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择日下山 西域少林

体格长成,三识突破,洞察秋毫更胜寻常高手一筹。

后续侧重点,莫过于积蓄内力。

毕竟,仔细算来,裘图修习内功时日尚浅。

前世十七八岁才习得那辟邪魔功,二十四岁多便已离开。

眼下无论是少林九阳功,还是那威力绝伦的六脉神剑,皆需海量内力为根基,如同深潭蓄水,非一日之功。

天地之理,能量守恒。

内力无法凭空而生,唯靠水磨功夫,将腹中五谷精元一点一滴转化提炼。

这嵩山群峦中,但凡体型稍壮、能供打牙祭的大型野物,几年下来都快要被他裘某人吃绝了。

除非少林药王院能搜罗堆积如山的珍稀滋补药材。

否则,这少林对他而言,于内功进境已是毫无裨益,枯守无益。

之所以将目光投向南宋武林而非北地,亦是裘图时时留意般若院消息的结果。

就在今年,大宋已跟蒙元达成合作,开始联合灭金。

想来用不了多久,金国这座腐朽的破屋便会轰然坍塌,届时整个北方必遭蒙人铁蹄蹂躏。

天地倾覆,山河破碎,哪里还有武林秩序可言?

又怎能寻得一方清静之地,安心打磨武功?

身旁,觉远低沉而专注的诵经声,依旧绵延不绝。

与此同时,大雄宝殿内,檀香缭绕。

天鸣方丈甫一踏入门槛,目光微凝,但见三位身形高大、高鼻深目、留着寸余短发的头陀立于殿中。

三人身着赭石色袈裟,见他进来,齐齐合十躬身,动作整齐划一道:“阿弥陀佛,方丈师兄有礼了。”

天鸣方丈面容沉静,亦合十还礼,声音温润道:“诸位师弟远道而来,辛苦,请坐。”

言罢,侧身一引,四人分主客于蒲团落座。

两旁侍立的十余名无字辈弟子垂首肃立,鸦雀无声。

三位头陀分别自报家门,为首者声如洪钟道:“贫僧潘天耕。”

中间一人沉声道:“贫僧方天劳。”

最后一人接口道:“贫僧卫天望。”

随即,三人恭敬地将三牍呈递天鸣查验。

天鸣接过文牒,目光如炬,仔细辨认印鉴纹理,复又随口诘问了几个禅宗典故和西域佛门近况。

三人对答如流,所述细节丝丝入扣,与少林所知一一印证。

待确认身份确凿无疑,天鸣方丈捋了捋花白长须,语带感慨道:

“贫僧记得,当年苦慧师叔远赴西域,开枝散叶,创立西域少林一脉,至今已是四十余载春秋流转。”

“那时节,贫僧还只是个值守钟楼、迎接八方来客的小沙弥。”

“今日得见三位师弟,顿觉此间蓬荜生辉啊。”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三人,又问道:“不知苦慧师叔法体安泰否?苦树师伯他们常念叨,思念甚深。”

潘天耕闻言,面上掠过一丝沉重,抱拳道:“有劳方丈师兄挂怀。”

“师傅他老人家……已于三年前功德圆满,圆寂西归了。”

方天劳接口道:“按礼,我等本该早些时日前来祖庭拜谒。”

卫天望快人快语,补充道:“无奈那白驼山庄在西域横行霸道多年,欺压同道。”

“后来我等闻听其主欧阳锋在南宋之地已然疯魔,肆意杀戮,便广邀西域武林同侪,趁其空虚,一举围剿白驼山庄,替天行道。”

“加之我等需为师傅诵经祈福,持咒四十九日,一来二去,竟延宕至今才得以成行,还望方丈师兄海涵。”

天鸣方丈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复温和道:“三位师弟此番万里迢迢而来,意欲何为?”

“是与我寺大德谈经论法?还是打算在寺中挂单清修一段时日?”

