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他话说的突然,盛相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江敛,见他神色如常,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妥。
本着客气周到的想法,盛相也跟着开口。
“是啊,殿下若不急着走,不如一起留下用顿晚膳?”
他本以为客气了一两句,谢离必然会拒绝,刚打算喊着盛怀宁过来,就见谢离微一扬眉。
“今日除夕家宴,孤若留下,不会打扰盛相与江将军吗?”
话已至此,盛相自然不能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赶忙笑着应了。
“不过两府聚在一起吃顿饭罢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殿下若是不嫌弃,留下一起用就是。”
谢离偏头看向盛怀宁,似乎在等着她的答案。
盛怀宁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殿下请。”
谢离眼中飞快闪过几分笑意,撩了衣袍走上台阶。
盛怀宁跟在他身后,与江敛一起进了前厅。
“就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
她微微扯了扯江敛的衣袖,压低声音喊他。
江敛瞥过去一眼。
“鬼精灵,你倒是会找理由。”
若是由她自己开口,盛相多半不会答应,可是若是江敛借着感谢谢离的理由留下人,一来合情合理,第二日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有多少人怀疑什么,二来也免去许多麻烦。
盛怀宁朝他眨了眨眼。
人到齐了,盛相着人又添了一副碗筷,下人将膳食摆到桌子上。
多来了个人,还是当朝太子,这些人多少也有些拘束,谢离看出来些,便主动道。
“既然说是家宴,盛相,江将军,还有两位夫人,无需太过客气,离也只是跟着来此用顿膳罢了。”
他话说的周到,又没几分太子的架势,主动放弃了那高高在上的称谓,盛夫人擡头看了一眼,温声道。
“殿下也无需太拘束,这么晚了,您百忙之中送宁儿回来,盛家实在觉得过意不去。
宁儿这丫头顽劣,劳您今日过去相救,又在夜里送她回来,该是盛家感谢您才是。”
谢离赶忙搁下筷子,浅浅一笑。
“夫人客气了,宁……盛小姐温柔守礼,聪明大胆,怎么说得上顽劣二字,离觉得甚好。”
没人不喜欢自家女儿被夸,盛夫人本是客套一两句,也没想到谢离如此“真诚”地附和她,登时嘴角的笑意上扬,嘴里说着哪里哪里,一边又与谢离说道。
“殿下来的突然,臣妇也不知道殿下喜欢些什么,若是有什么您想吃的,这会告诉臣妇,臣妇吩咐下人去准备。”
“夫人不必如此,离既然来了,坐在这便也只是和盛小姐,江二一样的晚辈,您如此费心,倒是折煞离了,离心中觉得惶恐。”
谢离紧接着开口。
盛夫人没想到谢离会这样说,怔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应了。
“向来都听大人称颂殿下谦和礼让,是皇室子弟中的楷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阿娘。”
盛怀宁在一旁看不下去,哭笑不得地喊她。
“一顿饭罢了,用不着这么折腾的。”
盛夫人嗔怪看她一眼。
“你这孩子。”
盛相连忙在一旁打圆场。
一个桌子上坐着江盛两家人,加进来一个谢离,气氛缓和下来,也不再见几分生疏和拘束。
如盛怀宁所说,两家关系胜似一家,就算是除夕宴,桌子上的也大多是一些日常菜,江夫人和盛夫人在一旁说着闲话,盛怀宁转头出去了一会的功夫,回头见盛相倒了一杯酒递给谢离。
“爹,他不喝。”
盛怀宁登时想起他的头疾,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已经飞快地说出来。
谢离再去接杯盏的动作到了一半顿住,极自然地跟着开口。
“盛相见谅,离最近头疾偶有发作,实在不宜饮酒。”
盛相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带了几分歉意。
这已经是他递给谢离的第三盏酒了。
“臣不知道殿下近来病着……”
“无妨,偶尔一两杯无碍。”
谢离摇头,顿了顿补充。
“只是若要再喝,只怕是不妥了。”
盛怀宁走过来,暗暗瞥他一眼,接了盛相的杯盏放在江敛面前。
“爹,您就好好地跟二哥和江叔叔喝吧。”
盛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只是宁儿,你怎么知道殿下有旧疾?”
