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唐华彩怪诞的表哥

第318章 军器

庭院中,王韫秀正在舞刀。

薛白曾见过公孙大娘、李十二娘舞剑,刚柔并济、沉稳爽利,颇有战斗力。王韫秀的刀法则更刚劲、更威猛。

“簌——”

破风声中,长刀劈下,深深嵌进一旁的木桩中。

王韫秀这才收刀,转头一看,见薛白正站在长廊处负手而立,不由讶道:“薛郎来了?我未去相迎,太失礼了。”

“听闻王将军病了,我特来探望他。”

“啊?”王韫秀微微一愣,道:“是,阿爷背疽发作,我近来在照顾他。”

她平时看着也娴静,今日穿着武袍才显出些健壮来,此时满头大汗,脸与脖颈有种健康的红润,身上还冒着些热气,也不怕着了风寒,接过披风便要亲自引着薛白入内。

待屏退了左右,她道:“平时我亦注意的,只是没想到在薛郎面前也得假装。”

“虽说南诏人不会混到府中来打探,但作戏还是得作像了,包括每日给王将军捉药、煎煮,病中食欲下降导致食材的减少。”

“是,元郎也是这般说。”王韫秀道,“他说我不会逢场作戏,只让我待在内院,这些细节都是他在安排。”

“那便好。”薛白对元载办事还是放心的。

“对了,我也听说了。”王韫秀道,“进食使姚思艺构陷你之事,没想到你风流名声在外,实则却是端方君子。”

“君子谈不上,不过是醉心功名利,不擅于与女子交际罢了。”薛白随口应道。

“元郎也是如此。”王韫秀道,“他是真的一心进取,不好声色犬马。”

“是吗?”薛白摸了摸鼻子。

“原来你与郡主、相府小娘子真是君子之交。”王韫秀看起来飒爽,其实对这些绯闻轶事很感兴趣,问道:“那长安城传的伱那些风流韵事也是假的?”

“……”

说话的工夫,两人已走到了长廊尽头,只见两个气质彪悍的家仆正站在那守着,抱拳道:“节帅已下了令,薛郎可进去。”

看似简单的守卫,实则天下间能走进这堂屋的人寥寥无几。

堂屋中,药味弥漫,王忠嗣正披着一条薄毯坐在榻上看堪舆图,听得动静,他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一扫,见是王韫秀领着薛白来,才收了锋芒。

“王将军,病得如何了?”

“急。”王忠嗣道:“不赴剑南,只在长安城纸上谈兵,如何能有把握啊?”

“我倒是觉得不必急。”薛白道:“南方的酷暑不是北人能忍耐的,此仗必然要避开夏季,再急也得耐着性子等到入秋,而如今只是四月。”

这些道理,王忠嗣比薛白清楚,无非是彼此心态不同罢了。

“安排好了?去看看你说的军器。”

“是。”薛白道:“我今日借着探病之名,带了几位大夫来,王将军扮成大夫与我出门便是。”

“这便走吧。”

王忠嗣接过薛白递来的装扮便开始穿。

“女儿也去。”王韫秀道,“阿爷待女儿去换身衣衫……”

“若去就不必换了,你以送薛郎的名义出府便是。”王忠嗣动作利落,雷厉风行,不惯着女人这婆婆妈妈的性子,反觉得女儿嫁元载这些年变矫情了。

王韫秀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刚练了武,一身的汗味。想到要这般到城外军营一整天,只怕人都要馊了。

当然,将门之女不至于太过计较这些,去便去吧。

薛白反而能从他们父女之间两句对话看出为何当年王韫秀能跟着元载跑了,元载的心思细腻、愿意哄人,恰是王韫秀最缺的。

想到这里,他提醒自己,如今自己是不擅于与女人打交道的木讷人,少琢磨这些为好。

“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王忠嗣谈到最近之事,完全是另一个态度,语气淡淡的,道:“与其与奸佞们勾心斗角,不如专注于做些实事。”

“是。”

“但也不是坏事。”王忠嗣拍了拍薛白,笑道:“日久见人心,如今圣人也明白你人品端正,这是好事。”

看得出来,王忠嗣是真的不喜欢勾心斗角。

~~

王忠嗣虽然病了,可文武官员的任命、兵马钱粮的调动皆已在进行,诸事有条不紊。

在外人看来,朝廷在等王忠嗣病体有所好转,或是看情形也许会换帅。

要征南诏的兵马主力还在剑南节度副使鲜于仲通的麾下,长安城外军营中则是王忠嗣调度来的兵将,如今正在整训。

是日,元载正以检校度支员外郎的身份在调配钱粮,得到通传说有人来见,连忙出营相迎。

“郎君。”王韫秀一身武士袍,策马上前,道:“我带薛郎来看看你。”

