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芙洛蒙娜的神吟中曾提到，蒙垭王国的冰原之上，存在着可以唤醒祂的最后一道神念。
阿瑞娅在海底神殿直面了神明的愤怒后，便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插手神吟之事，可系统在冥冥中一直推动着她唤醒芙洛蒙娜……
“系统，你和芙洛蒙娜……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瑞娅摩挲着手中的信件，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们，是一伙的吗？”
系统沉默着，久到阿瑞娅以为它会和以前的许多次一样一言不发，就在阿瑞娅要放弃询问时，它突然开口：
“宿主，只要完成最后的任务，你就可以回家了。”
系统此时的声音褪去了往日无情的机械音，它的声音响起在阿瑞娅的脑海，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般。
“回家……”
阿瑞娅呢喃着，这个词对她而言有些太陌生了，从刚来到这里时每天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家，到后来几乎快要忘记家乡的模样。
她到现在，已经无法辨清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了……
她真的能够抛下即将面临神明怒火的这个世界，毫无负担地回到她的家乡吗？
“阿瑞娅，晚宴的时间要到了……”
简突然出声打断了阿瑞娅的出神，察觉到阿瑞娅身上忽然沉寂下的气质，简的声音轻而柔和，怕惊扰到她。
阿瑞娅擡起眼眸，扫过简犹还稚嫩的脸庞。
是她将简带离惨遭洗劫的村庄，拯救了她的命运，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迎来必死的结局吗？
“如果这样的话，我费心筹划这一场宴会又有什么意义呢？”阿瑞娅失神地喃喃道。
她似乎是在向系统提问，又似乎是在质问自己。
“神明的旨意无法违抗，你与我能做的，只是在狭缝中寻找一条生机。”
系统的声音悠远而空灵，朦胧中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落在阿瑞娅耳中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即使最终结局是毁灭，我想宿主你，也会坚持自己的决心。”
阿瑞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宴会厅走去。
“我已经做好了选择——”
宴会厅大门打开时，依然是一片衣香鬓影、欢声笑语的景象。
衣着华丽的贵族们即使在遭受了阿瑞娅的恐吓后依然风度翩翩，在悠扬的音乐声轻声交谈着，缓慢摇摆。
只是那些故作轻松的神情在看见阿瑞娅出现后都悄然崩裂了。
这位看起来美丽而柔弱的国王，有着与她相貌全然不同的坚决决心和冷厉身段。
更别提那忠诚簇拥在她身边的骑士长、出谋划策的毒蛇、指名前路的占星师和那抹恐怖的黑影。
即使是传承最为绵长的高傲贵族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来历不明的国王陛下，有着出色的政治手段和驯化野兽、笼络人心的本事。
自然也有着将根深蒂固的贵族制度视若无物的轻蔑和傲慢。
“都擡进去吧。”阿瑞娅朝身边的弗兰克点点头道。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群巨蚁扛着一个个硕大的空箱子走了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箱子摆在了宴会厅正中。
这群训练有素的蚁兵是莫艾丽分别时赠予阿瑞娅的，对阿瑞娅有着绝对的忠诚。
此刻蚁兵们分站在宴会厅两侧，将尊贵的宾客们围在中央，像围住了一群猎物。
贵族们看着在高位上缓缓坐下的阿瑞娅，纷纷坐立难安起来。
“陛下您这是？”有人看着摆在地上的箱子，犹豫着开口。
“怕待会各位捐献的财物没有地方放，特意为大家准备了一些箱子。”阿瑞娅眼眸微弯，和颜悦色道。
“弗兰克，人到齐了吗？”阿瑞娅紧接着问道。
“奥伦子爵称病，没有前来。”说着，弗兰克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件递到阿瑞娅手中。
总会有一些人，愚蠢得看不清形势，妄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对抗他根本不知晓的庞然大物。
阿瑞娅只扫了一眼那纸上敷衍的词汇，便在众人的视线中将那张纸撕成了两半。
现场一片寂静，连音乐声都暂停了。
“我记得奥伦子爵的小女儿，嫁给了雷诺.卡佩的侄子吧。”阿瑞娅仿若无意的提起道。
“是的，陛下。”弗兰克低声道：“那位夫人，正孀居在郊外的庄园中。”
“最近都城里又有了叛党的踪影，对一位独居的夫人来说还是太危险了，将她接来王宫吧，也好保护她的安全。”
“至于子爵大人——”阿瑞娅话锋一转，又说道：“年纪未到六十，便老弱得走不动了路了吗？”
“艾尔瓦。”阿瑞娅唤道。
灰烬落在她的身后，低下头来。
“去看望一下这位子爵大人，以免他一个人在这黑夜里，不小心踩滑了楼梯，摔断了腿……”阿瑞娅轻声吩咐着。
灰烬点了点头，如一缕黑烟般在厅中消失了。
直到灰烬的身影消失，宴会厅现场都一片寂静。
