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林间夜息
不是溶洞里那种带着死气的阴寒,是山林夜晚正常的、带着湿气的凉意,吹在早就被冷汗和地下水浸透的衣服上,激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牙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但这一次,这冷里带着草木的清新,带着泥土的腥气,带着自由的味道。
我扶着湿滑的树干,腿肚子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一半是脱力,一半是之前高度紧张后骤然松弛下来的生理反应。肺叶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深呼吸都象是扯着风箱,但吸进来的空气是甜的,是活的,不再是溶洞里那混杂着霉味、铁锈和诡异能量的污浊气体。
出来了真的出来了
这个认知像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在几乎被冻僵的心里缓缓复苏。我抬头看着被茂密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灰蒙蒙的夜空,几颗模糊的星子时隐时现,感觉象隔了一辈子那么久。
卢慧雯瘫坐在我脚边的泥地里,蜷缩着,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她没有放声大哭,但这种压抑的、劫后馀生的啜泣,在寂静的山林夜里,反而更让人心头沉重。
我没有打扰她,让她哭吧,能把心里的恐惧和委屈哭出来,总比憋疯了强。
稍微缓过一口气,强烈的疲惫和身体各处的疼痛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之前在溶洞里全靠 adrenale撑着,现在安全了(至少暂时是),所有的后遗症都开始显现。
肋骨还在隐隐作痛,灵魂被那黑雾意念冲击后的隐痛也没有完全消失,四肢象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又酸又软。最要命的是精神上的疲惫,象是一连熬了几个通宵,脑袋里象是塞满了沾水的棉花,又沉又木,思考都变得极其困难。
但我不能休息,至少不能在这里。
我们虽然逃出了溶洞,但这里还是锁龙井附近的山林,天知道“公司”或者“基金会”的人,还有那些神出鬼没的守陵人,会不会在附近活动。而且,那个从青铜匣子里跑出来的鬼东西谁知道它会不会也跟着溜出来?
必须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势,恢复体力,然后弄清楚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儿,该怎么彻底离开这片鬼地方。·y,p/x?s+w\.,n\e_t~
我强迫自己站直身体,环顾四周。
借着微弱的天光,能看出我们是在一处植被茂密的山坡底部,周围是高大的乔木和纠缠的灌木丛,地形崎岖,看不到任何人烟迹象。溶洞的出口隐蔽在藤蔓和乱石之后,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暂时看来是安全的。
我从背包里拿出水壶,晃了晃,里面只剩一个底了。拧开盖子,先递给了还在低声啜泣的卢慧雯。
“喝点水,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
卢慧雯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了我一眼,接过水壶,小口小口地喝着,冰凉的液体似乎让她平静了一些。
我接过她递回的水壶,将最后一点水倒进嘴里,干得冒烟的喉咙总算得到了一丝滋润。水壶空了,食物也只剩下最后半块压缩饼干。生存物资告急。
“能走吗?”我看着她。
她尝试着动了动,眉头立刻痛苦地皱了起来,但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我架起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山坡上方,植被相对稀疏、视野稍好一些的地方走去。每走一步,浑身的肌肉都在抗议。
走了大概一两百米,找到了一处两块巨大岩石形成的天然夹角,里面相对干燥,能挡风,视野也还可以,能看到我们刚才出来的那个山坡底部。
“就在这里吧。”我扶着卢慧雯在岩石夹角里坐下。
放下背包,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黑色的“枢机”从外侧隔层里掏了出来。
它依旧安静地躺在我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哑光,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也没有任何反应,就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铁块。
看着它,我心里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q!i`s`h′e\n/x·s..!c,o_m·愤怒,后怕,还有一丝被利用、被愚弄的耻辱。是它把我们引向锁龙井,是它差点放出那个恐怖的黑雾骸骨的警告言犹在耳。
我死死攥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恨不得立刻把它砸个粉碎,或者远远扔进山谷。
但最终,我还是忍住了。
毁不掉。而且这东西虽然危险,但它的确蕴含着某种力量,无论是之前提供的微弱生机,还是它本身可能蕴含的信息在彻底山穷水尽之前,它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利用价值?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与虎谋皮。
