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算计
朝阳殿的鎏金暖炉烧得虽旺,却驱不散殿内冻霜般的寒意。
丽昭仪斜倚在铺着雪白狐裘的美人榻上,指尖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鎏金熏球,绣着并蒂莲的藕荷色裙摆拖曳在地,映着窗纸上斑驳的冰花,竟透出几分萧索。
当小宫女茯苓缩着脖子从殿外溜进来时,她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懒洋洋地呷了口茶:“探到什么了?”
茯苓扑通一声跪在青砖地上,膝盖撞得生疼,却顾不上疼,慌忙禀报:“娘娘,奴婢刚才在御花园演武场瞧见了……宸嫔娘娘她……她换上了皇上赏的那身墨色骑射服,正跟着皇上学骑马呢!”
她偷瞄着丽昭仪骤然沉下的脸色,声音越发细小,“皇上亲自扶着她上马,还在她身后……手把手教她握缰绳……”
“哐当!”丽昭仪手中的青瓷茶盏猛地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茯苓脚边,滚烫的茶水泼湿了她的裙角。
她豁然起身,石榴红的宫装扫过榻边的鎏金香炉,香灰簌簌落在狐裘上。
那张平日里顾盼生辉的脸此刻扭曲得狰狞,眉梢高挑的弧度因怒意而颤抖,眼底翻涌的妒火几乎要将人灼伤:“贱人!”
她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本宫就知道她不安分!穿那身衣服给谁看?分明是故意在本宫面前显摆!”
茯苓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磕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息怒?”丽昭仪猛地揪住她的发髻,迫使她抬头,“你让本宫如何息怒?一个贱婢骑到本宫头上来了!皇上多久没亲自教过本宫骑射?啊?!”
她越说越气,扬手便给了茯苓一巴掌,“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茯苓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娘娘,奴婢……奴婢还听见皇上夸宸嫔娘娘学得快,说冬猎时要带她一起去……”
“冬猎?”丽昭仪闻言瞳孔骤缩,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妆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想起去年冬猎自己脱靶的糗事,又想到乔瑾如今得宠的模样,一股怨毒之气直冲头顶,“好……好得很!她以为傍上皇上就能高枕无忧了?”
她忽然冷笑起来,那笑声尖利而阴冷,像毒蛇吐信:“茯苓,你去趟御马监,找那个姓李的管事。”
她凑到宫女耳边,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指尖划过茯苓红肿的脸颊,眼神狠厉如刀,“本宫倒要看看,她那匹玉花骢,是不是真的那么温顺。”
茯苓浑身一哆嗦,怯怯地问:“小主……您是说……”
“哼,”丽昭仪甩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演武场方向隐约的人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冬猎场上野兽多,马惊了也是常有的事。若是宸嫔妹妹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
她顿了顿,回头看向茯苓,眼中寒光毕露,“别说本宫没提醒你,这事若办砸了,你的脑袋,就等着去喂南苑的狼吧。”
茯苓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奴婢……奴婢一定办妥!一定办妥!”
