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祭司来意
奇怪,他的声音为什么听上去那么遥远,象是与我隔了一个世界似的,我们明明就坐在茶几旁边啊。
“罗琳,罗琳,你怎么了?你要不要紧?”德米特里夫人看上去更担心,她早已急不可耐地把我抱在了怀里,这时她的嘴唇几乎是贴在我的耳边,但为什么她的声音也这样的遥远而模糊?
福雷斯特倒是没有象德米特里夫人一样冲动,不过他颤斗的嘴唇、急剧张合的鼻孔也暴露了他紧张不安的内心。
累,说不出的累。
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纷芸而来,与这个世界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如同西西弗斯永远也推不到顶的巨石般将我压得透不过气来。我想喊,但喊不出来;我想哭,但无泪可流。
我的心乱作一团,似乎里面有一小块空间破碎了、崩塌了,形成了一个痛苦的空洞,但同时又有一个新的东西快速滋长着要去填补那个空洞。虽然空洞终有填补完的一天,但补回来的空间还是原来的空间吗?
原来的空间已死了,正如原来的我一样。
我想起了在那个世界临死前听到的“快来吧”那几声呼喊,那声音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包含深情,以至于让我一度产生了恍惚,以为是我死去的爱人在召唤我,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一位母亲在即将痛失爱女时所发出的绝望呼声。)我,的!+*书±£城?§1 ?首_发a
这呼声穿透了时空,将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带到了她女儿的身躯里,与她女儿残留的记忆揉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新的“我”。这个“我”既是那个世界抛弃亲情、因错杀爱人而悔恨自杀的避世之人,也是这个世界乖巧懂事、努力去迎合别人期望的可怜女孩,两者的记忆和情感掺杂在一起——同样的真实,同样的痛苦,也同样的难分难舍。
耳边原本模糊又遥远的声音突然间变得清淅、真实起来,我摇摇脑袋,发现房间里的三个人都紧张而焦虑地看着我,我感受到了他们的关心,心里不觉流过一阵温暖:“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
“母亲,看来是您救了我。是您的真心感动了圣灵,将我带了回来。”我轻声对德米特里夫人说,心里想到两个世界的生命同样于午夜十二点时结束,不禁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这是巧合吗?但也未免太巧合了一点,就好象两个不同的世界在同时上演一场人间悲剧似的。
德米特里夫人满怀欣慰地抱着我,她感受到女儿与过去相比有点不同,但到底哪儿不同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知道她的女儿安然无恙,对她而言这就足够了。
“贺瑞斯阁下,您方才说非要见我不可,这是为什么呀?”我感受到德米特里夫人心里的脆弱,不忍心立即离开她的怀抱但也不想让自己习惯这种亲情,于是巧妙地提起了贺瑞斯来访的用意,德米特里夫人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我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来。
“是这样的,自二十年前那场战争起,教庭已有二十多年没有选拔圣女了。.新/完¨本_神`站~ !免.费~阅′读^近年来信徒呼吁重选圣女的呼声越来越高,所以教皇有意在明年的‘圣灵节’上选出新一代的圣女,我就是为这事与其他三位圣祭司一起被派出来走访各国的。我早就听说罗琳小姐是格陵普兰帝国年轻一代贵族中有名的美人,所以想要亲自拜访一下。上次来访时罗琳小姐正处在昏迷之中未能见面,我现在都感到遗撼呢。”贺瑞斯坐回椅子说道。
我知道教皇国的圣女原本是五年选拔一次的,选拔的条件极严,不仅要求出身高贵,而且要品貌双全、才艺出众,在被选为圣女后还要被教皇和十二主教组成的长老团亲自教导一段时间后才能露面。
可以说,每一代的圣女都是出类拔萃的女性,她们的出嫁仪式也是大陆难得一见的盛典。至于为什么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会使教皇国中止选拔圣女,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罗琳有资格参选圣女吗?”不仅福雷斯特,就连德米特里夫人也不禁有些动容。
