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个问题
最近有一个问题
最近,宋怀景有一个问题。
两人同居以来,一直过着蜜里调油的日子。宋怀景告假很快结束,他工作的时候总能在几个大致固定的时间段收到苏隐竹的信息——这其实是因为不久前,对方坚持要将他六年里每条信息都认真看完并回复,这显然是项大工程,但小苏同学乐此不疲。
不过事情的起因还得从那日说起——
下午,宋怀景下班后买了蛋糕,偶然间在回家路上记起了几年前某些不那么美好的往事。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宋怀景还是遵循本意给苏隐竹发了条微信。
——现在在家吗?
宋怀景望一眼副驾驶的蛋糕,把车暂时停靠路边,等了几分钟,可对方迟迟没有回复。
“......”看着手机因为黑屏而倒映出的脸,半晌,宋怀景面无表情发动了车。
......在开门的前一秒,宋怀景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信息依旧定格在一刻钟前。
“我回来了。”他开门时本已做好对方不在家又或是写论文写睡着了的准备,谁知听见开门声的下一秒,一颗脑袋就从书房探出来:“啊,回来啦!”
苏隐竹确实表达了喜悦的欢迎,但明显心不在焉,眼睛还时不时往手里的平板上看:“你带了什么?”
“蛋糕。”
“那你等我一会儿啊,”宋怀景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兔崽子就着急忙慌地把头缩回房间里,嘭一声关了门,紧接着声音从门后传出,“一会儿就行!我马上就好!”
“......”宋怀景把蛋糕放回桌上,木着脸径直走到书房,少见地未经允许直接开了门——虽然这也是他自己的办公区。
苏隐竹正坐在办公桌前,拿着平板背对宋怀景,身形恰巧挡住了对方的视线。苏隐竹似乎正跟对面聊到兴头上,神情放松且愉悦,嘴角始终噙着笑。
看上去不像是在开什么严肃的学术会议,更像是叙旧、闲聊,而且苏隐竹表现得兴致很高。
走近,宋怀景发现两人交谈时用的是英语。
“......”学校的同学?新朋友?
苏隐竹戴着耳机,对身后那人心里暗潮涌动的小心思浑然不觉。
“好,我知——唔!”苏隐竹一声惊呼,后脑勺被猛地按住,与此同时,手里的平板被人抽出倒扣在桌面,宋怀景垂着眼堵住了他的嘴。
苏隐竹眼底的错愕转瞬即逝,顷刻化为戏谑的笑。
“笑什么?”宋怀景闷声道。
“你知道对面是谁吗?”苏隐竹卖起关子。
“不想知道。”宋怀景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是在无理取闹,于是轻轻咬了咬对方的下唇,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哎,别走呀!”苏隐竹立刻像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住宋怀景,挪出半边宝座,先把对方老实按在座椅上,这才重新拿起平板。
他索性把蓝牙断开,将视频声音外放。
宋怀景这次看清了另一头的人——一位穿着得体,正优雅从容喝着咖啡的先生。见屏幕亮起,那头忽然出现一张新面孔,老先生微笑着扬了扬眉毛。
“你就是苏经常跟我提起的伴侣吧?”伯德丝毫没有教授的架子,爽朗地笑道,“久仰大名。”
“......”有那么几秒,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您好。伯德教授。”宋怀景硬着头皮打招呼,其他人确实看不出这样彬彬有礼的浅笑有何不妥,只有苏隐竹发现了宋怀景笑容下的僵硬,于是他更加幸灾乐祸。
“我跟伯德教授正在谈论一部新电影的插曲制作呢,谁知道你...咳,”苏隐竹故意顿了顿继续说,“这么想我。”
“......”宋怀景深吸一口气,“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虽语言不通,但伯德还是从语气中隐约察觉到宋怀景的不自然,他尝试解围:“别放在心上,年轻人嘛——哦,我其实也没听见什么声响。”
......
很好,伯德的一席话更是将气氛推向了尴尬的高潮,苏隐竹闪出屏幕,趴在桌上憋笑,身子止不住地抖,宋怀景则用尽了毕生的表情管理能力同伯德又交谈几句,借口不打扰两人的工作,转身同手同脚出了书房。
......
