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屋内谢离紧接着走出来,看到她失态的样子一时有些愣神。
他见过盛怀宁太多冷静的时候,乍然看到她面色苍白地弓着身子干呕,而这仅仅是因为看到了侍读学士的尸/体,一时竟觉得有几分错愕。
“胆子怎这么小。”
他自不知道盛怀宁心中在想什么,微微蹙眉递出去一方帕子。
盛怀宁接了帕子,愣神了许久才站稳,朝身后的傅泽安又问了一句。
“仵作……当真验不出来吗?”
“的确验不出来。”
傅泽安又道,只见了她这反复确认的意思和失态的样子,一时心中浮起个念头。
“盛小姐……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吧?”
“没有。”
盛怀宁毫不犹豫地否认,语气竟也多出几分尖锐。
话说出的刹那,她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声音道。
“没有,只是……少见到这么凄惨的死相。”
想来娇养在京中的贵女也的确不怎么见尸/体,傅泽安倒未曾起疑,关切地说。
“不如盛小姐到旁边休息一二。”
“有劳傅大人,将昨日的情况细说与我。”
盛怀宁摇摇头,勉强压下心中的恶寒,站直了身子问傅泽安。
“昨日接到侍读学士下人的报官,当时我便带了侍卫去,没过多久仵作也跟着去了,等验过尸之后已经过了戌时了,我当时未想那么多,何况江二的为人……我也清楚,怕江将军和夫人担心,听他解释之后便让江二先回去了。
可是……江二走后没多久,侍读学士的下人说,他昨日一直在屋外侯着,从来没有见过江二出去,也没有见翰林院外面有人找江二,等他听到动静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家主子趴在桌案前已经没了呼吸,而江二站在一侧。”
江敛的话和下人的口供完全对不上,后来宫中得了消息也下旨要严查,傅泽安才深夜去了江府拿人。
“怎么会?”
盛怀宁不可置信地擡起头,下意识觉得那下人说了谎话。
江敛不会无缘无故去害别人,更没必要在人命关天的大事上撒谎,就算骗了傅泽安骗了刑部,江敛也绝对不会对她说谎。
江府还兴师动众地去找了那下人,现在却要告诉她说,根本没人去找江敛?
“而且……在此之后我也因为怀疑下人说谎,而去找了昨日翰林院前的守卫。”
本身傅泽安想的是,就算找不到去叫江敛离开的下人来证明江敛当时的确不在翰林院的屋子里,只要门口的守卫看到有下人进去了,也能将江敛身上的嫌疑减去三分。
可……
傅泽安沉了语气。
“翰林院外的守卫也说,昨日根本没有下人进去找过江敛。”
翰林院只有一个正大门,有四个侍卫守着,四个人异口同声,都说没有见过有下人进去。
“盛小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一来,侍读学士的下人没有撒谎的理由,死的是他的主子,他自然想查明真相,若非江二所为,污蔑江二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二来,就算侍读学士的下人说谎,也不可能翰林院外的守卫,也一并异口同声地说谎。”
真凶不可能买通翰林院外的侍卫跟着撒谎。
这么多人都说没有见过江府的下人找江敛,而只有江敛坚持他当时不在屋内,可如此说着,却寻不到那个去找他的下人,两相对比之下,自然江敛撒谎的嫌疑更大。
盛怀宁握紧了衣袖中的手,脑中一片混沌凌乱。
到底谁在说谎?
是江敛连着她一起骗了,还是背后真凶,真有这么通天的本事,瞒天过海,买通所有人一起说谎。
盛怀宁自然是下意识相信江敛的,一则是因为她和江敛一同长大清楚江敛的为人,二则……侍读学士是中了红障死的,江敛不可能有红障。
有人陷害,一定是有人陷害!
