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 章 说得好!

最后几个字被风雨卷着,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块铅。-我!的\书,城? -更,新_最,快_

雨还在下,明德门的风里,忽然多了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的凉,浸得人骨头缝都发寒。

宣旨太监转过身,对着西夏使臣深深躬身,明黄卷轴的边角在雨里微微颤动:

“使臣大人,太后娘娘言,我大燕向来信守承诺。”

他垂着眼帘,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若使臣仍有疑虑,可留下十数名亲卫在此监刑,待王伦伏法后再行追赶。”

“只求西夏国亦能铭记今日之约,护公主周全,保两国万年无虞。”

西夏使臣听完,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被雨水泡得湿重,撞在明德门的砖墙上,又弹回来,刺得人耳膜生疼。

他缓缓收回弯刀,银亮的刃口上还挂着暗红的血珠,随手在王伦的衣襟上擦了擦,才用皂色靴底勾住王伦的下巴。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碾灭般的轻蔑,眼神像在看一只爬在泥里的蝼蚁。

“留下人监刑?”

他嗤笑一声,靴尖又往上挑了挑,

“等你们的公主进了我西夏境内,这娇贵的世子怕是早被你们藏进国公府里了吧?”

弯刀忽然在手里转了个圈,寒光晃得人眼晕:

“这旨意编得倒是好听,想把我们当傻子糊弄?”

他的声音并不小,裹着雨气,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g¨u`g_e?b.o?o·k?.,c_o?m.

大燕这边的皇子大臣们本都暗暗点头。

方才听了旨意,只觉太后娘娘这安排实在周全——

先稳住西夏人,又顾全了自家体面,等公主走远了再行刑,既全了承诺,又免了当场杀人的难堪。

谁料西夏使臣竟如此不给脸面。

方才还在心里赞太后高瞻远瞩的众人,此刻都噤了声。

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一个字。

说什么呢?

太后的安排己经仁至义尽了。

只有地上的王伦,怕是真要成了牺牲品。

有人偷偷瞥向阶下。

王伦被靴底勾着下巴,脖颈被迫仰起。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明明是狼狈至极的模样,嘴角却似乎微微扬着,像是在笑。

疯了!

定是被这羞辱和气恼逼疯了!连表情都管不住了。

众人心里掠过一丝惋惜,旋即又被冷漠压下。

死的又不是自己,横竖不过是个惹祸的世子,能换得两国安宁,也算死得其所。uu¨看?$\书?君+? ¤最o新|~#章ud?节t¤更[新?o快-

可西夏使臣不松口,这麻烦就大了。

难道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王伦的头砍下来?

血腥味若是染了今日的和亲路,往后史书上怕是要记上一笔——

大燕为求苟安,竟在公主出嫁当日,于城门腰斩忠良之后。

雨丝更密了,打在官帽上噼啪作响,倒像是谁在心里敲着算盘,一声比一声急。

没人注意到,那辆停在廊下的凤辇,自始至终都静悄悄的。

明黄色的车帘低垂,绣着的鸾鸟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雀儿。

柔嘉公主还在里面。

本该是今日主角的女子,被悄无声息地遗忘了。

没人想过她愿不愿意走,没人问过她听到这懿旨时,指尖是否攥紧了裙角。

真好呀!真不把人当人呢?

柔嘉公主在心里冷冷地想着。

明晃晃地说,等和亲队伍走了就杀人。

还真是……太后娘娘是太聪明了。

她心里清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其实己经相当于杀人了。

杀人诛心!

都己经到这一步了,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又还有什么办法呢?

只要谁阻挠和亲,就杀谁。

谁为阻挠和亲的人说话就杀谁。

送行怎么了?不按规矩来,不听从命令,没有安安静静的送行,这就是阻挠。

这就是该杀!

你走了再杀人,己经很给面子了!

要是再闹腾,那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太后娘娘确实称得上女中豪杰,算计人心,那可真是一把好手!

在这宫里沉浮多年,战无不败,当真是能人呐!

柔嘉公主不由得苦笑了笑,这笑容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被西夏使臣踩在地上的王伦。

也是,你送就送吧!

为何要送命呢?

凤辇的车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一抹素白的裙裾,像雪,又像霜。

很快又被风吹落,将所有的情绪都锁回了那方寸之地。

雨还在下,明德门前,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

就在这时,城门西侧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开!我们要给公主送行!”

“凭什么不让百姓靠近?”

话音未落,黑压压的人群己冲破禁军的阻拦,如潮水涌到城楼下。

扛着油纸伞的汉子、穿着蓑衣的妇人、梳着总角的孩童,手里都攥着些零碎——有皱巴巴的平安符,黄纸边缘都磨毛了;

有油纸包着的干粮,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从灶上揭下来的;

还有老婆婆颤巍巍捧着的布包,里面裹着几颗蜜饯,说是路上能解乏。

为首的白发老丈拄着枣木拐杖,雨水顺着他花白的胡须往下淌,却依旧朗声道:

“大人!世子擂鼓是送行,我等捧着点心也是送行!若送行有罪,那我们这些百姓,个个都该同罪!”

“说得好!”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穿蓝布短打的汉子把油纸伞往地上一戳,溅起的泥水溅了自己满裤腿:“要杀先杀我们!”

抱着孩子的妇人抹着眼泪:

“公主远嫁受苦,我们送送都不行吗?”

卖糖画的老汉把担子往地上一撂,竹架上的糖人被风吹得摇晃,被雨水一浇,渐渐模糊了双眼,

“兴国公世子是条汉子!他没错!”

“胡闹!”

不知是谁气急败坏喊了一声,声音尖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杀王伦禁军有可能手软,杀你们这些草根百姓,岂不是轻而易举?你们这是在找死!”

“杀杀杀!”

人群里有人冷笑,声音裹着雨水掷过来,

“杀西夏人没本事,杀自己人倒能耐得很!”

“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吗?”

“这就是我大燕国的本事?”

“大胆!”

立刻有侍卫厉声呵斥,腰间佩刀“噌”地出鞘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