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林妻把绣了蝶纹的布往地上铺,银线蝶翅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刚好盖住刘妧画的方框一角。
她指尖捏着针,往蝶翼补了针银线:"等书阁建好了,这蝶子,就能带着书里的字飞。"
"我侄女上次来,指着布上没翅的虫笑'婶子绣的是爬爬虫',"她忽然笑出声,"这回见了带翅的,保准拍着手蹦。"
刘妧捡起桑枝,枝桠扫过蝶翅,银线颤了颤:"那咱就赶紧动。"
"鲁直的桩基队怕是早磨拳擦掌了,"她往太学西侧瞥了眼,"昨儿他托人捎信,说'藤条桩都编好了,就等一声令下'。"
太学西侧的晨雾里,木槌"咚"地砸在桩顶,震得雾都散了些。
鲁直的锦藤桩基队正抡锤,桩基是越人藤条缠锦线编的,棕黑藤条裹着暗红锦线,看着像条攒了劲的长虫。
"老规矩,每尺三夯!"王老实举着标尺喊,尺上的锦线被震得直跳。
他身边的赵叔撇着嘴,手里的锤迟迟没落下:"这藤条桩能顶事?木头桩子才结实。"
"我打了三十年桩,红松、楠木都用过,没见过用藤条的,"赵叔往桩上瞅,"别是中看不中用,过两年书阁塌了,咱可担不起这罪。"
鲁直抡完一锤,抹把汗凑过来,往桩上踹了三脚,桩纹丝不动。
"赵叔您摸摸这顶,"他指着桩顶的灰疙瘩,"陈太后亲调的锦灰拌桐油,晒了三日,硬得能硌掉牙。"
他拽过王老实:"让他给您说,去年他桑园的堤,就用这法子夯的。"
"汛期水漫过堤脚半尺,愣是没溃,连道缝都没裂,"鲁直拍着王老实的肩,"比您说的木头桩子靠谱。"
王老实赶紧点头,往地上抓把土搓搓:"真的!我那堤现在比石头还硬。"
"这桩啊,越压越紧实,比木头桩子有韧劲,"他往赵叔手里塞了把锤,"您抡锤试试,保准砸着顺手。"
赵叔将信将疑地抡起锤,"咚"地砸下去,桩只颤了颤,震得他手心发麻。
他弯腰摸桩顶,锦灰果然硬得硌手,忽然笑了:"嘿,还真结实!比我上次在西市砸的木头桩子带劲,抡!"
建章宫尚方署的芸香飘得老远,陈阿娇蹲在"木料防虫箱"前,箱盖掀开条缝,楠木段上的旧虫眼正慢慢变淡,霉斑缩成了小点点。
"熏了三日,"她用指尖划着虫眼,木面光溜溜的,"芸香混锦灰,比单用艾草厉害。"
"上次西市算学馆的木柱,熏了这药,半年了没见虫蛀,连蚂蚁都不爬,"她往箱里瞅了瞅,楠木段泛着光。
尚方署丞捧着《木工图》凑过来,图上的梁木画得笔直,旁边"刻二十八宿"四个字用朱笔圈着。
"太后,班博士说梁得用整木雕,怕拼接的不牢,万一哪天塌了......"他声音发紧。
陈阿娇从箱边拎起个墨斗,斗里的墨汁泛着药草味。
"用这弹线,"她拽出锦线往木段上一绷,线直得像拉了根银丝,"墨里掺了百部、苦参,木虫闻着就跑。"
"比你们刷桐油省事,刷三遍桐油的功夫,我这线能弹十条梁,"她松手,锦线"啪"地弹在木上,留道黑痕。
"你看这线直不?锦线不缩水,比你们用的麻线准,刻星宿时错不了位,"她指着线痕笑。
尚方署丞摸着木上的线,直点头:"准!比我用竹尺量的还直,这下班博士该放心了。"
工地食堂的炊烟裹着米香,工匠们围着张锦纸菜谱吵吵嚷嚷。
"健脑核桃粥明目枸杞汤"几个字用红藤汁写的,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掌勺的,这粥真能健脑?"个年轻工匠拍着灶台喊,他昨儿数夯数错了五回,被鲁直笑"脑子被锤震懵了"。
掌勺师傅敲着锅沿笑,粥勺在锅里搅得哗哗响:"陈太后让尚食局按《食疗本草》配的,说咱打桩费脑子,得补补!"
