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望谟川

夜谈

夜谈

“快快快,帮我看看,眼睛还红吗?”江莞跳到陈牧迟面前,指着自己的眼睛问道。

“看不出来的。”一路上陈牧迟已经回答了三次同样的问题,仍旧很有耐心。

“呼,那就好。”江莞长舒一口气。她站在院外拍拍脸,又理理衣服,才按响门铃。

“哎呀!是小莞来啦!”第一个迎出来的正是蒋阿姨,岁月并没有给她留下过深的痕迹,她还是那么精力充沛,只是身形胖了些。

“蒋阿姨好!”江莞朝对方奋力挥手,院门刚打开两人就紧紧地拥抱了彼此。

“蒋阿姨好。”陈牧迟向长辈点头示意,蒋阿姨又轻轻抱了抱陈牧迟,热情地领着两人进屋。苏隐竹则斜倚在门口迎接他们,宋怀景站在他身后。

这次新来的两人刚到玄关处,上一秒还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假寐的小福早就跑了个没影儿。

“蒋阿姨,这是给您跟姐姐带的一些小礼物,恭喜姐姐考上理想的大学。”江莞将礼物双手递过去时蒋阿姨眼眶红了,喃喃道以前半人高的小丫头也长这么大了,明年你们四个都会考上理想的大学,两人再一次拥抱了彼此。

“我先带你们去客房放东西。”蒋阿姨抹抹眼角,带江莞和陈牧迟上了二楼房间。

苏隐竹趁着空档找了找消失的小福,嘀咕道:“这胆子也太小了吧,宋怀景你不也只见过一次,上赶着倒贴,这次躲这么快.......”

“......”小福对着苏隐竹朝沙发下探的手就咬了一口。

“嘶——”苏隐竹收回手,小福没使多大劲儿,只留下两个浅浅的牙印。但苏隐竹皮肤白,手背处还是泛起清晰可见的红印,“反了你了!”一人一猫趴在地上都不甘示弱。

宋怀景无声地观赏了一阵,沙发叉地躺。

苏隐竹也决定休战,趴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猫,接着掏出手机,对着小福就是一顿拍。

“宋怀景,你快来看。”苏隐竹眼睛仍定在小福身上,只用手向旁边胡乱地摸索一阵,终于拽到了宋怀景的裤脚。

宋怀景配合地半蹲下来,还是看不到,于是又放低上半身,两颗脑袋凑到了一起,才看到沙发于狭窄,小福伸展不开,几番努力都没能够到后背,模样也愈发憨态可掬。

苏隐竹越看越喜欢,为了找到一个能百分百还原小福美貌的视角,小苏同学绕着沙发趴在地毯上匍匐行进,不断转换角度。

不光他自己转,他还要带着宋怀景一起:“这边这边,你看,这个角度怎么样?”

“很好。”宋怀景无奈,也跟着他一起趴到毛毯上。

不同的是,苏隐竹透过相机看猫,宋怀景透过余光看他。

“你们在干什么?”于是乎,二楼的三人一下来看到的场景就是两个奇怪的人用奇怪的姿势歪七扭八地趴在地毯上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嘛。

“哎呀,地上脏,快起来,”走在最后的蒋阿姨最后看见这两人喊道,“过来吃饭啦!今天做了好些菜,还有小莞小时候爱吃的炸酥肉和酱牛肉,不知道现在还合不合你胃口——”

“蒋阿姨做的我都喜欢!”听着江莞甜丝丝的语气,苏隐竹也从地毯上一骨碌爬起来:“蒋阿姨,有没有可乐鸡翅和青椒肉丝!”

“有的有的,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争!小迟和小景都是第一次来,我就多做了些口味,你们尝尝,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明儿早再给你们做。”

“蒋阿姨幸苦了。”

“谢谢阿姨!”

蒋阿姨走进厨房盛饭,几个孩子帮着端菜拿碗筷。

这顿饭色香味俱全,可见下厨人的用心。即使是饭前吃过蛋糕的苏隐竹也盛了满满当当的一碗米饭。

江莞和蒋阿姨聊起小时候的事,两人眼里都浮现出怀念的神色,江莞含笑听着,像是在弥补因为年幼而记忆不甚清晰的童年。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蒋阿姨说家里很长时间没这样热闹过了。

饭后几人一起帮着收拾,蒋阿姨让他们好好玩,自己家里有些事实在走不开,于是三人将蒋阿姨送上出租车方才折返。

三人先是由苏隐竹带着在小区闲逛一阵,又回到家找了部电影看,顺带分吃了蛋糕和红薯。做完这些已是晚上九点,月盈窗棂。

白天的插曲让江莞感到疲惫,她跟几人打了声招呼,说去院里看看月亮。

江莞刚出玄关,陈牧迟从桌上拿起牛奶,去厨房加热。

“九点,我要去练琴了。”苏隐竹仰头在沙发上又靠了一会儿,让陈牧迟自便,不用拘束,接着起身和宋怀景一起上了二楼。

小福也悄悄跟在两人身后跑上楼。到走廊后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苏隐竹进了书房,宋怀景回了房间。

宋怀景正欲关门,脚下传来软糯的猫叫,小福一双爪子伸进门缝里抓宋怀景的裤脚。

“你也想进来吗?”宋怀景蹲下身,小福立即上前蹭他。于是小福凭本事顺利进了宋怀景的房间。

院里,一半是灰暗错落的树影,一半是明澈的清辉。江莞坐在阳台的一张长椅上,听风,望月。

“牛奶,喝吗?”陈牧迟端着两杯牛奶从身后走来,坐到另一张摇椅上。

“谢谢。他们回房了吗?”江莞接过温热的牛奶,把凌乱的碎发挽到耳后。

“嗯,苏隐竹说要练琴,宋怀景也跟着上楼了。”

“哦。”

又一阵无言,谁都没有说话。

“陈牧迟。”江莞的声音散落在风里。

“嗯。”陈牧迟偏头看向她。

“今天谢谢你。”

“......没关系。”陈牧迟双手摩挲着杯口,眼前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江莞红着眼的模样,“阿姨可能没控制好情绪,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没事。她经常这样,”江莞为难地笑笑,“只是今天恰好被你撞见而已,给你添麻烦了。”

“可能是因为高三,阿姨的精神也比较紧张,我妈也经常这样,哈哈。”陈牧迟干笑两声,低头喝了口牛奶。

江莞缓慢摇头,目光渐渐悠远:“你知道吗?在我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们从来不愿意跟我谈论我喜欢的文学、艺术。就像上个月的作文竞赛,我在寝室把得奖的事情告诉我妈妈的时候,她第一句话不是祝贺我,而是问我得了几等奖。”

陈牧迟心口一紧,也擡头望向月亮。

“他们一张口就是人情世故,成家立业,社会的高压和危机四伏。好像我走错一步我的人生就完了,我必须如履薄冰,从出生就承担起家庭乃至社会给予我的重任,却没有一个人告诉我应该如何成为自己......”江莞喝了一口牛奶,才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每次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好像一眼望到头了。”

一阵风袭来,天地寂然虚幻,真实存在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

“回去吧,降温了。”江莞站起身,看了看附着在杯壁的牛奶,明眸一扬,跟陈牧迟手里的玻璃杯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今天说的话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