那魁梧双胞胎重新抱臂闭目，瘦小双胞胎则慢条斯理地踩熄昨夜残留的篝火余烬，发出滋滋的轻响。
玄衣首领“雷爷”盘膝不动，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幽深，仿佛在等待什么。在不久后也离开的荒寺
“婉儿，收拾一下，我们也准备出发了。”张阙道
阳光彻底驱散了阴霾，泥泞的山路在晨光中蒸腾着湿润的土腥气。三人牵马离了荒寺残破的山门，沿着依稀可辨的旧道前行。远处，道旁一棵枝叶虬结的老树上，一个身影慵懒地斜躺在粗壮的枝桠间，破旧的灰布衣裳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正是那早先离去的乞丐。他手里捏着半截枯草，有一下没一下地剔着牙缝，浑浊的眼睛眯着，望着下方策马而过的三人，尤其是李昭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咕哝：
“啧…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还能撞见李家的人…有趣，有趣。”
马蹄踏过积水的浅洼，溅起细碎的水花。又行了两三里，转过一个林木茂密的山坳，前方山道上骤然传来兵刃激烈交击的锐响和凄厉的怒喝！
“有打斗！”李昭昀眼神一凛，手已按上剑柄。
“去看看！”张阙当机立断，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过去。
山坳尽头，一片稍显开阔的坡地已成了修罗场。钱家那十人队伍被彻底冲散，深青色劲装的护卫倒下了大半，仅存的几人正拼死抵抗，围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圈子，护着核心的钱升轩和那白衣女子。而围攻他们的，正是雷爷五人！
那魁梧双胞胎如同两辆人形战车，手中挥舞的赫然是沉重骇人的厚背开山巨斧！斧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泥浆碎石，每一次挥劈都带着开碑裂石的巨力，将护卫的阵型砸得七零八落，血肉横飞。
瘦小双胞胎则化作两道飘忽不定的鬼影，手中淬毒的短匕如同毒蛇的獠牙，专寻护卫防御的空隙，每一次闪现都带起一蓬血雨和一声短促的惨嚎。他们的配合诡谲默契，一人佯攻吸引注意，另一人便从不可思议的角度递出致命一击。
玄衣首领“雷爷”并未直接参与屠杀，他如同掌控全局的猎手，手持那根漆黑的三寸骨笛，身影在战圈边缘飘忽不定。每当有护卫试图组织反击或突围，他便将骨笛凑到唇边，吹出无声却蕴含恐怖震荡力的音波！
被音波扫中的护卫无不身形剧震，动作瞬间僵直，随即被魁梧双胞胎的巨斧或瘦小双胞胎的毒匕轻易收割性命！那音波无孔不入，令人防不胜防。
钱升轩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华丽的云锦袍上沾满了泥点和飞溅的血污，他缩在仅存的几名护卫身后，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形：“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我爹是钱万贯！我钱家富甲一方！你们要多少钱？！我给！都给！放我走！放我走啊！”
“雷爷”冰冷的目光扫过钱升轩那张涕泪横流的惊恐面孔，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沙哑的声音如同刮过铁锈：“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兄弟们，利索点！”
战局瞬息万变。就在仅存的几名护卫被魁梧双胞胎的狂暴攻击逼得连连后退，阵型出现致命缺口，将钱升轩完全暴露出来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直被两名女护卫“保护”在身后的白衣女子，动了！她快得如同蓄势已久的闪电！一直低垂的兜帽猛地扬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冷若冰霜的脸庞。
她眼中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片冰封的杀意！纤细白皙的手腕一翻，一柄藏在袖中的软剑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决绝地刺向身侧钱升轩的后心！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钱升轩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身体猛地一僵，低头看向自己胸前透出的、染血的剑尖，又艰难地扭过头，看向那张近在咫尺的、曾经让他魂牵梦萦此刻却冰冷陌生的绝美容颜。
“为……为什么……？”他喉咙里嗬嗬作响，鲜血从嘴角汩汩涌出，眼中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绝望与痛苦。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地。
“少爷——！！”王管家目眦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吼！他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状若疯虎般挥舞着钢刀，拼命向倒地的钱升轩扑去。
“哼！”雷爷冷哼一声，骨笛无声震动。一道无形的音波精准地轰在王管家背上！王管家前扑的身形骤然一滞，如遭重锤，口中喷出大口鲜血。就在他僵直的一瞬，一道瘦小的黑影鬼魅般掠过，毒匕的寒光在他颈间一闪而逝！
王管家圆瞪着不甘的双眼，捂着喷血的喉咙，扑倒在钱升轩身边，气绝身亡。残余的最后两名护卫也在魁梧双胞胎的巨斧劈砍下，惨叫着倒下。
“阙大哥！”林婉儿惊呼，指着白衣女子，“她…她不是钱家的人吗？她杀了钱公子！”
“别让这三个人活着离开！杀”雷爷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瞬间锁定了策马冲来的张阙三人。
魁梧双胞胎发出震天的咆哮，舍弃了地上的尸体，如同两座移动的小山，裹挟着血腥的狂风，挥舞巨斧迎头劈向冲在最前的张阙！巨斧未至，那股令人窒息的劲风已压得人喘不过气。
瘦小双胞胎则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贴地急掠，淬毒的短匕直指李昭昀和林婉儿身下的马腿！角度刁钻狠辣。
白衣女子手腕一抖，软剑上的血珠甩落，剑尖挽起一片冰冷的寒星，与雷爷形成犄角之势，无声无息地刺向张阙身侧空门。她的剑法轻灵迅捷，带着一股阴柔的狠毒。
