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让他们走
“够了！”
两道声音，一道凄厉，一道暴怒，竟在同一时刻炸响在混乱的夜空下。
一道属于苏晚。
一道属于苏正言。
正疯狂缠斗的两个男人动作皆是一顿。
陆时衍周身的雷光骤然收敛，但眼中的杀意未减分毫。
晏少游眼底的疯狂也凝滞了一瞬，那无形的精神力屏障出现了刹那的松动。
就是这一瞬间，苏晚挣脱了萧寒的护持，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战圈中央，张开双臂，决绝地挡在了陆时衍身前。
她背对着陆时衍，用自已和高高隆起的腹部，直面着晏少游扭曲的面容和不远处父亲痛彻心扉的目光。
“晚晚！你疯了！快回来！”
晏少游失声尖叫，他看向苏晚腹部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生怕自已的力量伤到她分毫，急忙撤回了所有攻击。
陆时衍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下意识地想将这个不要命的女人拽回身后，可她的背影是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定，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
“爸。”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看不清父亲的脸，只能看到一个痛苦的轮廓。
“你是我爸，我身上流着你的血，我比谁都清楚，你有多疼我。”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却抖得更厉害了。
“可我有自已的感情，有自已的选择！”
苏正言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属于司令的威严正在一寸寸地崩塌，只剩下一个被女儿伤透了心的父亲的苍老与无助。
“所以，为了他，你连家都不要了，连我这个爸爸也不要了，是不是？”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痛楚。
“不是的！”
苏晚哭着摇头。
“爸，我求求你……就当女儿任性一次，最后一次……”
她的目光穿过泪幕，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决绝。
“如果我的选择是错的，就让我自已去承担后果。如果我选的路是悬崖，就让我自已掉下去。”
“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求你，放我走。”
这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
粉身碎骨，我也认了。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苏正言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看着女儿那张梨花带雨却又无比倔强的脸，看着她用身体护着另一个男人的姿态，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那里，有他的外孙，或者外孙女。
可那个孩子，却不姓苏，也不姓晏。
周围的爆炸声、枪声、警报声仿佛在这一刻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苏正言的世界里，只剩下女儿那张决绝的面容，只剩下她那双含着泪水却又坚定不屈的眼睛。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也是这样哭着、闹着、倔强着，为了要一个漂亮的洋娃娃而跟他赌气。
"爸爸，我就要那个洋娃娃！不给我就不回家了！
"
那时的她也是梨花带雨，也是倔强得让人心疼。
而那时的他，只会宠溺地笑着，把她高高举过头顶，然后抱在怀里好生安慰。
"好好好，爸爸的小公主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
他会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搬到她面前，只为了看到她开心的笑容。
可是现在……
现在她要的不再是洋娃娃，而是一个男人。
再打下去，会怎么样？
陆时衍带来的都是亡命之徒，他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而他的女儿，他的心肝宝贝，会在这场厮杀中受到怎样的伤害？
她现在身怀六甲，经不起任何意外。
万一……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种可能性，比任何刑罚都要可怕。
"父亲！
"
晏少游察觉到了苏正言的动摇，他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和绝望。
"您不能放他们走！陆时衍这个混蛋，他……
"
"闭嘴！
"
苏正言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晏少游的话。
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晏少游，那眼神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苏正言缓缓地抬起手，那只曾指挥过千军万马、签发过无数命令的手，此刻却重如千钧，微微颤抖。
周围所有的士兵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最后的指令。
"父亲！
"
"司令！
"
"这……这怎么可能？
"
无数亲卫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声，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在他们心中，苏正言就是战神，就是永远不会向敌人低头的铁血司令。
可是现在……
"我说，放下武器！
"
苏正言再次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
"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让他们走。
"
这三个字，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陆时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讶异，有敬佩，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愧疚。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把抓住苏晚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已身边，声音低沉而急促：
"走！现在就走！
"
"苏司令，我向您保证，
"陆时衍直视着苏正言的眼睛，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会用生命保护晚晚，照顾她一辈子。
"
萧寒、李逵等人立刻组成战斗队形，护卫在他们周围，警惕地缓缓后撤。
在陆时衍的催促下，苏晚强忍着不回头的冲动，但在即将消失在夜色中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父亲依然站在那里，如山般伟岸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灯光将他的白发照得刺眼。
“爸……”
苏晚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
陆时衍察觉到她的迟疑，手臂用力，将她更紧地带入自已怀中，不让她再回头。
“别看了。”
“以后，有我。”
他们的身影，最终彻底消失在了夜色与远处的火光之中。
良久。
“司令……”
跟随多年的王副官小心翼翼地上前，“我们……还追吗？”
苏正言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女儿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
“呲——呲——”
对讲机里传来阵阵电流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汇报声。
“司令……东区军火库……完全烧毁……”
“报告司令……敌方已撤出……我方伤亡统计中……”
“司令，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苏正言木然地看着手中的对讲机，那些紧急汇报在他耳中变得模糊不清，就像隔着厚厚的玻璃墙传来的回音。
“司令，军火库那边火势太大，已经蔓延到了附近的几个仓库，我们必须立刻组织救火！还有，东区的防御系统被严重破坏，需要……”
“去办吧。”
苏正言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王副官瞬间闭了嘴。
那种无力感，那种认命般的平静，是他跟随苏正言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的。
王副官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小姐那边……”
“不用追了。”
“她累了，玩够了，自然会回家的。”
他说着这些话，可连他自已都不相信。
一阵风吹过，带起地上的尘土和焦灰味。
苏正言突然觉得很冷，冷得骨头缝里都在渗寒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已还穿着睡袍，头发凌乱，完全没有一个司令该有的威严。
“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要放他们走？明明我们有机会留下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