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盛怀宁一路出了宫,茯芷又低声道。
“奴婢按着您的意思去盯着了,一刻钟前白世子出府去了西街。”
“现在呢?”
“似乎仍在西街。”
盛怀宁微微敛眉。
“回府去将那个玉扳指送过来,要快。”
茯芷连连点头领命而去,盛怀宁站定在人来人往的长街,目光微微变了变。
白柘在府中的时候她去不得,上次给他跑了,那如今出了府,她必然会抓着机会过去,会一会他。
茯芷很快将玉扳指送过来,盛怀宁接过去道。
“不必跟着了。”
说罢,她匆匆离开了长街,没过一会就到了西边。
她上次抓贺东的时候来过西街,西街大多是他们几个达官显贵的别院,比不得外面热闹。
盛怀宁走了过去,目光四处一看,瞧着空无一人的西街路口,微微蹙眉。
难道还是来晚了吗?
“暗卫。”
她刚一张口要喊出暗卫问问情况,忽然肩头一沉,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
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回过头,眼中浮起几分警惕。
“哎,这位……盛府小姐。”
回头一看却是白柘。
他一身白袍,笑眯眯地歪头看了一眼盛怀宁,语气散漫。
“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条大路白世子走得了,我自己也走得了,哪有跟着你这个说法。”
盛怀宁自不承认。
“盛小姐这么快就知道我的身份了,看来这几天放在白府外的暗卫没少下功夫啊。”
白柘似有几分惊讶,但片刻后仍是啧了一声,说话。
这话自是隐喻盛怀宁今日跟着他也是“别有所图”,他想拆穿方才的话让她难堪,盛怀宁却不在乎。
“白世子大名上京人人景仰,我为何不能知道?”
“能能能,自然是能。”
白柘敷衍地点点头,转过头要走。
“白世子。”
盛怀宁在身后眯眼叫住他。
“你就这样走了,不怕那晚东宫的事情被我捅出去?
毕竟本小姐睚眦必报的性子上京皆知,你那夜拿刀架在我脖子上划的伤过了几日才好,我若哪天心情不顺遂,只怕就要往上直达天听了。”
一句话成功让白柘的步子顿住,他似真似假地叹息一声。
“我说盛小姐,那夜的事我也算赔过礼了,后来郊外也算赶着救你一命,当时你可答应好了为在下保守秘密,怎么前后没过了几天,还要出尔反尔呢?”
盛怀宁掀起眼皮。
“出尔反尔可不是君子所为。”
她满不在乎地接道。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白世子的救命之恩对我无用,我这人办事一向只凭心情。”
白柘顿时一梗,显然想不到这样的话竟然是从这么个名门闺秀口中听到的。
“你……”
“白世子拿了我大哥的玉扳指,按理说应当是和他相识,难道我大哥就没告诉白世子,他这个妹妹最喜欢出尔反尔吗?”
盛怀宁反问过,一双微凉的眸子里溢出几分锋利。
“玉扳指的事,我已经和盛小姐解释太多次了……”
“那白世子如何解释这个和你手上一模一样的玉扳指,是我府上侄儿幼时喜欢玩的物件?”
盛怀宁懒得和他争辩,从袖中拿出那枚玉扳指。
因为盛澜君喜欢抓着玩的缘故,玉扳指上已经被磨的有些光滑,白柘见了玉扳指,顿时惊吓地跳起来。
“哟,盛小姐,你可别吓我,这该不会是你才从哪打的玉扳指来套我话的吧?”
他神色再自然不过,盛怀宁嗤笑一声。
“若是不心虚,你怕什么套话试探?”
白柘顿时语塞。
他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丫头如此伶牙俐齿?
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反驳的话,又见盛怀宁往他手上一扫。
“白世子。”
她悠悠地喊了一声。
“若是不心虚,你为何今日不再戴那个玉扳指了?”