阿瑞娅坐在高位之上，神情语气轻松得似乎只是在谈论今晚吃了些什么，却轻飘飘地将奥伦子爵一家处理得利索干净。
贵族们在心底为奥伦的莽撞自负而惋惜，也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违抗阿瑞娅的命令，乖乖参加了宴会。
更有识时务的贵族已经默默盘算起所带东西的价值和数值，能不能将眼前的箱子填满，甚至开始差使仆从回去再取些财宝来。
“让大家久等了，现在我们的宴会便正式开始吧。”
解决完不听话的人，阿瑞娅面带笑容的站起身来，朝
“今天邀请大家来到这里的目的，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东部的德雷克等地遭受了洪灾，民众流离失所。
作为国王我感到非常痛心，也希望大家能够施以援手，拯救民众——”
“陛下担忧民众，品德高尚，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还不等阿瑞娅将她的稿子念完，有人便激动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埃尔曼一族秉持骑士一族精神，扶持弱小，伸张正义，自然要挺身而出。”
说着这位骑士贵族便将随身包裹中的银钱、宝石等东西哗啦啦倒进了身前的箱子里。
他的这番举动也令得在场其他人坐不住了，也纷纷掏出准备好的财宝，装进了面前的空箱子中。
阿瑞娅笑眯眯地看着场上众人比拼般试图装满眼前的箱子，有的甚至把身上的胸针、戒指、项链等都摘了下来，扔在箱中。
她知道这些东西只是贵族库房中的冰山一角，但用于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已经足够。
而且她也不能将这些人一次性逼得太狠，她得耐下性子来，像剥洋葱般，将这些贵族的资产一层层扒下来。
看到场下的表演差不多了，阿瑞娅咳了咳，说道：“感谢各位的慷慨解囊，我相信民众们一定会记住你们的善意，并为你们献上衷心的祝福。”
看着箱中金光闪闪的财产，贵族们纷纷心痛得闭上了眼。
谁稀罕这虚无缥缈的祝福啊——
“当然为了感谢大家的付出，我这里也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大家。”阿瑞娅沉下声来，看着场下的众人缓缓道。
“想必大家都知道，南境矿产以及人鱼商途建设的事情吧。”
这是最近都城中讨论度最高的话题，也是令所有人都眼热的项目，听到阿瑞娅提到这个，在场人都竖起了耳朵。
“各位有着卓绝的眼光，自然也清楚其中蕴藏的巨大商机和财富。”阿瑞娅微笑着，循循善诱道：“作为国王，也是各位最亲切的伙伴，我愿意和各位共享财富——”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眼中燃起热切的目光。
见现场的气氛已经热烈起来，阿瑞娅朝弗兰克微点头，然后一列侍从便从后厅捧出了一条条华丽的衣裙和珍贵的珠宝首饰。
“我不愿许以大家空口承诺，便以这些东西承价拍卖。”
阿瑞娅站起身来，举起身旁侍从手中的一颗蓝宝石钻戒，说道：“这是斯里曼国进献的宝石雕刻的戒指，工艺精湛、品质完美，可价值一万金币。
而今天，它所代表的是，南境黄金矿产的挖掘许可权。”
“我出两万金币！”阿瑞娅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忍不住出声喊道。
较之之前略显紧绷的低迷氛围，在场人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举起手大喊道。
“三万，我出三万！”
“五万金币！”
“六万，六万！”
竞拍价格以极快的速度滚动着，无数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被人喊出，又被另一个更加恐怖的数字压下。
而主导着这一切的阿瑞娅神情自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一件由都城最负盛名的设计师设计的衣裙，采用深海的珍珠作为配饰，更镶嵌有纯净的红宝石，价值可达两万金币。
它所代表的，则是库索托王国与诺维尔王国互通商路的管辖权。”
“这副由百年前的著名画家绘制的乡村风景图，色彩浓烈，风格鲜明，极具收藏价值，经评估可值五万金币。
在今天，它代表的事都城内西部街区，人鱼商品的独家销售权。”
那一件件阿瑞娅自私库中收集的无用的东西，在这里附加上权势的影子，便能被拍出令人难以想象的价格。
也在这时，阿瑞娅才真正认识到了这些贵族们拥有着多么庞大的财富，那些困扰她的金钱问题，在这些人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三十万金币！”
一声慢条斯理的喊价，令得在场的人顿时熄了声。
弗兰克随着那懒洋洋举起的苍白手掌看去，望见利奥铎那张阴冷英俊的脸庞，轻笑道：“那么这顶珍珠钻石王冠，便由利奥铎公爵拍得。”
同样获得的，还有在海陆交接之地，自由经商的权利。
阿瑞娅对利奥铎的出价毫不意外，伦萨家族有着强大的经商天赋，利奥铎还有个得力帮手莱茨尼，定能在人鱼身上大赚一笔。
这区区五十万金币，对利奥铎来说只是九牛一毛，毕竟这位是能在鸢尾山庄拍卖场豪掷千金的人。
不过今晚的拍卖，利奥铎获得的拍品也是最多的，看来他对自己的两项投资事业很有信心嘛，阿瑞娅有些得意的想到。
等到拍卖结束，这场宴会也到了尾声，贵族们心不在焉的跳起了舞，但都盯紧了阿瑞娅，妄图再从她手里抠出些什么东西来。