"昨儿赵叔喝了三碗,今天数夯数'一、二、三',准得很,再没错过,"他舀起一勺粥,核桃碎在勺里滚。
阿月带着两个女眷挎着竹篮过来,罐子里的手膏泛着油光,是锦灰拌羊脂调的。
"防裂的,"她往年轻工匠手里塞罐子,"我阿娘传的方子,抹在打桩磨出的茧上,比猪油润。"
"你看我阿爹,种了一辈子田,手糙得像树皮,抹了半个月,现在光溜溜的能反光,"她举着自己的手笑。
赵叔凑过来,抢过罐子抹了点在手上搓搓,手心立刻润了,忽然笑了:"比我婆娘的面脂还滑!回头让她也学着做,省得她总嫌我手糙,不肯让我碰她的绣绷。"
刘妧踩着脚手架的木梯上来时,鲁直正往架上绑网。网是用织锦的"经纬法"编的,密得能兜住拳头大的石头,锦线在阳光下闪着光。
"陛下您看,"鲁直拍着网,网绳弹了弹,"这网掉块砖都能兜住,用的是织锦的法子,经密纬疏,又牢又轻。"
"比麻绳网省三成料,还不磨手,"他拽着网角晃了晃,网纹丝不动。
赵叔刚好爬上来捆柱,拽着网绳试了试,绳纹丝不动:"真牢!上次我在西市搭架子,麻绳网磨断了,差点摔下去,这网靠谱。"
刘妧往远处看,工匠们正用锦绳缠柱,绳上的刻度清清楚楚。
"这绳比麻绳好用?"她问赵叔。
"好用!"赵叔头也不抬,往柱上缠绳,"不磨手,还结实。"
"刚才我拽着它爬上来,稳当得很,比踩梯子还顺,"他拍了拍绳结,打得紧实。
暮色把工地染成金红,王老实抡着"锦灰夯"砸地基,夯头裹的锦线碎末让土泛着银光,夯过的地硬得发脆。
"这地,"他直起腰喊,"比我家晒谷场还硬,掉个铜钱都能弹起来,能当镜子照!"
骆越带着两个乡老抬着青石雕过来,石上一边刻着越人水神,头戴藤冠,一边刻着汉地文曲星,手持书卷,中间用锦线缠了圈,红得发亮。
"镇阁石,"他把石往地基中央放,石底与土撞出闷响,"阿月说,水神护书不遭淹,文曲星护字不遭虫。"
"汉越一块儿护着,书阁能站百年,"他摸着石上的纹路,笑得朴实。
陈阿娇掏出个小罐,往石雕底座抹膏,锦灰拌朱砂,红得像落日。
"粘得比糯米浆牢,"她笑着抹匀,指腹沾了红膏,"百年不动。"
"以后书阁在,这石就在,后人见了石,就知道是咱汉越百姓一块儿建的,"她往石上按了个指印,红得鲜亮。
阿月带着女眷坐在织机旁,正织"阁檐锦",锦面上书简缠着云纹,线头在暮色里闪。
"挂在飞檐下,"她抬头对桑小娥笑,针在手里转了个圈,"风一吹,像书里的字在飞。"
"我侄女见了,准会指着问'那是会飞的字不',我就告诉她'是咱汉人越人一块儿织的字',"她的声音脆得像风铃。
月光爬上脚手架,工匠们还在忙。
赵叔抡锤的节奏越来越稳,嘴里数着"一、二、三",声声响亮。
王老实扶着标尺,时不时往地基上撒把锦灰,灰在月光下像碎银。
阿月的织机"咔嗒"响,锦线在月光下像银丝,她哼着越人的调子,针脚走得匀。
鲁直蹲在柱旁,用墨斗弹线,线痕直得像尺子量过,他对着线比量,笑得满意。
刘妧站在镇阁石旁,看着众人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幅活的织锦。
林妻的蝶纹布被她铺在石上,银线蝶翅在月光下闪,仿佛真要飞起来。
"等书阁成了,"赵叔歇手擦汗,锤柄往地上一拄,"我带孙子来,指着梁上的星宿告诉他'这梁是你爷爷一锤一锤看着立起来的'。"
王老实接话:"我带桑苗来,种在阁前,让桑叶蹭着窗棂长,看书的书生渴了,摘片叶就能润喉。"
阿月抬头,织机声顿了顿:"我带侄女来,让她看看飞檐下的锦,告诉她'这字会飞,是因为咱汉人越人的心,早就连在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