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手掌上的鲜血不断往外翻涌,魏谆眼前一阵阵发黑。
“盛怀宁,你胆敢……”
他死死咬着牙,忍着钻心的痛苦看向地上滚落的一截拇指。
她竟然敢用那把匕首,将自己的指头割断?
“魏大人,管住你的嘴。”
盛怀宁漫不经心低头看了一眼,再一次警告。
“盛怀宁,你这个张扬的性子,还有你的身份……迟早……迟早给你惹烦。”
魏谆暗红色的衣袍被血染的更加暗沉,他怨毒地瞪着盛怀宁道。
“还有你和太子……你俩不是一条路上的,你敢与虎谋皮,就得做好准备……有一天会被……会被自己做的决定反噬。”
盛怀宁当然明白魏谆的话外意。
他以为谢离向着谢癸,自己这个身份惹的麻烦,总有一天要和谢离敌对。
她笑了一声。
“魏大人,您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话落,她拿出帕子将溅到自己手上的鲜血擦干净,瞥了魏谆一眼扬长而去。
魏谆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盛怀宁竟然不杀他?
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古怪,只是还没来得及想太多,眼前一黑,歪了身子晕过去。
盛怀宁走下山,便瞧见谢离站在那。
“如何?”
“宁宁果然聪明。”
谢离微微勾唇一笑,朝她示意。
面前是谢离带过来的几百暗卫,正和魏谆的精兵厮杀着。
魏谆的精兵果然不比寻常暗卫,连谢离精心栽培的暗卫对上精兵都有些吃力,但好在谢离带来的人足够多,魏谆的暗卫只喊了几百人,顽强抵抗了小半个时辰,到底是全军覆没。
“主子。”
谢离的暗卫走过来禀告情况。
“将咱们自己的人都带走,剩下的……无需再管。”
盛怀宁跟着走下去,瞥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精兵,蹲下身子伸手去拽他的手臂。
“你做什么?”
谢离眼疾手快地挡了她的动作。
“看个东西。”
“要看什么?我来便是了。”
这地上的精兵身上都染着鲜血,混着脏污和泥土,他自不想盛怀宁去沾染半分。
谢离说着扯开那精兵手臂上的衣袖,一个奇怪的标志晃入眼帘。
“这是……”
“可以了。”
盛怀宁嘴角勾起个笑。
什么可以了?
谢离奇怪地看着她。
“标志。”
盛怀宁轻声开口。
这个标志正是魏宫之中的标志,谢离不认得,但她曾经偶然一次去过魏宫,便记下来了这个标志。
山下动静闹得大,朝廷得了动静肯定要查这批“来路不明”的精兵,这标志只要被谢癸的暗卫看到……
那就足够让他疑心魏谆了。
而此时魏谆因为谢离对他动手,已经明确地把今天的事怪到了谢癸身上。
原本就不互相信任的两个人,过了今日的事,日后只怕会更加互相猜忌暗算。
总归是个不会赔本的卖卖。
“宁宁怎么知道这是魏宫的标志?”
“魏谆宫中有。”
盛怀宁站起身拂了拂衣袖。
“上次秋宴咱们一起去的那次?”
谢离很快想起当时他去魏宫,恰好遇见盛怀宁去搜集魏谆毒害何太尉证据的那次。
“嗯。”
当时她入魏宫的时候,便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标志,后面特意留心让人去查了。
“你当时去魏宫,当真只是为了搜集他杀害何太尉的证据?”谢离想起当时的事,开口问盛怀宁。
话提到了这,盛怀宁也没再隐瞒。
“并不全是。”
首先经手何太尉案子的是魏司马不是魏谆,其次魏家做事利落,自然让人找不到把柄,不然她当时就把魏司马定罪送进了监狱了。
“何太尉临死前,查到了魏宫通敌北齐的证据。”
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通敌?
“那后来……可曾找到什么?”
“没有……除却你带走的那封信。”
盛怀宁恍若不经意地问。
信?
经过她一提醒,谢离顿时想起当时自己从魏谆书房中带走的那叠纸。
“那信倒奇怪。”
“怎么奇怪?写了什么?”