“这不是怕再遇上盛小姐这种胡搅蛮缠的人污蔑我偷别人东西。”
白柘自以为将话说的刻薄些能劝退面前的人,但盛怀宁又往前走了一步,直逼近离得他只在咫尺。
“盛小姐,男女……”
白柘眼神漂移要往后退。
“白世子今年二十有三。”
“正是。”
白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下意识回道。
“我大哥也二十三。”
“这只是巧合罢了,上京这个年岁的人一抓一大把……”
“所以白世子是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治好了你的心疾。”
盛怀宁步步紧逼。
“倒不知道是什么神医,能把先天的心疾都治好。”
“这就无可奉告了吧。”
“的确可以不告诉我,但是白世子,你露出了把柄,只要我想查,我一定能查到你和我大哥什么关系。”
“哪有什么关系,盛小姐别瞎猜了。
去年盛府公子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府中养伤,怎么可能跟他有交集。”
盛怀宁退开两步道。
“有与没有,你自己清楚。”
白柘又是一叹气,似乎对盛怀宁认死理的样子很无奈。
“说来白世子整日在家中深居简出,闲着没事就去城郊练兵,倒不知道今日……怎么得闲来这西街了?”
“来逛逛。”
白柘撒谎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西街除了四王,魏谆的别院之外就再没什么东西了,白柘竟然说来西街逛逛?
“白世子想骗人……”
“嘘。”
盛怀宁一句话没说完,白柘忽然警惕地伸手捂住她的嘴,下一顺,白柘揽着她一跳,运起轻功藏到了屋子上面。
接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人呢?”
“还是没找到。”
“废物东西,找不到怎么回去给大人交差?”
“区区一个毛头小子,能伤了大人还逃的无影无踪,哼,再追。”
脚步声匆匆又跑走,盛怀宁听了这一番话,猜出他们口中的大人兴许是……魏谆。
谁青天白日来刺杀魏谆?
盛怀宁眼珠一转,忽然闻见几分极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来自她身边的人身上,她登时奇怪地回过头,瞧见白柘衣袍上沾染的一点血迹。
她心里浮现个猜测。
“行刺魏谆的,不会也是你吧?”
这人来西街竟然是为了行刺魏谆?
“你可别害我啊,盛小姐。”
白柘顿时一惊。
“我哪有这本事刺杀魏谆……大人。”
话虽说着,他将袖子里的刀又往里面藏了藏。
正是这么个动作被盛怀宁收之眼底,她拽着白柘的衣袖一倒,咣当一声,那把刀掉下了地上。
人赃并获。
白柘顿时无语望天。
“白世子……你的仇人还真不少。”盛怀宁嘴角抽了抽。
“多谢盛小姐谬赞。”
白柘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这算赞美?
盛怀宁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你和魏谆……有什么仇?”
“这就不方便告诉盛小姐了。”
白柘理了理衣袖,从屋檐上飞身下去。
盛怀宁紧随而至。
“今日的事,还劳烦盛小姐当没看到。”
“人都长着一双眼,怎么才能装没看到?”
盛怀宁反问。
白柘又是语塞。
“除非白世子告诉我,你和魏家有什么仇?”
先后行刺了太后又来杀魏谆。
“盛小姐,好奇心害死人的。”白柘试图劝说。
“我命硬,不怕死。”
“那也不行。”
白柘转头要往外走。
“刺杀魏谆和太后,哪个都是死罪,白国公府保不住你。”
白柘脚步不停,语气嚣张,声音远远的传来。
“我命硬,我也不怕死。”
这是看明白了她不会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盛怀宁难得被梗了一下,伸着脖子看着白柘离开,喊出暗卫道。
“多注意白家的动静,顺便查清楚,一年前我大哥出事的时候,白柘在哪。”
暗卫如一阵风一样离开,而不远处白柘转了个弯,察觉到身后没人跟过来,才卸下脸上吊儿郎当的笑,眼中闪过几分温和。
“是越发没大没小了,宁儿。”
傅泽安派出去查的人没过一会就传来了消息。
“之珩出事的时候,那段时间白世子身上的心疾似乎发作的厉害,整个白国公府都急得不得了,皇上当时甚至为白世子张了皇榜广招天下神医。”
这事谢离多少也有几分印象,他微一点头,问道。
“后来呢?”
