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周墨咬着米糕,莲子的甜混着芸香漫开,他用镊子敲了敲案上的虫蛀竹简:"我年轻时护书,见着带油的吃食就往外撵——总觉得书得供着,现在才懂,跟庄稼一样,得沾点人间烟火,不然长不活。"
王老实提着食盒进阁,米香顺着盒缝钻,廊下麻雀扑棱棱飞,翅膀扫过窗棂。
他把食盒往便民食案上一砸,案面的锦布垫颤了颤,软乎乎的。"这拒油锦,"他蘸了点盒底的油往垫上抹,袖子一擦,"你看,跟新的一样。上次我家婆娘蒸糕,油洒在粗布上,洗三遍还留印,这垫......"
"比我阿娘的蕉叶包糍粑还不沾油。"阿星的脑袋从案边冒出来,她正踮脚够《越汉菜谱》,脚下的锦布书梯"咔嗒"抬了半寸,书页蹭着她的辫子。
王老实笑了,眼角纹挤成花:"小丫头耳朵尖。"
阿星手一抖,兜里的蜜饯"啪"掉在垫上,糖渣滚得像小珠子。她脸一白,往后缩了缩,手指绞着衣角:"弄脏了......阿爹说弄坏书阁的东西,要罚抄越文字的,我还认不全呢。"
桑小娥端着去渍锦帕走过,捡蜜饯往她手里塞:"怕啥?"她捏着垫角抖了抖,糖渣簌簌掉,"上次小张把豆油洒在上面,擦完连油星子都没留——比你哭成小花猫管用。"
阿星盯着垫面,忽然伸手摸了摸,小声说:"比我阿弟的脏脸好擦,他昨儿滚泥坑,我阿娘擦了半天才干净。"
修复坊里,周墨用镊子挑书页里的虫屎,鼻尖动了动:"王大叔,米糕掺了芍陂莲子?"
王老实揭开食盒,糕面上"天禄阁"锦纹透着粉,像撒了层莲蓉:"陈太后给的模子,蒸出来带书香气。上次阿星见了,吵着要拿模子当玩具,说比她的泥娃娃好看,能印字。"
小桃捧着锦纸食签进来,签上"食勿近书"四个字用红藤汁写的,边缘系着小铃铛。"周师傅,插盒上。"她往盒角插了根,铃铛"叮"地响,"这样看书入了神,碰着食盒就响,比您老念叨'油星子会啃书'管用——阿星上次蹭桑葚酱,若早有这签......"
"我不是故意的!"阿星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她不知啥时跟了过来,脸憋得通红,"我就是想尝尝桑葚甜不甜......"
小桃挑眉:"甜能当饭吃?书脏了咋整?"
周墨放下镊子,拍了拍阿星的头:"她这签是死的,你的心是活的。"他指着自己补的竹简,"我补虫洞,靠的不是镊子尖,是知道虫在哪儿——护书也一样,得用心瞅着,才顶事。"
阿星攥着衣角,忽然抬头:"我能弄个比签管用的。"
少儿读书角里,阿星举着《鸟兽图》翻,手指悬在书页上方,离纸半寸远,像怕烫着。
桑小娥笑着拽她的辫子:"不用这么小心,书没那么娇气。"
"会脏的。"阿星抿着嘴,从兜里摸出块锦纸,是包米糕剩下的,"桑娘子,这纸能当书签不?"她蘸了点清水,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狐狸,尾巴翘得老高,"这样下次来,就知道看到哪了,比我阿弟的墨块好,不脏书。"
小张正往书上挂防翻书链,链用平纹织的,软得能绕指:"这链比麻绳强,上次有娃把书扯掉页,鲁师傅骂我没看好,这回有这链......"
"链是死的,人是活的。"阿星忽然插嘴,把狐狸书签夹进书里,"上次我弄脏书,不是因为没链,是我没当心——就像桑苗被虫咬,不是因为没搭棚,是没瞅着虫。"
小张愣了愣,挠头笑了:"你说得对,我昨儿还瞅见你帮桑娘子拾掉页呢。"
掌灯时,阿星蹲在书架旁,手里捏着块新锦纸,正往上面画桑苗。
小桃走过,瞅了瞅她的画:"画这玩意儿干啥?赵婶家的娃把你那狐狸书签拿去叠纸船了,说不如我的铃铛响。"
阿星的笔顿了顿,声音低了点:"我......我想画个桑苗的,夹在《桑蚕歌》里。"
周墨提着空食盒走过,听见了,蹲下来瞅她的画:"怕啥?"他指着书架,"书阁的签,本就是让人拿的。你画的狐狸,能让娃想起书里的故事,比小桃那铃铛管用——铃铛响是吵人,你这画是勾人。"
阿星的眼睛亮了亮:"真的?"
"比我这米糕甜还真。"周墨指着她画的桑苗,"你看,这苗须画得弯,就像真的在土里扎根——护书也一样,得用心扎了根,才长得住。"
阿星握着笔,忽然笑了,笔尖在纸上点出个小泥点,像刚浇过的苗:"我明天再画个稻穗的,夹在王大叔的《锦芯米谱》里。"
她抬头往少儿区喊,声音脆得像铃铛:"谁要书签?我画狐狸、桑苗、稻穗......"
几个孩子跑过来,吵着要这要那。
"我要狐狸!"
"我要桑苗!"
阿星把刚画好的桑苗书签递出去,小声说:"要好好待它,它能带你找着书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