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圣女之约
“不过罗琳小姐，你可以告诉我你不愿参选圣女的真实理由吗？我不大相信年幼无知这个说辞，受过严格家庭教育的贵族小姐再怎么也沦落不到用这个词形容的地步。”
贺瑞斯看似调侃的话里带着真诚，我决心正面予以回应。在脑海里仔细回想了一番家庭教师所教的相关知识，我也认认真真地说道：
“父亲、母亲，还有贺瑞斯阁下，我无意评论选拔圣女是否合理，因为这既然是教皇国历来的传统，那想必有它存在的道理。我只是不愿意像农展会上被人点点指指的母羊一样当众出丑——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展现我的容貌、姿态、才艺，被他们评头点足一番，最后他们心满意足地离去，便赏个圣女的称号给他们的羞辱对象——这与农展会上给选出的母羊发个奖章有什么区别？”
“我是人，我有我的自尊和自爱，我不是被人随意观赏、肆意点评的动物！”我继续往下说着，“在我看来，一个人的内心比外表更可信，一个人的品德也比出身更重要——被选为圣女，这是侮辱，不是奖赏，只有愚昧无知之人才会把金光闪闪的镣铐错当成无价的珠宝！我唾弃这种奖赏，哪怕给我颁奖的是教皇也不稀罕！”
一口气发表了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我并不害怕。
圣女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教皇国当作礼物嫁与各国的王公贵族？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连自己做主的权利都没有，甚至连自己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听说上一代圣女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可结果仍是为了教皇国利益被迫嫁给了赛安帝国皇帝安必休斯，而且听说在生下孩子后不久就失踪了，有传言说是被安必休斯秘密处死了但一直没有证据。兰兰闻学 已发布醉欣彰劫
愚夫愚妇们只看到了表面的尊荣，却体会不到里面的委屈。再说了，大陆虽然普遍信奉圣灵教，但政务却容不得宗教干涉的。
教皇国本身虽然是政教合一的政权，但实力却并不强，没法对各国的政务指手画脚，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在龙江水面上被派瑞特王国压得喘不过气来！
茶几旁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不过表情各有差异。
德米特里夫人眼睛闪闪发光，她既为自己女儿这一番言辞骄傲，又觉得女儿想得太天真。福雷斯特则感到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女儿如果能获得教皇的肯首，那绝对是荣耀了，他不太理女儿为什么说那是侮辱。
贺瑞斯低垂着眼睑，玩弄着手里的茶杯，似乎被茶杯上描金的花纹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正在紧张地思考。
良久，他终于放下了茶杯，环视了一下厅内的众人，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很吃惊。从我走访这么多贵族家庭的情况看，罗琳小姐是唯一一位对参选圣女如此反感的人，而且也是唯一一位表现出如此强烈自尊心的人。从来没有哪位潜在候选者对教庭的这项历史传统有着如此强大的敌意，也从来没有哪位潜在候选者能说出‘品德比出身更重要’这番话，更从来没有哪位潜在候选者会认为圣女的荣耀不是奖赏而是镣铐……”
“阁下，我为我女儿的言论道歉，她刚刚经历了一场中毒，可能现在脑袋还有些迷糊。”福雷斯特不能不分辩了，他是格陵普兰帝国北方行省的总督，皇帝亲手授勋的新贵，他虽然不怕教皇国的干涉，但也绝对不希望得罪教皇国。咸鱼墈书徃 冕沸悦毒
福雷斯特不知道的是，他认为我头脑不清醒的这番言论却引起了我的戒心，我头一次感到在福雷斯特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一股渴望地位、渴望名望的欲望。
“总督大人，您误会了。我刚才只是描述事实，并没有责备的意思。”贺瑞斯笑容满面地摆摆手，“我的意思是，相比于其他有资格参选的小姐们，罗琳小姐表现得更独立、更冷静，也更有胆识、更让人尊敬。”
等等，怎么回事？事情似乎变得有些不妙……
“罗琳小姐，你刚才的那番话慷慨激昂，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贺瑞斯走到我面前，拿起我的手郑重其事地低头一吻，“从来没有人能有你这样的见识和胆色。与你相比，其他候选人显得那么的俗不可耐，充满了渴求名利的贪婪，而且我也听腻了那些对我的阿腴奉承之词！圣女本来就应该冰清玉洁，要有一身傲骨、不畏权贵才行，我认为，你就是我们要查找的圣女！我不再拜访其他候选人了，我这就即刻返回教庭，把罗琳小姐作为我此次出行唯一的候选人推荐上去！”