当时她和谢离互相猜忌,谢离防备着不让她接触那封信,如今情况不一样,盛怀宁便开口问了。
她以为谢离会跟着解释,可没想到等了半晌没等到回音。
“不方便说?”
她一句话略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失落。
“算了……”
“不是。”
谢离回过神赶忙摇头。
“是不知道怎么说。
那封信里所用字并非是如今南明的字。”
不是南明的字?
盛怀宁眼神变了变,想起当时在那封信外面,晃过被她看到的“邬离先朝”四个字。
“那是什么?”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问了一句。
“邬离的字。”
先朝所用的字与他们不一样。
“我看不懂,着人去找懂邬离字的人,现在还没回来。”
谢离将事情摊开说了个清楚。
盛怀宁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
他们先朝的字……她是能看懂的。
“不过此时倒不急着知道信里的东西,此番魏谆既然有心寻了北齐帮助,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怕抓不到他的把柄。”
北齐?
盛怀宁心念一动。
她想起了当时何夫人交到她手中的那些证据。
“咱们抓不抓得着把柄,都有人比咱们更急。”
她漫不经心说了一句,眼珠一转,心中却在思忖着什么。
山上的匪贼几乎也已经清剿的差不多,盛之珩带着贡物以及身后的兵士下来,一眼瞧见站在一旁的盛怀宁,还有地上的尸体。
“宁……”
他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了身后的一群人,顿时止住了声音。
“臣参见太子殿下。”
他走上前行礼。
“白世子,这些人是……”
谢离开口反问与他,盛之珩怔愣了片刻,对上盛怀宁的眼神,忽然明了。
“这些人是来时意图上山冒充匪贼对臣动手的人,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贼人。”
身后有一半的人都是他带过来的暗卫,剩下的兵士听的云里雾里,但也没人提出什么质疑。
毕竟这些事一向不是他们能管的。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敢冒充匪贼行刺朝廷命官,孤瞧着有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谢离眯着眼冷笑一声。
“既然不知道这些人从何而来,那就一起带走,到皇宫之中回禀父皇吧。”
“是,殿下。”
盛之珩与谢离几不可见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下来盛之珩带着人入宫复命,谢离与盛怀宁也一同回了京城。
到了皇宫之中,皇上一听有人行刺盛之珩,面上亦表现的很是担心的样子,又听闻盛之珩形容刺客的手臂上有什么标志,他当即上心地亲自出门看了看。
待及看到那熟悉的,只有魏宫才有的标记的时候,谢癸登时瞳孔一缩。
魏宫的人?
“白爱卿随朕入内。”
他表现出了一副甚是关怀的样子,盛之珩也装糊涂,听他问着一一回答。
待及听到那句“足有三百人”的时候,谢癸便有些坐不住了。
三百精兵……魏谆在他眼皮子底下养了这么多精兵?
不,不止。
只要今日能露面的有三百,那就代表背地里肯定还有更多。
当时他要借机会处理掉白家的兵权,魏谆偏偏猫哭耗子假慈悲说要给白家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机会给了,他魏谆倒是巴巴地想算计人,把兵权握在自己手里。
前脚挥退了盛之珩,后脚谢癸就喊来了暗卫。
“魏宫的人今天在哪?”
“出宫了,有半日不在了,不过说方才魏大人回来,赶忙传了太医呢。”
此话一出,他心中的猜测更落定。
魏谆算计人不成反被算计,这精兵只怕是过去救他的。
谢癸冷着脸将奏折往桌上一砸。
“去查,查魏谆养的私兵在哪。”
他务必要趁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暗卫领命而去,谢癸疑心难平,转头又问。
“太子今日去了哪?”
而被他挂念着关心去了哪的谢太子,此时正带着盛怀宁在太子府里转悠。
离了城郊的山,待会必然还要和盛之珩碰面,盛怀宁不想三番两次地回府再出来,索性就跟着谢离来了太子府。
她来太子府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当时第一次谢离救下她带她来过一次之外,便只有前几日,谢离生辰的那一天。
所以这还是盛怀宁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太子府。
谢离平日是个随意散漫的性子,太子府倒不随主人,装潢景饰都很是张扬,凉亭花园处处都见,假山小桥无一不有,垂花门过去,廊下的花草随风动,汉白玉阶铺地,檀香木雕刻的屋檐,往下一瞧,红墙绿瓦,连牌匾都是金丝楠木的。
莫说比盛府,比着东宫也更奢靡铺张。
“谢子瑾,你这太子府从外面瞧着是个低调的样子,里面竟然如此张扬?”