一直到人坐在餐桌前,苏隐竹才缓过劲儿,跟宋怀景解释了缘由。
伯德邀请他一起为一部新电影制作插曲,苏隐竹原有些犹豫,因为他自打回国,已有一段时间再没写谱,更别提碰琴,但听了伯德对电影曲谱的进一步设想后,苏隐竹觉得很有意思,最后还是决定接下这项工作。
但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出现了。苏隐竹一连好几天几乎找不到任何灵感。
苏隐竹从同居的第一天起就知道家里有钢琴,并且发展出一个新爱好——听宋怀景弹琴。每到周末他就喜欢拉着宋怀景什么也不干,一整天都窝在书房听琴。只不过这次角色反了过来,宋怀景弹,苏隐竹听。
对此,宋怀景最初也鼓励对方自己弹,但苏隐竹总能插科打诨把话题绕开,亦或是故意从诗集里选出几首热情洋溢、缠绵悱恻的情诗,在宋怀景弹琴的时候声情并茂念给对方听。
宋怀景知道,即使对方表现得再云淡风轻,心底也早已留下难以磨灭的缺憾。
不能逼他,宋怀景想。所以后来的日子宋怀景没再提这件事。
可自苏隐竹接下电影插曲的工作后,宋怀景留心到苏隐竹越来越频繁地出入书房。过去,苏隐竹迟迟找不到灵感时,会随着时间流逝愈发焦虑,而他过去最能抚平汹涌情绪侵袭的事,就是触碰琴键,真实的黑白琴键,哪怕只是安静地坐在琴凳上,也能让他迅速平静下来,很快,致密的音乐线条将自然地倾泻而出,一往无前。
但现在好像不行了。苏隐竹从书房里出来时经常是笑着的,可他瞒不过宋怀景,他看向手指的眼神时而茫然,时而落寞,宋怀景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变化,透过那双眼睛望见了深嵌在苏隐竹血肉里的悲伤。
苏隐竹依旧保持着过去的习惯,身体的本能让他忍不住时时刻刻都想触碰钢琴,却无可奈何地发现此时的琴键让他觉得自己离音乐好像更远了。
每次看到宋怀景为自己难过,苏隐竹总是把人抱住轻声安慰,我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会放弃音乐的,你看我现在不还在写谱吗?我是不会被这些事情打倒的......
可经常说着说着,苏隐竹声音就会不自主地放轻,转而将宋怀景抱得更紧。
宋怀景知道,不能这样下去。
......
清晨,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宋怀景吻过苏隐竹,轻声下了床。
“......”苏隐竹是被琴声唤醒的,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闹钟,闭着眼睛摸索手机无果后,坐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是有人在弹琴。
曲调他再熟悉不过,《春和景明》。
苏隐竹浅笑着坐在床上听琴,一曲曲尽,一首又起。
《春和景明》、《献给艾莎》、《将死的诗人》、《悲鸣》、《乌托邦(同名)》......苏隐竹细细听来,全都是他写的曲目。
有面向社会发布的,也有电影里的钢琴配乐,但更多的,是苏隐竹从未公开发表过的曲子。出自他走前曾请求宋怀景保管的琴谱。
他都学会了。
苏隐竹感到一股道不明的神秘力量指引自己来到书房。而宋怀景也笃定他会来,看到苏隐竹出现在门口时,他温柔地笑起来:“小竹,过来。”
苏隐竹照做了。他走到宋怀景面前,轻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怀景从琴凳上起身,指腹轻轻拭过对方的眼角,轻声问:“怎么哭了?”
“......”明知故问,苏隐竹想。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爱从未消失,”宋怀景把人抱进怀里,感受着对方轻微的颤抖,“这些曲子,就是你生命的延续,它们那么美,它们都出自于你。”
“苏隐竹,你的音乐抚慰了那么多人,包括我。过去无数个难熬的夜晚,我在你的音乐里寻找我自己,是你留给我的音乐陪伴我度过了每段黑暗的时光——不止是我,或许你的音乐在你不知情的地方,同样照亮过很多人的人生。”
“我时常在想,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这样的音乐,将失去多少色彩。”
苏隐竹眼眶红了,他把脸埋进宋怀景怀里,低声啜泣。
“演奏不是唯一的表达方式,我永远爱这些曲目,因为它们是你灵魂的出口,是你生命中的爱与自由,它们直击人心的力量源自于你,苏隐竹。哪怕你不再演奏,这些曲谱也将带着你的意志永远鲜活。”
“宋怀景...”苏隐竹起唇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苏隐竹,你听好,”宋怀景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当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时,他说,“我和音乐都会在你身边,不止音乐的世界需要你,我也需要。”
“只要你快乐,弹琴也好,不想弹也罢,怎么高兴怎么来,”宋怀景轻轻拍着苏隐竹的后背,“但别害怕触碰它们,小竹,钢琴只是传播音乐的媒介,而你才是音乐创作本身。你的天赋和灵感不会因为无法弹奏琴键而消失,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全部。”
眼泪浸湿了一片衣服。
“宋怀景...我不想放弃音乐,哪怕,哪怕我再也弹奏不了,我也不要放弃,”苏隐竹语无伦次道,“不是音乐需要我,是我需要音乐...我更需要你,我真的好爱你...我再也不想生活在没有你和音乐的世界了...”