圣女作为圣灵在人间的代表,被称为圣灵的女儿,地位崇高,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为之痴迷。别说福雷斯特只是破落贵族出身,就算德米特里夫人出身于帝国四大世家,听到自己的女儿有可能参选圣女也不由地有些紧张。
“我想没什么问题。虽然罗琳小姐身体还没彻底复原,不过我亲眼看到了罗琳小姐的相貌,觉得罗琳小姐不负传说中的美貌之名,而且罗琳小姐出身高贵,至于才艺——”贺瑞斯停顿了一下,“如总督大人和夫人不反对,我想考考罗琳小姐。”
“我不想参选什么圣女!”我一直在一边静静地听着,表面上我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已经怒火万丈了。
我不是别人的玩物,我有我的思想,我不要当别人玩赏的花瓶,让别人决定我的命运。最重要的是,虽然两个世界的记忆已揉合在一起,但灵魂毕竟来源于另外的世界,内心里我仍以男性自居。
“罗琳,你先不要急着否认,参选圣女是无上的光荣,会受到所有人的尊敬,连皇帝陛下也会客客气气的,有什么不好?”德米特里夫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她倒不是想靠女儿去获取什么名利,别说这些她都不缺,就是她一无所有也不会拿女儿去作交易,她纯粹是有感而发。
当年福雷斯特作为帝国新贵虽然受人瞩目,但她嫁给福雷斯特时还是受了不少非议和白眼的,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干得好不如娶得好”、“难怪一介新贵能当上总督”之类阴阳怪气的话层出不穷,就连她的娘家特雷维尔家也不相信她是因为敬佩福雷斯特力挽狂澜的勇气才出嫁的。
“当我的丈夫在战场上拼命时,你们在干什么?当我的丈夫坚守危城时,你们又在干什么?”当年那个年轻的安德莉亚小姐咬紧嘴唇,把所受的委屈统统埋在心底,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转身化作了德米特里夫人。
这一转身就是十八年,两人的女儿都已经十五岁了。现在,女儿已经长大,如果女儿能参选圣女甚至当选圣女,那女儿将来出嫁不就多了一份撑腰的力量吗?就算娘家不算数,好歹还有教皇国呢!教皇国虽不能干涉各国政事,但在大陆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我觉得这是我的个人私事,应该征得我的同意才行!即便是伟大的圣祭司也不应该强人所难!”我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便装着找窗上雨点的样子走到了窗前,其实会客厅外面有条走廊,雨水根本就落不到窗子上,我只是为了避免尴尬罢了。
当然我并不知道德米特里夫人的良苦用心,不过就算知道我也不在乎。
我在前世就是个对亲情感到冷漠的人,虽然现在的情感已揉合了这个身躯的记忆,但原来的凉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
德米特里夫人惊愕地张大了嘴,记忆中那个从来不想让别人失望的女儿在这一瞬间变得好陌生,要不是她亲手抚摸过那柔顺光泽的金发、亲眼凝视过那双楚楚可怜的紫罗兰色双眸,她几乎要怀疑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女儿了。
福雷斯特有点不大高兴地保持着沉默,他既不想表现得过于热心,又不想让自己的家族错过这次提升名声的好机会。他已受封为伯爵,如果有机会他不介意再提升一级爵位。
贺瑞斯饶有兴趣地盯着那个在窗前的背影,他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只是觉得传闻中那个温柔可人的罗琳小姐也许存在不为人知的一面,他的工作就是要挖掘出每个候选人深层的性格,这样才有利于最高教庭会议作出最恰当最有利于教皇国的决择——也只有底层那些愚民们才相信圣女是选出来的!
会客厅内陷入了难堪的沉默之中,这时我反倒有些后悔了。也许是这个身躯从小受到的严格教养起了作用,我觉得我刚才的举动有些不合宜,埃尔莎要是在场的话估计会气得满脸通红吧,我有些惴惴不安地想道。
“贺瑞斯阁下,我为我刚才的失礼言论道歉,我不是有意这么说的。”我转过身带着些许歉意,“我的意思是,我年幼无知,还有很多要学的,我并不是恰当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