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崔家,收集罪证

“说吧。”

王正北坐回主位,双手按在膝上,摆出一个沉稳的姿态。

但他微微前倾的身体,暴露了他内心的急切。

“将军,我们这次的目标是个圈套。”

江寒开口,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摩擦。

“什么?”王正北眉头紧锁。

“真正的目标,是这个。”

江寒从怀中掏出那卷羊皮,双手呈上。

王正北的亲卫上前,接过舆图,仔细检查后,才放到王正北面前的帅案上。

王正北狐疑地展开羊皮卷。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血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那是一种从红润到蜡黄,再到惨白的变化。

他戎马一生,见过无数惨烈的战场,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冲杀,可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到手脚冰凉。

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火盆里的炭火哔剥作响,成了唯一的声音。

“这……这是……”

王正北的声音在发抖,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江寒,“这东西,从哪来的?”

“从北蛮的王帐内,她带出来的。”

江寒侧过身让出身后的崔婵。

崔婵抬起头,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没有血色,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王正北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张脸。

或者说,他认得这张脸的眉眼,像谁。

“你是……崔家的人?”

“崔婵。”

女人的声音平淡无波。

“崔家……崔婵……”

王正北喃喃自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将军,这份舆图上,画的是崔家卖给北蛮的三座铁矿,以及一条能绕过北固关防线的秘密商道。”

江寒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王正北强撑的镇定。

他猛地站起身,又踉跄着坐了回去,肥硕的身躯将那张虎皮大椅压得咯吱作响。

帅帐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王正北花白的胡须在颤抖,他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濒死野兽的喘息。

他不是没怀疑过。

北蛮的兵器这几年越来越精良,甚至出现了只有大乾工部才能打造的制式铠甲。

粮草的消耗也对不上数。

他多次上奏朝廷,请求彻查边境走私,但奏折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以为是朝中那些文官扯皮,为了党争故意掣肘。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扯皮。

是有人从根子上,就在烂掉整个大乾!

崔家!

那个在大乾一手遮天,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连皇后都出自其门的顶级门阀!

他们在卖国!

这个念头,像一道天雷,劈在王正北的天灵盖上,让他浑身麻痹,神魂俱颤。

他看着桌上那份轻飘飘的羊皮卷,却感觉比整座泰山还要沉重。

这哪里是什么舆图?

这是崔家的催命符!

也是他王家的,甚至是整个大乾王朝的催命符!

王正北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他盯着崔婵:“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崔婵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度悲哀和怨毒的扭曲。

“因为我娘,被崔家当做礼物,送给了北蛮的王爷。因为我,从生下来,就是为了成为一颗更好用的棋子。因为他们,觉得我们这样的人,就该为了家族的利益,被随意丢弃,随意牺牲。”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泣血。

“我想让他们死。”

“所有姓崔的,都该死。”

王正北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崔婵,这个女人是人证。

他看着桌上的舆图,这是物证。

人证物证俱在。

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扳倒强敌的喜悦。

只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路窜到后脑勺。

崔家……

那是个什么体量的庞然大物?

当朝太师,是崔家的家主。

当朝皇后,是崔家的嫡女。

六部九卿,半数以上是崔家的门生或者姻亲。

天下盐铁近四成操控在崔家手里。

就连他北境大军的粮草军械,都有相当一部分,需要仰仗崔家从后方调拨。

动崔家?

怎么动?

拿什么动?

把这份舆图呈给皇帝?

皇帝是会嘉奖他这个发现真相的忠臣,还是会为了稳固皇权,平息动荡,把他这个敢于捅破天的人,连同崔家一起,摁死?

王正北几乎能想象到那个场景。

朝堂之上,崔太师痛哭流涕,率百官请罪,自承“治家不严”,推出几个替死鬼。

然后话锋一转,反咬他王正北“勾结叛逆,伪造证据,意图构陷忠良,动摇国本”。

到那时,他王正北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他会从一个镇守北疆的功臣,变成一个企图引发内乱的罪人。

王家满门,都将万劫不复!

他怕了。

征战沙场数十年,杀敌无数,从未有过畏惧的镇北将军,在这一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恐惧。

那不是对刀剑的恐惧,而是对那种盘根错节,无处不在,能将一切规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权力的恐惧。

他没有信心。

他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胜算都看不到。

“将军?”

江寒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绝望中唤醒。

他看到江寒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王正北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好像在江寒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个时候,他也以为,只要手中有刀,心中有义,就能斩尽天下不平事。

可是,他老了。

他的刀,钝了。

他心里要考虑的,不再是单纯的对错,而是整个王氏家族的存亡,是北境数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

“江寒……”

王正北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喝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江寒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在救大乾,也在救我们自己。”

“救?”

王正北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笑,“你怎么救?拿什么救?就凭你,我,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女人,和一张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破羊皮?”

他指着那份舆图,手抖得厉害。

他不是怀疑舆图的真假,他是在给自己找一个退缩的理由。

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把这件事压下去的理由。

崔婵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江寒却向前踏了一步。

“将军,商道就在那里,铁矿也在那里。北蛮人的弯刀,不会因为我们假装看不见,就变得不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