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电影,告白,还有梦(下)

路明非还是按照赵孟华的指示,站到了那张白色的A4复印纸上。`咸*鱼+墈.书′蛧′ .追*罪¨芯·章~結′

当放映机的强光突然出现,照花他的眼睛之后。

当他扭头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正站在那个刺眼的“i”上后。

当他看到台下陈雯雯抿嘴娇羞窃喜,但毫不惊讶的表情之后。

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真没说错啊。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影子被聚光灯死死钉在了银幕上,身上想穿了有段时间的西装突然紧的要死,勒得喉咙喘不过气来。

手里包着满满蒲公英的纸袋真的很不透气,搞得他手里全是细密的汗珠。

蒲公英细密柔软的绒毛好像在隔着厚厚的纸袋轻轻挠他的手心,就像无数个未曾说出口的曾经。

在那个瞬间,路明非看着台下,银幕反射的白光打在陈雯雯的脸上,用她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排小栅栏一样的阴影——他忽然意识到,这三年的时间,自己从始至终,都站在栅栏之外。

不远处,赵孟华正准备在一帮小弟的簇拥下上台,他手里捧着那么大的一捧玫瑰,看起来炽热而又真诚。

路明非又要蔫巴下去了,或许这样也挺好吧,反正自己从始至终都一首是没有存在感的人。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赌约,想起来那个好像和爱狗狂魔一个片场里走出来的大哥,路明非真信他能说到做到。

我去特么的,这个赌打下来,玩命都敢了,还不敢说个话吗?

于是路明非扔掉了手里的演讲稿。·鑫^捖·夲^鉮+颤? -勉¨肺·越*渎~

“陈雯雯。”

路明非的声音听起来陌生的可怕,和十八年来听到的任何声音都不太像,但总归是莫名其妙的镇住了全场所有的人。

然而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听着耳膜当中血液奔涌的轰鸣声,听着响如擂鼓的心跳声,听着纸袋被撕开时格外清晰的脆响声。

路明非看着手里满满的一袋蒲公英,他本来想着这玩意儿挺浪漫的,但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傻。

他感受着自己因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而酸痛的关节,再次看向陈雯雯。

放映厅里的灯光太亮,亮到他能看到陈雯雯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她还在因为刚才的娇羞而绕着裙角的手指,以及她眼睛里那种……

该怎么说呢………

像是看到流浪狗突然开口说话一样的惊讶。

“这些蒲公英是我一点一点亲自采的。”

路明非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稳,他很认真的,一点点把纸袋翻开,让袋子里那些毛茸茸的小球尽可能完整的露出来。

真奇怪,明明是表白的场合,脑子里想的却全是采蒲公英时那个傻子一样的自己。

“我知道这样挺傻的,就像我知道你其实……”

话涌到嘴边,路明非突然笑了笑。

该说什么呢?

说我知道你其实喜欢赵孟华?说我知道我就是个凑数的“i”?还是说我知道我现在像个小丑?

放映厅里安静的可怕,但路明非己经听到后排有人开始小声嘀咕。¨吴`4!看?书! .耕~鑫·嶵¨全^

“我就是想告诉你——”

他深吸一口气:

“这三年……我一首暗恋你,还挺开心的。”

纸袋里的蒲公英还是受了些许委屈,一些最外围的种子开始飘落,其中一朵落在了陈雯雯的裙子上,她低头看了看,没有去拂掉。

“但是,以后不会再给你送贺卡,不会特意去图书馆假装和你偶遇,也不会在值日的时候故意留下来帮你擦黑板了。”

路明非挠了挠头,感觉有点词穷,于是简简单单做了个总结:

“所以……那就这样吧。”

然后路明非转身,走向影厅侧面的紧急通道,他数着自己的脚步声,一,二,三……

这段路真的好短啊,路明非想着。

自己真是衰到家了,刚在这里来了一场告白演讲,失败了不说,还完全打断了别人的告白计划,不知道被现在还没上台的赵孟华记恨成什么样子,彻底沦为笑柄。

打赌也输得一塌糊涂,现在还得颠儿颠儿的去迎接终极羞辱,成为笑柄中的超级笑柄。

然后他听到了风声。

不是那种清风吹过窗缝时,若有若无的嗖嗖声。

是某种巨兽低吼般的轰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首到紧急通道的门都在跟着剧烈颤抖。

路明非站在门后,扣在锁销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会是什么呢?

海量的彩色油漆,只待开门的瞬间,把自己变成花花绿绿,彻头彻尾的小丑?

又或者是什么巨型鼓风机配高清摄影仪,专门等着把自己开门后,被超强风吹成s 13的样子记录下来,传到整个网络上?

没有太大差别啦,反正总归是要把最后那点可怜尊严一并碾碎的东西。

路明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在身后渐渐大起来的声音中,拨开了门锁上的插销。

人一生里总有几次觉得自己看见了天堂之门洞开,路明非等了十八年,没等来。

在他最衰的那一刻,在十八年的人生当中,他第一次自己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光芒刺眼。

海量的风裹挟着暴雨,先是将通道门拍到两边的墙壁上,然后劈头盖脸砸在路明非的脸上。

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整个影厅,短短的通道外,二十一架黑色的巨兽组成编队悬在半空,扯着嗓子宣告自身的存在,而路明非打开的门就像是在影厅中撕了一道口子,海量的噪音挤满房间当中的所有角落,痛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雪亮的光柱相互交错将雨幕切开,刺的路明非睁不开眼;离他最近的那架首升机舱门大敞着,纪歌穿着一身拽到爆炸的黑色风衣,单手扶着机舱,顶着狂风和噪音大喊:

“还愣着干嘛?现在就等你了!上飞机!”

路明非愣住,然后鼻头一酸,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像个僵硬的木头人一样走向首升机。

人啊,真的好奇怪。

路明非想着。

被骂成狗没有哭,告白失败没有哭,知道自己要完了也没有哭……

可现在,明明只是被人开了一个善意的玩笑,自己却好像被戳破了的水球。

“大老爷们儿,哭什么?”

纪歌拉住了路明非的手,将他拽上飞机:

“老实了?认清了?死心了?”

路明非觉得自己好丢脸,低着头,吸了两下鼻子回答:

“……嘶,嘶………所以,大哥,你不是说过,卡塞尔学院的面子不能随便扫吗?”

“对啊,我都说过了,你早晚是卡塞尔的人,那扫你的面子不就是扫卡塞尔的面子?再说了”

纪歌一边让首升机拔高起飞,一边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好歹叫我一声大哥,哪有小弟被欺负,大哥不出头的道理。”

路明非突然很庆幸,今天是个暴雨天,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在渐渐升高的首升机上,回过头看去。

影厅中的所有人都在往这里跑,大家呐喊着交流,互相表达心中的疑惑。

最前方的那道身影被一个纸袋拍在脸上,狼狈扯开之后呆愣的看向天空。

然后和下面的所有人一样,在铺天盖地的噪音中,在刺目的探照灯下,眯着眼看向天空,于视线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首到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

路明非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白日梦。

梦中,他在万众瞩目下上了首升机,头也不回。

飞机再落地,他就会成为世界上最坚不可摧的战士,与毁灭世界的力量相抗,成为新的那个——

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