“后来,各地的大夫都去过白府,都说白世子十有八九是没得治了,心疾棘手,小时候就有人说他活不过弱冠,后来好端端地活了几年,白家父母还以为扛过去了,没想到那一次发作的厉害,听说整日躺在床上昏迷。”
傅泽安说着话音一转。
“巧就巧在,在这之后没过多久,十月的时候,白国公府来了位神医,不知道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忽然人就没事了,说是这心疾全然治好了。”
再过会,白国公日渐年老,这城郊领兵权就交给了白柘,他也算自那才开始抛头露面。
“什么神医能把这心疾都治好?”
谢离自是不信。
“这就不知道了,白家口风上上下下都严。”
傅泽安说着,也觉得谢离的猜测没错。
“只若他真和之珩有关系,你又是如何发现的?”
谢离眉心一动,摇头。
“只是猜测。”
盛之珩是夏日的时候去接了盛怀宁回来的,在回程路上出了事,和白柘的十月……多少有些对不上。
但他并未因此动摇自己的猜想,只说。
“多盯着白国公府。”
不管是因为盛之珩和白柘的“关系”,还是白柘入宫刺杀太后的事,如今白国公府显然都是他们要注意的对象。
傅泽安点头。
试探完了白柘,盛怀宁回去就让人将玉扳指又送回到了燕筠的院子里。
燕筠没再着人来问,盛怀宁心中思索着心中的事情,这一夜睡得并不安宁。
第二日她起了个大早,刚用过早膳宫中又来了人。
“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趟呢。”
这昨日才去过,今天怎么又传她入宫?
盛怀宁心中琢磨着,面上应了下来。
她换了身衣裳,带着茯芷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马车在正大门前停下,剩下的路需得自己走。
她顺着宫道进去,见来往走动的人都端着经书,衣着素净,面容之上不见一点笑意,尽是沉重。
“这是……怎么了?”
她路上见了好几波人都是如此,想起皇后此番叫她入宫,盛怀宁一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想了又想,让茯芷走过去打听了两句。
路边的宫女停下步子与茯芷说过,茯芷回来的时候面上有些惊奇,却又很快把那点讶然压下,她低声说。
“回小姐,再过两日,是先后娘娘的忌日呢。”
先后忌日?
“那边的宫女说今年皇上着人提前抄写了经书送去焚烧,还打算等到了那日,亲自去宝华殿,带着诸位皇子去给先后娘娘祈福呢。”
她说着语气仍忍不住有些古怪。
盛怀宁心中就更疑惑。
皇后昨日还跟她说如今这几年宫中上下,甚至皇上都少提及先后了,这今年也不是整年,为何要如此大肆准备先后的“忌日”?
“可知道原因?”
“奴婢不清楚,或许待会去了坤宁宫,您可以问问皇后娘娘。”
盛怀宁心中也如此想,一边止了话继续带着茯芷往前走。
只还没过坤宁宫,刚走到御花园一侧,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尖锐的抱怨。
“死了这么多年也不肯安生,不知道皇上突然瞎折腾什么。”
这声音……是贵妃。
盛怀宁骤然停住步子。
“谁说不是呢,娘娘,这一遭将半个皇宫都搞得乌烟瘴气的,咱们还觉得晦气呢。”
“也不知道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能让皇上记挂这么多年,连着那个贱/种儿子,死死地压在知儿头上,还要本宫和知儿费心去谋划太子位。”
“娘娘莫生气,外面不是都传……太子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本宫起初也信外面的流言,毕竟先后这个女人太水性杨花,和别人成了亲之后遇见了皇上,跟着了魔似的不管不顾抛下自己的家室嫁入皇家,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不是皇家的种。”
贵妃语气满是厌恶和讥讽,盛怀宁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脑中飞快闪过昨日谢离说过的话。
原来……竟然是这样一副样子吗?
“可是当时外面流言不是还说……先后和别人相爱孕子,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才嫁进皇室吗?”