“我知道的,小竹。”宋怀景一遍又一遍告诉他,我明白,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
苏隐竹在温暖的拥抱里汲取能量,过去六年,他一贯充当安慰者的角色,安慰母亲,安慰艾莎,安慰每一个向他寻求帮助的人...以至于他忘了,自己也有那么多委屈,那么多恐惧,他也想要拥抱,想任性,想尽情表达情绪。
宋怀景就是稳稳接住他的人,温暖、包容、坚定。他将苏隐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彷徨剥开,举止之轻柔,让苏隐竹除爱与尊重外,再感受不到伤口被撕裂的痛楚,所以,他不想躲。
哪怕伤口再狰狞,再可怖,他也愿意敞开,让宋怀景看到那个狼狈无措、面目全非的自己。
伯德曾告诉他,不要放弃音乐,音乐是心灵的工作,而宋怀景告诉他,在你的世界里,你的存在和感受远比音乐重要。
这样强大的人,说需要他。
......
心情平复下来,苏隐竹就这么微微仰头盯着宋怀景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还拉着宋怀景坐到琴凳上来了首即兴的“四手联弹”,没有繁复的章法,不讲求严谨的格律,苏隐竹的目光不再躲闪,杂乱的琴声穿透窗外愈大的雨幕。
宋怀景明白自己成功了,至少,苏隐竹是这么回应他的。
“你说过,以后会有第二首,第三首,每年都会写给我的曲子,还算数吗?”
雨势渐大,苏隐竹把人扑到地毯上,琴谱散落一地。
“算!”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挣脱一切枷锁的惊雷骤然响起。
——钢琴断掉的弦不是你的终点。
——剥开的音符会重新生长出血肉。
——那是你的明天。
最近,苏隐竹也有一个问题。
两人重逢以来,虽跨越六年之久,却不曾产生隔阂。苏隐竹自认两人之间都是真实而敞开的,更因久别重逢,这段时间他们几乎做尽了一切表达亲密的事情。
苏隐竹喜欢亲吻,喜欢拥抱,喜欢拉着对方天南海北地说一些无厘头的话,而且他确定,宋怀景也喜欢。这就导致两人常常一对上眼就忍不住靠近彼此,于是乎,擦枪走火的事也格外多...
事实上两人也确有用过手,但每次苏隐竹想更进一步时,总能被宋怀景以其他方式带过,苏隐竹晕头转向间也更容易被人哄骗。
可次数多了,苏隐竹就不乐意了。他能看出来,宋怀景分明跟他一样想继续,但每次干柴烈火烧得正旺,那人总能在最后关节以让自己不易察觉的方式灭火——多半是将苏隐竹单方面弄得筋疲力尽后,把人抱去睡觉。
“......”天色渐晚,宋怀景正在书房处理工作。苏隐竹闲来无事,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众所周知,一旦给了这小子放空的机会,那必定是满脑子跑火车。
——难道是有隐疾?
——不会,我见过。
——那就是不知道怎么做?
——不可能,不会多半也是装的。
......
思及此处,苏隐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气势汹汹就要去找麻烦。
“你忙完了吗?”苏隐竹直奔主题。
“很快,”宋怀景拉开办公椅,笑着拍拍腿,示意苏隐竹过去,“怎么了?”
苏隐竹坐在对方腿上,面对面环抱住宋怀景,把头埋在对方脖颈处翁里翁气道:“我有事要问你,大事!”
