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黄家寨
或者说,根本没有路。
黄大山在前面沉默地开着道,那把厚重的开山刀在他手里轻巧得象根树枝,精准地劈开纠缠的藤蔓和横生的枝杈,清理出勉强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我跟在黄玲儿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松软的腐殖层和湿滑的苔藓,呼吸依旧有些急促,肺里象是塞了一团湿棉花,之前透支的体力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
黄玲儿背着依旧昏迷的卢慧雯,动作却不见丝毫迟滞,她的脚步轻盈而稳健,仿佛这崎岖的山林是她家的后院。
阳光通过层层叠叠的树冠,在她靛蓝色的衣襟和束起的长发上跳跃,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看着她挺直的背影,我心里那股没着没落的恐慌,似乎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锚点。
玲儿姐在,大山哥在,我们暂时安全了。这个认知像篝火的馀温,微弱却持续地烘烤着我几乎冻僵的心脏。
不知道翻过了几个山头,穿过了几片密林,就在我感觉双腿快要失去知觉,全靠意志机械挪动的时候,前方的景象壑然开朗。
我们站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山坡上,下方,一个寨子静静地卧在山坳里。
不是想象中那种与世隔绝的原始村落。青黑色的瓦片,斑驳的木墙,许多吊脚楼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屋檐下挂着成串的红辣椒、金黄的玉米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
寨子中央有一片不算大的广场,立着一根雕刻着复杂鸟兽纹路的图腾柱,颜色已经有些剥落,却更显沧桑。第一看书枉 追嶵薪漳节
几条清澈的溪流从寨子旁蜿蜒流过,水车吱呀呀地转着。
有鸡鸣犬吠,有炊烟袅袅,有穿着靛蓝土布衣裳的妇人在溪边捶打衣物,有光着脚丫的孩子追逐打闹一切都充满了鲜活、踏实的人间烟火气。
这就是黄家寨。玲儿姐和大山哥长大的地方。
看到寨子的瞬间,我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涌上鼻腔,眼睛都有些发涩。
从女人村开始,到锁龙井下的亡命奔逃,我几乎已经忘了“正常”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到了。”黄玲儿的声音依旧平静,她调整了一下背上卢慧雯的位置,当先朝着寨子走去。
我们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寨民的注意。那些在溪边劳作、在门口闲谈的人,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投向我们。
他们的眼神里带着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打量和警剔?尤其是对我这个明显是外乡人的生面孔。
不过,当他们看到走在前面的黄玲儿和黄大山时,那份警剔便化为了躬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不少人微微躬身,低声打着招呼:
“玲姑娘回来了。”“大山哥。”“玲姐姐”
黄玲儿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寨子深处一座看起来最大、也最古老的吊脚楼走去。\x.i?a*o+s·h~u_o¢h·o/u_.`c^o?m-
黄大山跟在她身侧,沉默如山,那些探寻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不到一秒,就会自觉地移开。
我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他们身后。
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在我背上扫来扫去。
在这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而且,还带着一身溶洞里的阴寒气和那个烫手的“枢机”。
吊脚楼前有个小小的院子,用竹篱笆围着,里面种着些常见的草药和蔬菜。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身形有些佝偻的老婆婆,正坐在院中的小凳上,眯着眼睛,慢悠悠地择着簸箕里的野菜。
“阿婆。”黄玲儿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声音放缓了些。
那老婆婆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亮的脸。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黄玲儿背上的卢慧雯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又扫过我,最后回到黄玲儿脸上。
“回来了?”阿婆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这女娃子”
“中了阴煞,神魂不稳,需要静养。”黄玲儿简短地解释,背着卢慧雯径直走进院子,“劳烦阿婆照看几日。”
阿婆放下手中的野菜,站起身,她的动作看似缓慢,却异常稳当。
她走到黄玲儿身边,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翻开卢慧雯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了搭她的腕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造孽哦”阿婆叹了口气,摇摇头,“送到楼上西头那间空房吧,清净。我去熬点定魂汤。”
“多谢阿婆。”黄玲儿点点头,背着卢慧雯上了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黄大山则留在院子里,开始收拾我们带回来的少量行李,主要是我的那个破背包。
我站在院门口,有些手足无措。
阿婆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那眼神不象其他寨民那样只是好奇,更象是一种穿透皮囊的审视。
“外乡的娃子?”阿婆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恩阿婆好,我叫何十三。”我连忙躬敬地回答。
“何十三”阿婆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眼神似乎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朝着旁边的灶房走去,“进来坐吧,站门口象什么样子。”
我尤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走进了院子,在屋檐下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
院子里的草药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让人心神莫名安定。
黄大山把我的背包放在我脚边,看了我一眼,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然后便拿起斧头,开始劈柴,动作沉稳有力。
过了一会儿,黄玲儿从楼上下来,对阿婆说道:“阿婆,十三也受了些伤,劳烦您也给看看。”
阿婆从灶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一个陶药罐:“晓得咯,等我把这女娃子的药煎上。”
黄玲儿走到我身边,低声道:“阿婆是寨子里的药师,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医术很好,你身上的伤让她看看。
我去见一下族长,说一下锁龙井和‘钥匙’的事。”
听到“钥匙”两个字,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脚边的背包。
黄玲儿看出了我的不安,补充道:“放心,在这里是安全的。
寨子里有祖辈留下的布置,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进不来。你先安心养伤。”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院子,朝着寨子中央那座最大的吊脚楼走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劈柴的黄大山,以及灶房里忙碌的阿婆。
我坐在马扎上,看着黄大山一下下劈开木柴,听着灶房里传来的药罐咕嘟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恍惚间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溶洞和山林里亡命奔逃,与邪祟和诡异的“钥匙”搏命,而现在,却坐在一个安宁祥和的山寨里,听着柴火劈啪作响,等着喝一碗定魂汤。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我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脚边的背包里,那个冰冷的“枢机”沉默着,象一颗埋在我命运里的定时炸弹。玲儿姐去见族长,会说什么?
寨子里关于锁龙井和“钥匙”的记载,又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