她脑中思绪飞快地转着,可任是怎么想,也找不到如今最有嫌疑的人。
这一个案子自开始到现在,一日之间,牵扯进来,露头的人,只有江敛和侍读学士。
还有这个最奇怪的……红障。
盛怀宁的呼吸有些急促,只一提到红障,似乎让她想起了些不太好的往事,她不想再被人看出端倪,苍白着脸色站起身。
“太子殿下,傅大人,臣女先行告退。”
谢离犹有些担心,跟着走上前道。
“孤送送你。”
“多谢殿下,盛府在外面有马车。”
盛怀宁婉拒了谢离,坐上马车直奔盛府而去。
盛相正在书房中整理东西,擡头一见盛怀宁面色苍白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她至进了门,腿一软差点倚着门框倒下去,盛相赶忙走上前扶起她。
“宁儿,这是怎么了?”
“父亲。”
盛怀宁擡起头,恍惚地看着他,嗓音有些沙哑。
“是红障。”
“什么?”盛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又问了一句。
“侍读学士死于红障之毒。”
盛怀宁一字一句地说。
盛相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谢妍也是……”
当时四王府郡主身死,便是红障中毒,而后和盛怀宁起争执跌落湖中,这罪名差点扣在盛怀宁身上揭不下来。
“不止谢妍。”
盛怀宁的声音有些怪异的尖锐,盛相察觉到她的手冰凉的如同寒冰水洗过一样,刚要安慰她起来,就听见她说。
“我母……义母,也是死于红障之毒。”
所以她对红障一直很是避讳。
盛相的动作顿时僵住。
盛怀宁语气有些哽咽,她蹲在地上,又道。
“红障起于前朝……父亲。”
“是……”
“可这东西在前朝也非人人都有。”
之所以到了这一朝被人这样避讳不得提及,就是因为红障也是只有前朝皇室才有的毒。
本身自……她义母死后,这毒便完全消失了,安全了这么多年之后,先是谢妍,又是江敛,频频出现。
时隔几年,离得她越来越近。
盛相沉默片刻,想出声安慰她。
“我本以为谢妍中红障只是偶然,或者当时抱着侥幸的心理,可如今第二次出现,还是出现在江家,我便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了。”
“兴许只是巧合,前后又隔了这么多年……”
“就算隔了再多年,红障这东西也不是谁都有的。”
盛相亦是叹了口气。
他当然知道。
而且当时……那位死的时候,便没抓着凶手,谁也不知道只会出现在邬离皇室的毒,为何在皇室的人都死了之后,还会再次出现,而且还下到了……她身上。
那件事过去之后,本以为换了新朝,一切都风平浪静,前年这毒出现在谢妍身上还能说是巧合,那如今呢?
红障之毒已经波及到了江敛身上,下一个会是谁?
这一切到底只是巧合,还是早有人暗中操控?
“南明朝堂上,有先朝的人。”
盛怀宁顿了顿,压低声音一字字说。
盛相身躯一震。
“我怀疑,我怀疑他们知道我……”
“不会。”
盛相陡然出声打断盛怀宁的话,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样子,心下一软,轻声安抚她说。
“宁儿,就算这事是有人策划的,兴许也只是恰好,红障之毒流出去了,被有心之人用来害人。
而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的,绝对不会。”
“你太累了,宁儿。”
盛相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回去歇一歇吧,这件事交给为父。”
盛相亲自将她送回了阮落居,才匆匆离开了盛府。
而盛怀宁在屋内,下意识握紧了手,仍觉得有些恍惚。
她挥退了屋内的下人,自妆台前的镯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那个有些残缺的镯子。
她下意识松了手中的帕子,将里面的镯子拿出来。
镯子触手温凉,她将它放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脑中一幕幕回想着什么。
她握紧了镯子,阖上眼轻轻喃喃了一句。
“母后。”
因为红障的事,盛怀宁这半日都忧心忡忡的,直到晚间盛夫人害怕她忧心江敛的事而奔波太过,带了燕筠一同来阮落居陪着她用过晚膳,几人又说了些轻松的话,到了快戌时才各自散去。
盛怀宁的心情也因为盛夫人和燕筠的安抚而渐渐安定下来,她饮了一盏安神茶,而后灭了灯。
只是还没走到床榻边,她忽然警惕地止住了步子。
屋内隐约浅浅的呼吸声,和对面屏风后面,似乎若隐若现的影子,以及那一点压迫感,被盛怀宁清楚地察觉到。
她悄无声息地自妆台前拿了一根簪子,掌心凝了内力就要打出去之时,那人影忽然自屏风后走出来,压低了声音道。
“盛小姐。”
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精准无误地从她手中抽走了那只簪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盛怀宁蹙眉后退了两步。
“太子殿下,深更半夜,您私闯女子闺房,是何用意?”