我把它塞回背包,但这次,塞到了最底层,用其他杂物紧紧压住,眼不见心不烦。
接下来是检查陶俑。
它的情况很糟糕。裂纹里的暗红光芒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像即将熄灭的炭火,只能勉强散发出一点点热量和极其微弱的力场,范围缩小到了身体周围不足半米。它似乎耗尽了大部分能量,变得死气沉沉。
我小心地把它放在我和卢慧雯中间,希望能借助它最后这点馀温,驱散一些夜里的寒气。
做完这些,我才开始处理自己和卢慧雯的伤势。
我肋骨的伤需要固定,幸好背包侧袋里还有一卷之前备用的弹性绷带。忍着痛,自己给自己缠了几圈,稍微固定了一下,虽然效果有限,但总比没有强。
卢慧雯主要是体力透支和精神受创,身上有一些擦伤和淤青。我帮她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包扎了一下。
处理完伤势,我们分食了最后那半块压缩饼干。东西少得可怜,几乎感觉不到吃了什么,胃里依旧空落落的。
饥饿,干渴,疲惫,伤痛所有的负面状态一起涌上来。
我们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谁也没有说话。山林里并不安静,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近处虫鸣,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那若有若无、仿佛从未远离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心跳一切都提醒着我们,危险并未远去。
卢慧雯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怕。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眼神空洞,偶尔会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内容模糊不清。
我看着她,心里沉甸甸的。必须尽快找到水和食物,离开这里。
我的目光落在了背包里那个从溶洞骸骨身上找到的油布包裹上。
尤豫了一下,我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包裹入手沉甸甸的,油布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发脆。我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将它打开。
里面露出来的,是一本笔记本?
不是“枢机”那种金属的,而是真正的、纸质的笔记本。封面是硬皮,已经磨损得很厉害,颜色暗淡,没有任何字样。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是用钢笔书写的字迹,纸张泛黄,墨迹有些晕开,但还能辨认。字迹工整而有力,带着一种旧式知识分子的风格。
开篇的内容,就让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民国三十七年,秋。受友人陈之托,探查滇南锁龙井异象。随行者,地质所张,护卫刘、王”
“井下的发现,远超想象。那并非自然造物,亦非前朝遗迹,其年代之古老,结构之诡异,仿佛不属于此间”
“我们发现了‘它们’存在的痕迹,以及那被层层封锁的‘门’”
“守陵人警告我们远离,称其为‘母亲’之囚笼,‘基石’之所在。然,‘公司’之人亦至,冲突难免”
“今日,张于探查‘门’之符文时,精神突遭重创,疯癫自语,提及‘钥匙’与‘容器’刘为掩护我等撤离,坠入深渊”
笔记的内容断断续续,记录着几十年前,一队人也曾探索过锁龙井,并且遭遇了和我们类似的事情!守陵人,“公司”,“母亲”,“基石”,“门”,“钥匙”,“容器”这些关键词,跨越了时空,再次出现!
我快速向后翻看着,心跳越来越快。
笔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钥匙’在影响我们!它似乎在主动引导我们靠近‘门’!陈开始变得不对劲,他看向‘钥匙’的眼神充满了贪婪”
“我们发现了另一个出口,但‘钥匙’在试图将我们引向错误的方向!它想让我们回去!”
“不能再相信‘钥匙’了!我们必须毁掉它!或者至少封印它!”
笔记在这里出现了大段的空白。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是用几乎戳破纸背的力度写下的,充满了绝望和决绝:
“我走不了了。后来者,若见此笔记,切记——‘钥匙’在引诱!出口在上面!勿信!勿近!”
我的手微微颤斗着,合上了笔记本。
一股寒意,比这林间的夜风更冷,透彻心扉。
这本几十年前的笔记,几乎印证了那具骸骨用生命刻下的最后警示!
“钥匙”——“枢机”,它真的从一开始,就在进行着某种恶意的引诱!它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打开那扇青铜门,或者释放青铜匣子里的东西!
我们之前所有的遭遇,所有的“指引”,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我猛地看向背包底层,那个被杂物压住的“枢机”,一股难以遏制的恶寒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东西绝对不能再用!必须想办法处理掉!
可是怎么处理?
毁又毁不掉,扔了万一被“公司”或者别的什么势力捡到
就在我心乱如麻之际,旁边一直沉默的卢慧雯,突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带着惊恐的呓语:
“它它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