相比妻子,元载反而显得文弱得多,赶到薛白的马前,行礼道:“薛郎来了,我领你看看军务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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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忠嗣打量了赵余粮一眼,很快便看出来这汉子与乔二娃一样,都是普通农夫出身,只是替薛白做事,有了历练,显得比普通人精干许多。

“你们先当我的侍从,等平定了南诏,我再为你们荐官。”

乔二娃、赵余粮等人愣了愣,皆看向薛白。

薛白道:“还不谢王节帅大恩。”

“是,谢节帅大恩。”

侍从相当于是亲兵,因靠近主帅,是军中容易立功又危险较小的,比如,封常清早年落魄,便是从高仙芝的侍从做起,逐渐声名鹊起,累积军功。

换一个角度看,如今刁丙、刁庚兄弟还只是薛白的侍从,乔二娃、赵余粮等人却因献军器一跃成了王忠嗣的侍从,与天下间不少名将一样。

“看看弹丸。”

赵余粮还在发愣,王忠嗣已抬手一指他手里那个形状并不规则的铁球。

薛白上前接过,帮忙递了过去,道:“我们称为炮弹,这是第一批,便叫震天雷。或是薄铁壳、或是泥土裹住火药,火药在密闭之中炸开,威力不小。”

王忠嗣把炮弹拿在手里转了转,见上面有根引线,他试着往里瞧去,但根本就看不出什么。

薛白遂示意赵余粮拿一包火药来,道:“将军请看,这便是火药。”

王忠嗣目光看去,见那纸包里的粉末黑乎乎的,倒像是碳粉,他先是闻了闻,又拿手指抹了一点放进嘴里尝了,一股酸苦味。

“这是何配方?”

“将军没尝出来。”

王忠嗣摇摇头,道:“尝不出来。”

“那道长说,此物乃大杀器,他不愿酿下太多杀孽,故不肯将配方告知。只能助我制好了火药,支援南诏一战。”薛白道,“当然,军中要制炮弹,只需要制好这壳,填入火药即可。”

王忠嗣显然不信薛白的一套说辞,但配方掌握在薛白手上,一时也别无他法,他只好问道:“军中所需分量巨大,这位道长制得出来?”

“制得出。”

“此事,也得先瞒着旁人?”

“是,至少等将军平定了南诏才好。”

王忠嗣无奈,不再问薛白,自点燃了一个纸包里的火药,看着它猛烈燃烧。之后,他亲手用纸与泥土包裹住一些火药,以引线点燃。

“退远些。”

“我不怕。”

薛白连忙与众人拉着王忠嗣退到一旁,捂住耳朵。

回头看去,引线燃尽。

“嘭!”

泥土四溅,火药的威力炸得周围的沙石四溅,弹得人生疼。

王忠嗣却是哈哈大笑,在薛白看起来,这四十多岁的人,愈发像是个过年时点爆竹玩的顽童。

“这用泥一裹,果然不同,又是何道理?”

薛白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故作高深,道:“火药燃烧会有大量的热量,聚集在紧闭的空间里,与外面有了巨大的气压,也就爆炸了。”

没想到王忠嗣竟是听懂了,点点头,道:“便好比是屁,一下放出也能崩死人。”

“大抵便是如此。”

“那又是何物?”王忠嗣指向箱子里一根奇怪的棍子。

赵余粮遂将它拿起来,欲言又止。

薛白便道:“这是他的武器,此物很难造,工匠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打磨出几杆,一时难以量成,亦难以使用,将军暂不必理会,只当他是个特例。”

王忠嗣见他不愿说,笑了笑,也不追问,反正都是他军中,早晚都能见识到,便容薛白卖个关子又如何。

“走,去看看炮弹抛出后的威力。”

……

眼下军营还没有肃清,每天都有各方的大小转运使运送物资过来,鱼龙混杂,哪怕没有吐蕃、南诏细作,也可能有朝中的敌对势力在窥探虚实。

王忠嗣还在装病,原本只是悄悄过来看一眼军务进展的,偏是有些玩高兴了,太过显眼,这一番折腾,军中已有少许人留意到了。

“吁!”

策马赶到一个浅坑前,王忠嗣目光看去,打量着那些被炮弹摧毁的树枝,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管崇嗣策马赶了过来,低声禀报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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