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斡道冲临危献策
寒夜如墨,兴庆府垂拱殿内却灯火如昼。
鎏金铜鹤香炉中腾起的龙脑香,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斡道冲拄着枣木拐杖,缓步踏入殿内,每一步都似重锤敲击在众人心头。
年迈的身躯微微佝偻,可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燃烧着灼人的怒意。
“当啷!”枣木拐杖狠狠砸在金砖地面,回声震得殿顶蟠龙藻井簌簌落灰,烛火也随之剧烈摇晃。
主和派的热辣公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腰间玉带扣与青砖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斡道冲花白的眉须因怒意剧烈颤抖,他猛地转身,袍袖带起一阵劲风,指向热辣公济:
“热辣公济!当年正是你等力主联金攻宋,如今宋人势如破竹,却又哭嚎着要割地求和?”
老臣枯瘦的手指向殿外,那里堆积着焦黑的战报,还残留着前线传来的硝烟味:“绥德、河湟的沦陷,皆因你们鼠目寸光,贪图金人许下的蝇头小利!”
他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般响彻大殿,“金兀术让我夏出兵,不过是借刀杀人!他早被宋军打得节节败退,才将我西夏推上风口浪尖!”
“够了!”
主战派的野利任荣按捺不住,铁甲碰撞着踏出一步,试图辩解。
斡道冲却如苍鹰般转头,厉声打断:“你等更无颜面辩驳!西寿保泰、韦州两司失陷,上百军寨化为焦土,这等惨败,难道不是你们轻敌冒进?”
他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到舆图前,指尖用力戳破代表宋军的红旗标记,“看看这战线!宋军从大同渡河,与河东岳家军会师,分明是要将我西夏拦腰斩断!灵州若失,兴庆府危在旦夕!”
这番斥责如惊雷炸响,李仁孝面色惨白,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先生息怒,寡人糊涂!”
满朝文武见状,纷纷伏地叩首。任得敬伤口崩裂,鲜血顺着甲胄缝隙滴落,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痕迹,却不敢发出半分声响。
斡道冲看着伏地的众人,苍老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痛惜,长叹一声:“事已至此,唯有三策,或可保我大夏存续。”
他展开泛黄的羊皮地图,布满皱纹的手指缓缓划过河套平原:
“其一,速遣最得力的密使北上,许金兀术横山盐池之利,言明‘宋军灭夏后,下一个目标必是燕云’。金兀术岂会不知唇亡齿寒?当年黄天荡之耻,他定想借势报复岳飞,如此便可逼金人出兵,袭扰宋军侧翼。”
说到此处,他的手指移向黄河沿岸,眼神愈发冷峻:“其二,即刻下令,河套百姓三日内尽数迁入灵州,所有粮草辎重,一粒米、一匹布都不得私藏!违令者,军法处置!坚壁清野,让宋军无粮可征,无民可用!”
突然,斡道冲猛地转身,目光如刀般射向野利任荣:
“其三,灵州城防必须立刻加固!城墙再加三丈,护城河深挖五尺,将泼喜军的砲石悉数部署城头!”
他从袖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图纸,“这是老臣在沙州闭门数月所绘的滚石机关图,定能让宋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李仁孝颤抖着双手接过图纸,烛火映照下,他眼中满是恐惧与希冀:“先生大才……只是金人若不肯出兵相助,该当如何?”
斡道冲冷笑一声,咳嗽数声才缓过气来,接过内侍递来的参汤饮下一口:“金兀术不是蠢货!陛下只需记住,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坚壁清野、固守城池,静待时局变化才是关键。”
当斡道冲的车马缓缓驶出宫城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李仁孝独自登上角楼,寒风卷起他的明黄披风,猎猎作响。
望着疆域图上不断收缩的边界线,老臣“拖到隆冬,黄河冰封之日,便是转机”的叮嘱在耳边回响。
此刻的西夏,就如这风中残烛,在宋金的夹缝中,等待着命运的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