便是江敛,盛之珩和盛相也从不会随意进她屋子,如今谢离不仅在三更半夜进了她闺房,还躲在屏风后面,盛怀宁一时有些惊吓,觉得谢离此举未免有些逾距。
谢离拿了簪子之后便主动往后退了两步,暗色之下他沉着语气解释。
“是孤有些冒犯,但实在今日事出有因,不得不出此下策。”
“殿下请讲。”
“刑部,江二的事。”
谢离言简意赅道。
“二哥怎么了?”
盛怀宁心微微一紧,急促地问。
“顾颐从他身上验出了红障的残毒,还有被施行过祝由术的痕迹。”
“什么?”
盛怀宁脑子嗡的一声,只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先随孤去吧,不要声张。”
谢离轻声道。
二人趁着夜色来了刑部,刑部之内的牢房外,灯火通明,盛怀宁急急地走过去,就见顾颐,傅泽安等人都在那站着。
谢离跟在她身后进来,朝顾颐道。
“跟她说说。”
顾颐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凝重,连着盛怀宁也紧紧抿着唇。
“方才我在江二公子身上,探出了红障的残毒,藏在他袖中的锦囊里,有一个瓷瓶。”
“他不会……”
盛怀宁张口要反驳,被谢离拦了下来。
“先听着。”
“除此之外,我为江二公子探脉,发现他昨日有被人施行祝由术的痕迹。”
祝由术,能操控人的想法,抹去人的记忆,让他在“潜意识”里去做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所以我怀疑,江二公子是被人用祝由术操控之后,用身上的红障之毒,把侍读学士毒死了。
而且从始至终,的确没有什么下人去找过江二公子,他一直在屋子里,没有离开过,所谓离开,有人找他,也不过是操控之人为了不让江二公子察觉出端倪,故意给他输入的记忆罢了。”
顾颐一番话落在屋内,盛怀宁半晌回不过神。
“顾太医,你……”
盛怀宁话说到一半,又想起面前这个人是太医院最年轻有为的太医,见多识广,顿时又将自己的疑问咽了下去。
“我想……我想先见见二哥。”
这消息给她的冲击太大,她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便只能恍惚地落下一句。
傅泽安见谢离点头,便引了盛怀宁去最里面的一处牢房。
“盛小姐,只有一刻钟时间。”
傅泽安开了牢房的门,又对她叮嘱。
盛怀宁急急地走进去,见江敛倚在牢房的最里面,不过一日功夫,人已经憔悴的厉害,神情更是疲惫又恍惚。
“二哥。”
盛怀宁蹲下身子喊了一声。
江敛擡起头见到她,眼中闪过几分光亮,哑着声音道。
“宁宁,都听顾太医说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是祝由术,是不是顾太医诊错了,你……”
盛怀宁仍不敢相信,有些无措地道。
“没有诊错。”
江敛疲惫地说。
“我今日的确能感觉到,昨日一直确信不疑的记忆是有问题的。
我好像……的确记得没有人来找我,也没有下人,我一直留在那屋子里,隐约想起我拿起了什么,看到侍读学士惊恐的脸,记得他挣扎的样子……”
“然后呢?”