“婉儿退后！”李昭昀大喝一声，长剑呛然出鞘！他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一股沛然浑厚的内力瞬间爆发开来，剑身嗡鸣，隐隐有青芒流转！面对贴地袭来的毒匕，他竟不闪不避，长剑划出一道刚猛无匹的圆弧，剑气如虹，后发先至，悍然斩向那两道瘦小身影！
剑风激荡，竟将地上的泥浆碎石都卷起一层！先天武者的内力威压展露无遗！
“雕虫小技！”张阙面对三面夹击，神色沉静如水。他左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形如一片毫无重量的柳絮，轻飘飘拔地而起，似寒风带有一丝寒气，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当头劈下的巨斧！
同时，他右拳挥出，兑陨坠天，兑为毁折，内力如陨星坠地，拳落时气爆轰鸣，粉碎万物。
嗤！嗤！嗤！几日撤了回去。
魁梧双胞胎只觉手腕剧痛，一股阴柔却霸道的劲力直透臂骨，沉重的巨斧竟差点脱手！攻势顿时一滞。白衣女子更是娇躯微震，剑势被指风点得一偏，刺了个空，冰冷的脸上首次露出惊容。
雷爷深陷的眼窝中寒光大盛！他显然没料到这两个看似年轻的后生，竟有如此深厚精纯的内力修为，且临敌应变如此老辣！他猛地将骨笛凑到唇边，一股比之前更强劲、更尖锐的无形音波如同锥子般，骤然刺向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的张阙！
张阙人在空中，面对这无形无质却又威力恐怖的音波攻击，却不见丝毫慌乱。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力如江河奔涌，周身竟隐隐泛起一层淡薄却坚韧的气流护罩！坤盾守虚，坤卦厚德载物，意引内力化金盾环身，如大地包容万象，反弹万钧来力。
“嗡——！”
音波撞上护身气劲，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张阙身形微微一晃，借力一个轻巧的后翻，稳稳落回马鞍之上，脸色微白，眼神却锐利如初。
电光石火间的交锋，高下立判！雷爷一方五人联手，竟被张阙和李昭昀二人凭借精妙的身法和深厚的内力硬生生挡住，甚至略占上风！魁梧双胞胎手腕受创，暂时失去了狂暴的压制力；
瘦小双胞胎被李昭昀那蕴含先天真气的剑气逼得狼狈闪避，险象环生；白衣女子无功而返；雷爷的杀招也被张阙以护体真气硬抗化解。
雷爷眼神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张阙，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恼怒：“先天武者……倒是小瞧了你们！撤！”
命令干脆利落。那两对双胞胎闻令，毫不恋战。魁梧双胞胎强忍手腕疼痛，低吼一声，掩护着同伴。瘦小双胞胎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路旁的树影。白衣女子也毫不犹豫，收剑转身，身法轻盈地向密林深处掠去。
雷爷深深地、冰冷地剜了张阙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骨髓，随即身形一晃，紧随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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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儿这才策马上前，看着满地的尸体，小脸发白，“阙大哥，他们……都死了？”
李昭昀警惕地扫视着雷爷等人消失的方向，沉声道：“钱家护卫全灭，钱公子也……”他目光落在不远处扑倒在地的钱升轩身上，话语戛然而止。
张阙已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钱升轩身边蹲下。他探出手指，迅速搭在钱升轩颈侧，随即眼神一凝。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脉搏！”张阙语速极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
张阙道“婉儿，取我的针囊！昭昀，警戒四周！”
林婉儿连忙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皮质针囊递过去。
张阙小心地将钱升轩翻过身来。只见他后背心口位置，白衣女子那一剑留下的伤口极深，周围的衣袍已被鲜血浸透了大片，颜色暗红。钱升轩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嘴唇呈现骇人的青紫色，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张阙神色肃穆，出手如电。他迅速解开钱升轩染血的衣襟，露出伤口附近苍白的皮肤。只见他手指翻飞，一枚枚细如牛毛、闪烁着寒光的银针被他以特殊的手法，精准无比地刺入钱升轩胸前和后背的数处大穴！
“神封定魄，灵墟锁魂……先封心脉诸穴，护住他最后一丝心火不灭！”张阙一边行针，一边低语，指尖灌注精纯温和的内力，捻动针尾。
银针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微微震颤着，发出细微的嗡鸣。随着银针刺入，钱升轩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似乎稍稍稳定了一丝，但脸色依旧灰败如死。
紧接着，张阙并指如戟，指端凝聚起一点精纯的白色毫光。他眼神专注如鹰隼，手指快得带起残影，以某种玄奥的轨迹，在钱升轩胸口膻中、巨阙等要穴周围疾点！
“噗…噗…噗…”
每一次指尖落下，都发出沉闷的轻响，仿佛点在坚韧的皮鼓上。张阙的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指法极其耗费心神与内力。他指法所过之处，钱升轩胸口被刺穿的伤口附近，那不断缓慢渗出的暗红色血液，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流速！
“指叩天星，截脉止血！”张阙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婉儿，取‘九转护心丹’化水！快！他心脉受损太重，封闭经脉只能暂缓生机流逝，必须立刻吊住他心脉元气！”
他的手指依旧在钱升轩胸前飞速点动，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内力的丝丝灌注，与那逐渐凝滞的血液和微弱的心跳做着争分夺秒的搏斗。
“噫”张阙发现钱升轩的心脏长在右侧，看来命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