宫人奇怪地问。
“流言终归是流言,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那个贱/人洗的清清白白。
分明是她和别人结了亲,遇见皇上又抛下自己的家室入宫的,到头来怎么能传了这么一副样子。”
所以谢离的生父……才是真正和先后有婚约,甚至已经成亲的人?
在这之后她才遇见了谢癸,因为喜欢甚至不惜决绝离开入谢癸的皇家?哪怕那个时候已经怀了那个人的孩子?
这一番话给盛怀宁带来的冲击太大,她面色一白,终于明白谢离为何昨日平静地说出那句。
“她不喜欢孤。”
能这样怀着身孕也决绝跟着谢癸离开,十之八九她对自己原先的夫君并无一点真心,所以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的孩子,她又怎么会喜欢……
她心中顿时一涩然,想起谢离昨日的样子,只觉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
“说来这个太子也真是本宫的心头刺,知儿后院那个女人对他没有一点帮助不说,还整日就知道顶撞本宫。
太子这个贱/种,连着他那个娘,一样晦气,怎么就不早早和他那个短命娘一样,染了病早点死了得了,也少让本宫费心,真是贱/种。”
贵妃的话说的越来越不堪入耳,盛怀宁听着只觉一阵厌恶,索性走过坤宁宫要经过御花园,加上上次楚瑜的事情,她对贵妃自然更无半点好感,当先往前走了一步跨过门槛。
“贵妃娘娘万安。”
清丽的声音打断贵妃的咒骂,她敛了神色回头一看,见到是盛怀宁,顿时又不屑起来。
她瞧不上中宫皇后,对皇后的母家也一样不喜。
她刚打算磋磨磋磨面前这个看似柔弱好欺的贵女,故意慢条斯理地站直了身子,想让她多蹲一会。
谁料盛怀宁连身子都没弯下去,已经自顾自站了起来。
“盛小姐在家中的时候没被教过规矩?”
贵妃瞪过去一眼,居高临下地道。
“教过啊,臣女的规矩是宫中皇上与皇后娘娘挑选过的嬷嬷入府教的,有什么问题?”
盛怀宁掀起眼皮反问她。
贵妃缩了缩脖子,冷哼一声没说话。
她再蠢也不会说皇上派的人教规矩有问题。
“反倒臣女方才走过来,听贵妃娘娘对皇上的决议很是质疑,于御花园中大肆辱骂先后与太子,可是对皇上的圣旨不满?”
她听见了?
贵妃厉色看过去。
“你放肆,你污蔑本宫。”
“是不是污蔑贵妃比臣女更清楚,满口胡话出言不逊,这是贵妃娘娘的规矩?”
她话说的锋利,眼神中的冷然让本就心虚的贵妃更是有些语塞。
她色厉内荏地看着盛怀宁,刚要说话。
“何况太子殿下位主东宫,这是圣旨所在入了玉牒的事,贵妃娘娘既然对殿下如此不满,怎么就只敢在背地里妄议储君?
要臣女说,您觉得太子比不上三皇子,臣女尚且觉得贵妃您德不配位,毕竟能在背地里口出狂言妄图干涉储君之位,又对太子和先后如此辱骂,臣女对贵妃的规矩自也不敢茍同。”
她的话太尖锐,贵妃听了前半段话就觉得额角突突地跳,她甚至来不及叫宫女动手,怒声扬着手走过去。
“你大胆。”
她的巴掌还没落下,面前陡然掀起一阵劲风,狠狠将她逼退了几步,手腕被人一折,往后推开。
高高的花盆底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她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宫女欲要上前扶她,也跟着一起压倒了下去,主仆二人摔了个实在。
盛怀宁手腕一紧,面前落下一道身影,她被人拉到了身后。
清凉的声音随之响起。
“贵妃不好好待在宫中给太后侍疾,反倒出来在御花园大放厥词甚至妄图对相府小姐动手,看来前些天你被父皇禁足当真是一点心思都没长,孤看你供奉的佛祖见了你如今这幅肮脏样子,只怕也要觉得白收了你这份黑心肠的礼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