宋怀景闻言关掉电脑,抚摸着对方的后脑勺,柔声问:“什么事啊?”
“我问了,你得如实回答。”
“好。”宋怀景失笑。
“为什么不跟我试试?”
“......”宋怀景手上动作一顿,对方单刀直入的说话风格时常让他哭笑不得。
“你明明就想。”苏隐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沉默一阵,宋怀景坦言道:“是,我想,很想。”
“那为什么不做?”苏隐竹委屈巴巴地控诉:“每次时机正好,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你就故意避开。”
“......”宋怀景欲言又止,苏隐竹以为对方又想蒙混过关,正欲追问,却听见宋怀景真诚道:“很明显吗?”
“......”若不是苏隐竹近距离看到宋怀景脸上货真价实的困惑,他几乎要被对方那蹩脚的措辞气笑了,“你不会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吧?”
“......”宋怀景垂着眼,搂紧苏隐竹的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苏隐竹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笑够了没有。”宋怀景忍无可忍,主动堵住他的嘴。
亲了好一会儿,苏隐竹恍惚间感觉到有东西抵着自己...他当机立断,故意伸手揉了一把,引得宋怀景闷哼一声。
“好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今天休想蒙混过关。”
“......”宋怀景把他作妖的手束在一起,才继续说:“我查了很多资料,但进行性肌萎缩作为罕见病,所能查到的东西太少了。我咨询过医生,他们说理论上是不影响性行为的,但我不能拿你的身体开玩笑。”
宋怀景认真地看着苏隐竹:“不确定因素太多了。”
“就是这样?”
“嗯。”
“你早说呀,”苏隐竹挣开对方束着自己的手,飞快地从客厅取来手机,把聊天记录怼到宋怀景面前,笑道,“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查资料吗?我早就问过我的主治医生了,他说是可以的。”
宋怀景把手机拿过来,一副钻研学术问题的严肃神情。
苏隐竹则乐了,调侃道:“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呀?这可是掌握我发病以来所有数据的主治医生,他不比你在网上自己摸索的可靠吗?”
宋怀景很快看完信息,似乎想最后一次确定苏隐竹的态度:“真的可以吗?”
“别怕呀,宝贝,”苏隐竹语气亲昵直白,“我想跟你试试,特别想。”
“......”宋怀景耳朵、脖颈很快泛红,攥住苏隐竹手腕的力道一时没收住,把人箍得龇牙咧嘴:“哎,哎!轻点儿!”
宋怀景立马松手,可手腕已留下明显的红痕。
宋怀景呼吸声更沉了。
“打住打住,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得,嗯,先商量一下。”
“说。”
“那什么,你知道我俩得分...”眼见宋怀景真被自己拱起火,苏隐竹又犯了老毛病,后知后觉开始害羞,他含糊道,“就是位置上...”
“我知道。”宋怀景及时打断施法。
苏隐竹松了一口气,可气还没松完,他眼神又开始飘忽,支支吾吾道:“那你...你想,哪个位置?”
宋怀景被他小心翼翼的发问逗乐了,一边帮他揉手腕一边说:“按你喜欢的来。”
“嗯?你好像不是很在乎这个。”
宋怀景点头:“是不怎么在乎,只要对象是你,其他的无所谓。”
苏隐竹脸瞬间涨红,凑到对方耳边,难以启齿道:“那你来吧。”
“你确定吗?”宋怀景逗他。
“确、确定。”苏隐竹小声道。
“你知道开始会很疼吗?”宋怀景认真问。
“确定!”苏隐竹炸毛,用手把人嘴捂住,低声斥道:“你别说啦!”
宋怀景笑意更甚,索性将人手向下按,柔软的触感落在掌心。
“!!”苏隐竹眼皮一跳,仿佛被电流击中似的抽回手。
“不能反悔啊,小竹,”苏隐竹从对方的口吻中感受到了某种威胁,不同于以往,这次是真正带着欲望和侵略性的危险。出于本能,他立马就想逃走,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死死按在了宋怀景腿上。
宋怀景面上瞧着漫不经心,手上动作也游刃有余,跟苏隐竹堪称慌乱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苏隐竹僵硬地坐在宋怀景腿上,视死如归。他偷偷瞥见对方迅速拿出手机划拉了一会儿,接着堪称温柔地拍拍苏隐竹的后腰:“东西已经买好了。”
“你先去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