转了长廊进入主殿,盛怀宁更是惊讶。
主殿之中四处摆着瓷瓶饰物,夜明珠点缀在案台一侧,屏风一旁临着窗棂,放着的是蓝雪花。
“毕竟这太子府只有我一个人住着,本就冷清,若再不装饰的好些,才是一日都住不下去。”
谢离懒懒地掀起唇角道。
只有一人?
盛怀宁想起自己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连府中的下人都甚少见到。
更逞论是“主子。”
“太子府这样大,只住一人是有些冷清。”
谢离忽然回过头,勾唇叫她。
“宁宁也这样觉得?”
盛怀宁刚要点头,目光触及他玩味的神色,顿时扬眉。
“我也觉得是冷清了些,瞧着缺个女主人。”
谢离没等她搭话,意味深长地落下一句。
女主人?
盛怀宁不知道下意识联想到了什么,她心头一跳,被谢离的神色瞧的耳根有些热,顿时别开眼。
“旁人像我这样的年纪,三弟都快抱上孩子了,只有我一个人守着孤零零的太子府,连个太子妃都等不到。”
谢离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盛怀宁低着头,只恍若没听见。
她不傻,她跟谢子瑾前后有过一年多的相处,要是猜不到这人是这会故意跟她说的话,那才算是白活了。
只这话她自然也是知道的,上京年轻一辈的公子哥里,只属太子殿下清流矜贵又最稀奇的为人津津乐道,无非是身居上位却远美色,年近二十府中却连一个侍妾侧妃都无。
早年京中传着谢太子和江南女子的“风流韵事”,如今知道了自己才是谢离江南那个为外人乐道提及的“心上人”,盛怀宁的心境自然有所变化。
她不知道该怎么搭谢离的话,谢离却瞧着她有些红了的耳根说的越发起劲。
“早些天皇宫还说要给我选个合适的太子妃,我觉得合适二字既然摆在这,那就一定要寻个心意相通又喜欢的人,才算真正合适,宁宁觉得呢?”
盛怀宁故作听不懂他的话。
“兴许……”
“什么叫兴许?
是觉得太子府缺个合适的女主人,还是觉得我说的有理,寻人就要等最心意相通又喜欢的?”
他一双清凉的眸子扫过来,似乎能直直望进人的眼底,将心中的想法也窥见。
盛怀宁动了动唇,没有说话,但觉得耳根更烧了些。
这话并不含蓄,偏生谢离又不点明了来说,她不知道该怎样想,自然更不知道怎么答。
“宁宁觉得,太子府能等到那个心意相通又喜欢的女主人吗?”
谢离话音顿了顿,又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
盛怀宁刚张口,谢离又恍若不解地盯着她问。
“嗯?宁宁怎么不说了。”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
盛怀宁被他撩拨的恼羞成怒,一双凤眸里溢出几分氤氲,然而话到了嘴边,她看着谢离的神色又生生咽下去。
“不是什么?不是太子府要等的女主人?
还是说,不是那个……和我心意相通的,喜欢的人?”
谢离顺着她的话,步步紧逼。
她要是真这样说了,才是真中了这人的计。
只怕谢离就等在这给她挖坑呢。
盛怀宁忽然冷静下来,瞥了他一眼。
谢子瑾这看人心思的本事但凡用在正事之上,也不必……
谢离低着头,饶是没看她,也似乎将她心里的想法猜了个全。
他轻笑一声,一双眸子看向盛怀宁,与她四目相对。
“想说我把看人心思的本事用到正经事上会更好?”
盛怀宁抿唇不语。
分明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二人也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但盛怀宁被他的神色一看,顿时有些不自在地,如逃避似的避开了双眼。
窗棂外的阳光顺着洒在蓝雪花上,亦映在他一身矜贵的紫色长袍之上。
那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映了几分认真,他垂着头,眸中带出几分势在必得与笃定的意味。
谢离一字一句地说。
“不。
人与正事,我一向喜欢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