阿瑞娅只是微笑，不肯再多透露半句，这是属于卖家的职业操守，如果消息就这么轻易的漏出了，那岂不让花了钱的人感到不平衡。
同这群人精周旋到夜深，全靠凯莱恩来清场，阿瑞娅才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们。
酒意有些上头，在简和艾登的陪同下，阿瑞娅缓缓踱步到花园。谁知那里早就站了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利奥铎？”阿瑞娅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
“陛下，请来这边歇息下，喝点茶醒醒酒吧。”他的语气是难得的平和，连带着冷漠的暗红眼瞳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阿瑞娅没有拒绝，这是今晚拍下最多拍品的人，是她财力雄厚的合作伙伴，他的邀约，阿瑞娅没有理由拒绝。
她沿着小径走上前去，忽然感到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提起裙角一看，原来是被花园中某种植物的尖刺勾住了。
阿瑞娅看着勾丝的裙摆，轻轻皱了皱眉，这可是她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宴会礼裙了。
利奥铎看见阿瑞娅的异样，忙走了过来，看清后道：“这是我在花园中新移栽的玫瑰，勾破了陛下的裙摆，是我的疏忽。”
利奥铎这般利落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令得阿瑞娅有几分诧异，照以往来说，他现在该冷嘲热讽自己一番才是。
阿瑞娅好奇地盯着利奥铎的脸，却没有看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他似乎，是真心道歉的……
阿瑞娅知道在自己不在王宫的日子里，是利奥铎一直在帮弗兰克料理各种政务，因此仅仅是改动一下花园，阿瑞娅也没什么意见。
而且她还记得金雀花庄园中，传闻中利奥铎父亲为母亲种下的玫瑰花海，是如何的美不胜收——
“没什么，只是我还挺喜欢这条裙子的……”
阿瑞娅有些惋惜地放下裙摆，看向利奥铎道：“你在等我吗？”
利奥铎盯着阿瑞娅的裙摆看了几秒，才缓缓擡眸道：“我只是在这里等着，物归原主。”
阿瑞娅一怔，朝他身后看去，只见那些利奥铎拍下的东西，都整齐陈列在箱中。
不仅是利奥铎拍下的，还有些其他贵族所拍下的东西，也都在这里。
阿瑞娅不知道利奥铎使了什么手段从其他人手里得到这些，但她想，对于利奥铎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本就是你拍下的，不用给我。”阿瑞娅摇头道。
“能够得到陛下的权柄已是恩赐，他们又怎么能有权拥有陛下的所有物呢？”提及那些贵族们，利奥铎又露出了惯有的讽刺神情。
可阿瑞娅怎么想也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用意，一向无利不起早的利奥铎，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你是想，让我欠你一个人情吗？”
阿瑞娅喝过酒后略显昏沉的大脑费尽转动着，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利奥铎听完轻笑一声，眸中亮光闪烁，道：“那陛下欠我的，可不止这些——”
说着利奥铎从怀中掏出几张账单，缓缓打开，悠悠道：“伦萨其下商品的消费，王位之争时的结盟，还有陛下失踪时的代理政务……”
哪有人随时出门都带着账单的啊……阿瑞娅忍不住腹诽道。
看着利奥铎的举动，她也忍不住探出头去，想看清楚自己到底欠了多少东西，可利奥铎却突然撕毁了账单。
看着那些翻飞的纸屑，阿瑞娅目瞪口呆——
利奥铎他，是不是疯了？
这样想着，阿瑞娅退后了一步，无辜的举起手来：“这可不是我干的啊！”
是你自己动手撕的，和我可没关系啊！
利奥铎被她的举动逗笑了，拍了拍手道：“别怕。”
“我只是想，撕毁掉一切，重新开始而已。”
“重新开始？”阿瑞娅重复着他的话，不解道。
“将我们之间始于算计、猜疑和金钱的过往通通撕毁，重新认识对方，建立更加牢固的羁绊。”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慎重，令得阿瑞娅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的酒似乎喝得太多了，不然为何利奥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这样滚烫，而自己的心跳也在那样的视线中鼓噪起来——
阿瑞娅挺起背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利奥铎，轻声道：“我不懂……”
利奥铎更靠近了一步，他低下头，暗红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阿瑞娅，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和宁静：
“阿瑞娅，你说过，吝啬的男人是不会讨女士的欢心的。
而我想得到的欢心，也只有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