盛怀宁眼眶一红,问他。
“然后就没有了。”
江敛语气也有些低颓,袖中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声。
“别的……我还没记起来。”
祝由术并不能完全操控他,当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昨日的记忆就被他抽茧剥丝地慢慢想起。
红障之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上,而他当时像着了魔似的,拿出瓷瓶要往侍读学士嘴里灌。
他今日想起这些的时候,当时也是脑子一片空白,寻了一天的下人原来一直都不存在,他还愤愤然以为自己是被冤枉的,是别人找了下人调走他要陷害他。
直到昨日被抹去的记忆慢慢浮现在脑海里,他才知道,被算计的是他,但被冤枉的不是他。
“我是……我是个杀人凶手。”
他声音暗沉下来,只入了大牢一日,就把这位天之骄子身上的光芒尽数磨去,杀了人的认知让他这半日都恍惚的不能自己,不可置信更觉得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真相。
“不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盛怀宁忽然打断他。
“你不是凶手,你是被人暗算的。”
是谁在背地里用祝由术算计江敛,操控着江敛杀了人,还偏偏是红障这样的毒。
对方和前朝有什么联系,是不是和前年谢妍中红障之毒也有脱不开的干系,又为何选了江敛……
盛怀宁袖中的手越攥越紧,忽然肩头一凉,江敛将自己的外袍披了过来。
“外面风大,出来怎么也不多穿点,我瞧你手指都冻的有些凉了。
不想这么多,宁宁,若真是我……”
“不会的。”
盛怀宁盯着江敛说。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二哥。”
不管是为了救江敛,还是为了这蹊跷奇怪的红障之毒,盛怀宁都要把人揪出来,看看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
她打定了主意,将身上的外袍又披到江敛身上,看着自己光风霁月的二哥如今被人算计屈在一个小小的牢房内,盛怀宁心中更越发愤然。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把幕后的人抓出来。”
盛怀宁坚定道。
江敛无声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温声一笑。
“好,我相信宁宁。”
一墙之隔的牢房外,傅泽安和顾颐齐齐盯着面前这场景,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感怀。
顾颐想着这盛府小姐还真是聪明冷静,和一般的闺阁贵女的确有所不同。
傅泽安则是看了一眼盛怀宁和江敛,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悄然回头看了看谢离。
谢离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一直未语。
但傅泽安却凭空感觉出几分凉意,掺杂着秋日的夜风席卷过来,他打了个寒颤,犹豫片刻,敲门道。
“盛小姐,到时间了。”
盛怀宁又和江敛话别了两句,才从牢房里走出来。
“傅大人。”
一直走出去离远了牢房,她忽然低头对傅泽安一礼。
“盛小姐。”
傅泽安登时被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
“盛小姐有话直说,犯不着行这么大礼。”
“我有一事相求。”
“盛小姐但说无妨。”
“二哥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不知能不能请傅大人为他换个好一点的屋子……”
最里面的牢房实在有些阴暗潮湿,她担心江敛身上的伤。
“这自然……”
“可以。”傅泽安还没说话,谢离已颔首应下。
盛怀宁回过神,这才想起今夜带自己过来的谢离,她略感激地看了一眼谢离,又道。
“还有从我二哥身上查出红障的事……不知可否请几位先保密。”
若是一旦呈堂上供,抓不到对江敛施行祝由术的凶手,这罪名就要牢牢扣在他头上了。
太医院唯一能看出红障之毒的是顾颐,只要顾颐不说,就还能拖上一些时日。
“这并非难事,但是若长久寻不到真凶,只怕……”
“我自不会让大人太过为难,会尽力在这些天找到幕后人。”
盛怀宁毫不犹豫地道。
她话说到这,傅泽安便点头。
“好。”
“有劳大人。”
盛怀宁松了一口气,又对傅泽安一礼。
“盛小姐太客气了。”
最后,盛怀宁转过头看向谢离,微微一礼。
“今夜多谢太子殿下带臣女来此。”
谢离轻轻颔首。
“既然如此,二哥这边便有劳几位多上心,我先回去……”
“等等。”
她步子还没踏出去,忽然听见谢离在身后叫住她。
盛怀宁回过头,听见谢离斟酌着说了一句。
“你不觉得这害人的手法,和当时污蔑盛相的,几乎如出一辙吗?”
ps:祝由术即古代版催眠术~
这个案子开头的走向可能会觉得跟污蔑盛相的案子差不多,但是后面是有反转的,而且目的和侧重点以及后面的走向都是不一样的,宝贝们可以耐心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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