盛怀宁的话说到一半顿住,脑子飞速转了转,神色自然地指着江敛。
“我二哥告诉我的。”
江敛正低头夹着菜,闻言见几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无奈再次开口替妹妹背下锅。
“伯父,的确是我告诉宁宁的。”
盛相心中的疑惑消散了些,也没再问下去,坐下来与江将军和江敛喝酒叙事。
趁着没人看,谢离偏过头看了一眼盛怀宁,低沉的声音里尽是笑意。
“宁宁这么关心我。”
“知道你身上有旧疾,还敢乱喝酒。”
盛怀宁瞪了他一眼,伸手拍开他在桌子底下伸过来的手。
谢离低头一瞧,白皙的手背上浮起几分红痕,顿时委屈地喊她。
“疼。”
未来“老丈人”递的酒,他可不敢不喝。
本来想的也是浅尝辄止,喝了两三杯也就罢了,没想到还没接第三杯,盛怀宁就过来了。
盛怀宁知道自己的手劲,登时也没理会他抱怨的话,低下头去吃自己碗里的菜。
刚低下头,忽然筷子一抖,有人的手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她。
温热的手一点点勾着她的手,钻进去,轻轻挠着她的手心。
盛怀宁心尖一颤。
“谢离……”
她话开了个头,盛夫人与江夫人齐齐停了话看过来。
“怎么了,宁儿?”
盛夫人注意到女儿的脸色有些许的红,尾音也有几分羞恼,隔着厚重的桌布,她看不到对面是个什么情况,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登时担心地看着她。
盛怀宁刚要抽回手,蓦然手心一紧,谢离更拉紧了她。
她挣脱不开,手心的热意更顺着渡过来,谢离的手一点点顺着手心攀上去,摩挲着她的手腕,带起阵阵温热。
她一边嘴上应着没事,一边擡脚去踹谢离。
脚伸到一半,被这人的腿牢牢压住,谢离偏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看她。
“盛小姐怎么了,可是屋内炭火太足了,瞧着怎么脸色有些红?可要吩咐下人把窗子打开?”
他话音带着几分关心,这句话说出来,盛夫人也跟着关心。
“是啊,宁儿可是觉得不舒服?”
“没事,阿娘。”
盛怀宁咬牙切齿地对盛夫人笑着,暗暗瞪了谢离一眼。
罪魁祸首无辜地看着她,桌子下的手更攥紧了她,将指节一点点掰开,和她十指相扣。
这一个小插曲出来,盛相和江将军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几人便又接着用膳。
桌子上气氛温馨,时不时几人开口说几句话,欢声笑语,门外烟花炮子的声音也跟着传到耳边,暖黄的灯光下,谢离偏头看了一眼坐在身侧浅笑的盛怀宁,心中骤然察觉出几分不真实。
这样的日子,过往近二十年的除夕新岁,他从未感受过。
莫说是家人团聚,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说闲话,就是只和宫中那位帝王单独坐在一起用膳的时候,也是没见过多少真心的。
更逞论如今,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坐在身侧,虽然口中抱怨着,桌案下的手也没再挣脱,他攥着这人的手,更觉出几分不真实。
“殿下既然有头疾,方才饮酒,待会再出去办事怕吹了冷风再发作,我着人备了醒酒汤,殿下待会用了再走。”
盛夫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温声与他说道。
谢离颇有些受宠若惊。
“劳夫人辛苦了。”
桌上的气氛温馨,放了炭,驱散了来时的冷意,谢离低下头,头一次觉得家常便饭未必比不上宫中的山珍海味。
这兴许会是他这么多年里,过的最难忘的一个除夕。
哪怕只是一点微薄的客气与好意。
用完了膳,谢离便以外面有事为由起身告辞。
“我送送殿下。”
江敛站起身道。
前脚二人刚出去,盛怀宁就以屋子里闷为由也跟着走了出去。
察觉到身后跟过来的人,江敛无奈回头一看。
“真是一时半刻你都舍不得。”
“哪有,外面天冷,二哥快些回去吧,我送殿下。”
盛怀宁无辜道。
江敛心中门清这是打发他的话,瞥了谢离一眼,转身回去。
顿时廊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离一身白色软袍,站定在梅花树下,见她走过来,故意问道。
“宁宁在府外说要送给我一件东西,是什么?”