我呆若木鸡地站着，甚至对刚才有男人吻我手背的事都忘了发火。
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刚才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贺瑞斯匆忙坐回茶几旁，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刷刷刷地写上了什么，满怀敬意地将手上戴着的那个黑色大戒指摘了下来，先是低头吻了吻然后才印了上去。
他小心地吹了吹羊皮纸，递给了满脸惊喜的福雷斯特夫妇：“好了，这就是教庭与罗琳小姐订立的参选圣女契约书，同时也是‘圣灵节’的邀请函。都请卡休斯·阿尔弗莱德皇帝陛下过目，然后皇帝陛下会下发贵国的‘贵族事务部’加盖公章，最后由官方正式送到府上。请总督大人务必于明年四月一日‘圣灵节’前护送罗琳小姐至教皇国都城，到时自有人接待。”
“不是，您误会了……”我回过神来，深感愤怒，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连当事人的意思都不考虑就代为决定。
“罗琳小姐，契约已成立，上面不仅盖有教皇国教皇陛下的纹章，还盖有贵国皇室的纹章，请看！”贺瑞斯根本不理会我的抗议，从正在仔细端详契约书的福雷斯特手中抽出羊皮纸递给我，“教庭选拔圣女也是得到各国支持的，否则我们也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去拜访各位候选者。”
我接过羊皮纸，只见上面写着：
“兹有格陵普兰帝国（北方行省总督福雷斯特·德米特里伯爵之女罗琳·安·德米特里伯爵小姐），温柔娴淑、品貌双全、才艺出众，获准参加教皇国于大陆历（1329年4月1日）举办的‘圣女’选拔仪式，各人不得阻挠。
大陆历（1328年11月16日）
（金色百合花纹章）（黑色权杖纹章）”
羊皮纸印制精美，是用米思特高原西南部拉雅山脉一带的小母绵羊的皮制成的。拉雅山脉地处高原平均海拔达到了近八千米，是实打实的大峰第一高峰，比号称大陆第二高峰的斯露卡威山山脉和第三高峰的大绝岭山脉还高了差不多二、三千米，这儿的绵羊皮轻薄结实，毛孔细小且分布均匀，手感柔软光滑而细腻，是大陆最好也是最贵的羊皮。
羊皮纸上的这段话是事先印制上去的，只有几个带括号的名字和日期是贺瑞斯刚才手填的。在羊皮纸底端的左右两边，分别盖着格陵普兰帝国皇室的金色百合花纹章和教皇的黑色权杖纹章。
契约书上的大陆历是由大陆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的大一统帝国阿贝斯帝国所创建的。阿贝斯帝国于三千年前统一大陆，为纪念自己的丰功伟绩就创建了大陆历并强制所有人使用，这个帝国虽然于三百年前分崩离析，但使用大陆历的习惯却被保留了下来。
“看到了吧？这份契约书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贺瑞斯从我手中小心翼翼地抽回羊皮纸，有些得意地扬了扬手，“我来到贵国第一件事就是去首都拜见你们的皇帝陛下，经他同意在我随身携带的契约书上加盖了皇室纹章。如果你不去参选的话，我不知道会不会触怒贵国的皇帝陛下，毕竟我不打算推荐其他人选了，你就是贵国唯一的正式候选人。”
“可你还没有考验我的才艺，我其实绘画、礼仪都不行，更别提什么音乐了……”绝望之际，我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贺瑞斯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只是末节，何况还有几个月时间可以利用一下。总督大人，夫人，还有罗琳小姐，我先告告辞了，明年4月1日‘圣灵节’上见。”
他风度翩翩地分别向福雷斯特和德米特里夫人行礼，向我略略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埃尔莎，埃尔莎！”贺瑞斯才一出门，德米特里夫人就一跃而起，奔到楼梯口叫唤起埃尔莎来，原本憔瘁的神情已一扫而光，面容变得喜气洋洋的，福雷斯特和我都惊得目定口呆了。
“对了，罗琳小宝贝，从明天起我要对你的礼仪和才艺加强培训，除了吃饭和睡觉，你整天都要在埃尔莎的监督下学习……啊，埃尔莎你来了，你明天记得要再多请几个家庭女教师来，我要亲自进行面试！咦，罗琳小宝贝你怎么发呆啊？看你，都高兴得哭了！”
（以下为注释，不属于正文）
注2：阿贝斯帝国，abyss ep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