丽昭仪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重新坐回美人榻上,捡起方才掉落的鎏金熏球,指尖轻轻转动着。
熏球里的龙涎香早已燃尽,只剩下冰冷的铜壳,正如她此刻的心。
她盯着窗外飘落的残雪,想起乔瑾穿着墨色骑射服在君景珩怀里巧笑倩兮的模样,指甲再次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乔瑾……”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语气里淬满了毒,“你抢了本宫的恩宠,本宫便让你在冬猎场上,摔得粉身碎骨。这深宫里,从来就不是你这种贱婢该待的地方。”
殿外的风雪又起,卷着碎雪扑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即将展开的阴谋,奏响序曲。
而朝阳殿内,丽昭仪眼中的疯狂与怨毒,在昏暗的光线下越积越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只等着冬猎那日,将她眼中的“贱人”彻底吞噬。
朝阳殿的紫檀木雕花窗棂上凝着一层白霜,殿内铜鹤熏炉里的龙涎香燃得正旺,却化不开丽昭仪眉宇间拧成的川字。
方才被派去御马监的丫苓刚垂首退下,廊外传来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榻边侍立的桃夭这才上前一步。
指尖轻轻拂过案上歪斜的茶盏,声音压得极低:“娘娘,让茯苓去办那件事……若是事后御马监的李管事嘴不严,或是绿萼那丫头漏了口风,怕是会引火烧身。”
桃夭身着一身半旧的青灰色比甲,头上只簪了支素银抹额,比起旁的丫鬟更显沉静。
她是丽昭仪入宫时,其母从陪房里特意挑出来的老人,自小跟着丽昭仪长大,性子比旁人多了几分缜密。
此刻她望着自家主子因怒意而泛红的眼角,又添了一句:“当年娘娘罚碎玉轩的小厨房时,便是因底下人没处理干净证词,才被皇后娘娘拿住了错处……”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丽昭仪的焦躁。
她攥紧了手中的鎏金暖炉,炉盖上的缠枝莲纹硌得掌心生疼,想起三年前那件险些被降位的旧事,眼底的狠厉稍稍敛了些,却仍咬着牙道:
“那贱人骑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如今连皇上都亲自教她骑射!若就这么放过她,本宫这口恶气往哪儿撒?!”
桃夭垂眸盯着门口青砖缝里的积雪,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娘娘息怒,奴婢不是说放过她,只是需得做得更干净些。”
她抬眼望向丽昭仪,眸光里透着算计的冷光,“茯苓去御马监,只消按您的吩咐,给那玉花骢的马鞍暗扣抹上些松脂便可——待宸嫔娘娘骑到密林深处,鞍扣遇热松动,自然会摔下马去。”
“那尾巴呢?”丽昭仪挑眉,指尖敲了敲暖炉,“李管事和绿萼……”
“李管事那边,奴婢早已备下了他私通宫外的账册。”桃夭从袖中取出个油布小包,里面露出半页泛黄的纸角,“待事成之后,只需将这东西‘不慎’落在皇后宫里,他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多言。至于绿萼……”
她顿了顿,语气更冷,“她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奴婢会给她一笔银子,让她称病出宫。若是她敢乱说话……”
桃夭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南边的乱葬岗,最是能藏住秘密。”
丽昭仪盯着桃夭手中的油布包,眼中的迟疑渐渐被狠决取代。
她知道桃夭的手段,当年府里争宠的庶妹,便是被桃夭用类似的法子悄无声息地除了去。
想到乔瑾从马上摔下时的狼狈模样,她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狞笑:“好,就按你说的办!只是那玉花骢若是摔不死她……”
“娘娘放心。”桃夭上前一步,替丽昭仪拢了拢披风,“南苑的落雁坡下全是尖石,去年就有个侍卫落马后摔断了脊梁。奴婢已让茯苓在玉花骢的草料里掺了些会让它亢奋的药引子,届时那马一受惊,定会往落雁坡冲。”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就算她命大没摔死,只要在皇上面前失了体面,被马惊了驾,也是大不敬的罪名,够她喝一壶的了。”
丽昭仪听得连连点头,心头的郁气总算散了些,抬手赏了桃夭一支赤金镶珠的护甲:“还是你想得周到。等这事成了,本宫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为主子分忧,是本分。”桃夭屈膝谢过,将油布包重新藏回袖中,“时候不早了,奴婢这就去安排绿萼的事。娘娘只需按原定计划,明日去御花园‘偶遇’皇上和宸嫔,装作关切地提醒几句‘猎场危险’,便更显得咱们姐妹情深了。”
“哼,姐妹情深?”丽昭仪冷笑一声,挥手让她退下,“本宫只等着看她从云端摔下来的样子!”
桃夭躬身退到殿外,寒风卷起她青灰色的裙角。
她望着远处君心殿方向升起的炊烟,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页账册,转身踏入纷飞的碎雪中,靴底踩在薄冰上,发出细碎而冷硬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