哪有什么东西,不过是那会她就起了心思,不忍他再一个人回去待在冰冷的太子府,故意带着他进来,又让江敛开口留人罢了。
盛怀宁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和笑意,瞥他一眼。
“明知故问。”
她嘀咕了一句。
谢离长臂一伸,将她揽过来抱进了怀里。
满身的寒意被驱散,谢离的怀里炙热暖和,低下头看她,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宁宁早就想让我今夜留在盛府用膳了,对吗?”
盛怀宁没说话。
“宁宁心疼我?”
谢离自顾自说着话。
“是心疼,还是让我来盛家用晚膳,有别的意思?”
“没有。”
盛怀宁心头一跳,嘴硬反驳。
“宁宁骗人。”
谢离轻笑一声,知道她不会轻易承认,把话转了个弯又问。
“宁宁留了我在盛家用膳,我若是适应了这样温馨热闹的地方,明年我仍旧一个人待在府上,可就忍不得孤寂了。”
“明年怎么会还一个人待在府上?”
盛怀宁脑子还没转过来弯,话已经说出口。
等看到谢离那带笑的神色,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明年想来,也还来就是了,不过多一副碗筷的事情。”
盛怀宁找补道。
谢离也不拆穿她,引着她又问。
“寻常哪有年年去别人府上用膳的,我又没什么别的身份,多来几次,你爹娘该烦了。”
盛怀宁这次倒不中计了。
“怎么会,我爹娘都很喜欢你。”
这人实在会伪装又会说话。
谢离不满意地揽紧了她。
“那也比不上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更合适。”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盛怀宁挣扎了一下。
“这是在盛府,你收敛点。”
谢离没松开,反倒握着她的手指向不远处一棵梅树。
“记得吗,你我今年九月再遇,就在这棵梅树
谢离记忆尤深。
那时候盛怀宁才当着他的面杀了魏槐,他从这个女子身上看出了旁人都少有的魄力和胆识。
别人兴许会觉得她杀了魏槐太过冲动,可谢离知道盛怀宁此举为何。
一意在告诉旁人世家落魄一时不可轻易为人欺,二为试探他容忍的分寸和合作的诚意。
他本来要走了,见了她杀了魏槐之后,一时鬼使神差地跟着进来,在这棵梅树下,又见到和盛相议事完出来的盛怀宁。
时间一转四个月。
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了。
谢离轻轻把下巴搁在她肩头,抱着她说。
“宁宁,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盛怀宁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想了想,她如实说。
“在想如何救盛家。”
如何利用这个人,变成她的刀,兵不见血刃地救下盛家,再利用这个人除掉魏谆,顺便将她心中想做的事情做好。
后面半句她纵然没说谢离也知道是什么。
他轻笑了一声控诉。
“宁宁真是狠心。”
“你也不逞多让。”
缘分起于一场秋雨里的算计,她落魄跪于青石板下,看似处处受限落于下风,实则早看出这人想利用她的心思。
他们互相利用,毫不心软地试探,合作,到凉山头撕开虚伪作假的外表,又到究明身份,到放下防备,滋生出不明的情愫。
其实也就四个月。
谢离止了声,也有几分心虚。
“不过如今都过去了,要是换做如今,宁宁再想利用我,我不仅双手奉上刀,还连人一起赔进来。”
“你想的倒好。”
盛怀宁没忍住跟着笑了一声。
两人凑在一起玩笑闹着,嘭的一声,长街不远处的烟花声传过耳际,在漆黑的半空中绽放出点点灿烂的光,流光溢彩。
欢声笑语跟着响起,谢离感受着怀里人身上的温软,头一次察觉出些烟火气。
环绕在他周身,让他觉得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哪怕他们还没全然确定感情,哪怕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可她慢慢会心疼他,会怕他孤单带他来盛府,怕他旧疾发作拦了盛相递过来的酒,也会如眼下,这样乖巧窝在他怀里,与他十指相扣。
温热的,滚烫的情愫和爱恋从心头而起,流过四肢五骸,谢离想。
再没什么了。
哪怕就只是如此,止步到这里,也足够了。
这样真实又梦幻的,浅薄的幸福,都让他觉得不真实。
他似乎急切地想抓住什么,于是在又一次,流光溢彩的烟火撕破天际,绽放在半空,映着暖黄灯盏和一侧的红梅树的时候,谢离低下头,在红尘烟火之中,吻了盛怀宁。
伴随着温热的吻一起落下的,是盛怀宁隔着他胸膛都能感受得到的,鲜活的心跳,和一句开心愉悦的话。
“宁宁,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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