潘天耕双手合十,正色道:“方丈师兄明鉴。”

“我西域少林派草创伊始,根基尚浅薄,加之师傅出身罗汉院,门中弟子这些年来多钻研武学护法之术。”

“于佛法根本要义,参悟确实不深,犹觉浅薄。”

方天劳语速徐缓,接道:“正因如此,师傅在圆寂前早有嘱托,要我辈弟子若有闲暇,定当拜偈祖庭。”

“所求不为他物,唯盼能请回禅宗真经,精研佛法本源,以厚实我派佛学根基。”

卫天望身体微微前倾,拱手道:“恳请方丈师兄成全,允我等抄录经书,带回西域弘扬佛法,广传我佛慈悲之意。”

天鸣方丈沉吟片刻,决断道:“弘法利生,本是我佛门弟子的本分。”

“此事无妨,三位师弟若愿在少林安心礼佛,精研经义,贫僧这便传令菩提院弟子,安排人手代为抄录所需经文。”

潘天耕闻言,浓眉微皱,摇头道:“方丈师兄好意心领。”

“然取经、抄经,乃是虔诚佛事,讲究一个亲力亲为,心诚则灵。”

“若假手他人,恐失恭敬,并非正道。”

方天劳颔首附和道:“不错,亲手誊抄佛经,本身便是修行,一毫一厘,皆凝聚心力。”

卫天望点头如小鸡啄米,随即语带一丝别样的意味道:“况且,我等也算得是西域少林的二代法脉。”

“若他日弟子们提起,寺中所藏宝经,乃是我派祖师当年于祖庭亲手誊录所得,听着岂非更能彰显渊源深远,佛脉相连?”

“这与假手他人抄写相比,终归是好听些的。”

天鸣方丈沉默片刻,便颔首道:“也好,那贫僧便许三位师弟前往藏经阁抄誉经书。”

“但有言在先,经阁上三层乃我少林之本,且有苦鉴师叔坐镇,三位却是不得上去。”

潘天耕颔首道:“这是自然。”

卫天望忽眼珠一转,温声道:“传闻藏经阁上三层乃存放少林七十二绝技,以及诸多禅宗孤本。”

“这武学护法之道我等无意,可这孤本经义,方丈师兄未免有些敝扫自珍了。”

此言落地,殿中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潘天耕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横眉低喝道:“天望!休得胡言!怎可在方丈师兄面前如此不知深浅!”

卫天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直白,连忙朝着天鸣方向深深一揖,急声道:“师兄息怒!方丈师兄息怒!”

“是师弟一时心中急切,口不择言,犯了戒律。”

恰在此时,一阵洪亮的钟声穿透大殿厚重的门窗,悠然传来。

“铛——铛——”

晨钟已鸣。

天鸣方丈面上平静无波,起身掸了掸僧袍道:“无妨。”

“师弟心向佛法,此心可嘉。”

“既如此,便请三位师弟随贫僧来,先去见过苦鉴师叔吧。”

四人鱼贯走出大殿,沿着青石路径向藏经阁方向行去。

沿途可见少林寺内晨起忙碌的僧众,或洒扫庭除,或步履匆匆赶赴早课,井然有序中透着几分千年古刹的恢弘气象。

潘天耕三人目不暇接,目光扫过殿宇群落、习武弟子,脸上不免流露出几分艳羡之色。

行至路上,天鸣方丈边走边介绍道:“藏经阁乃寺中重地,除苦鉴师叔坐镇外,日夜各有一名弟子值守。”

“白日内当值者,是觉远。”

“三位师弟若在阁内抄经时有何所需所求,知会他便是。”

天鸣顿了顿,稍压低了些声音,“至于夜间……则是觉明当值。”

“此子天生有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稍后贫僧便安排人手,将他换下,以免给师弟们造成不便。”

天生有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

三人脚步同时一滞,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含义难明。

卫天望反应最快,脸上迅速堆起笑容,抢着说道:“哎呀,方丈师兄实在过虑了!万万不可如此麻烦!”

方天劳立刻会意,顺着话锋,温言道:“是啊,方丈师兄。”

“祖庭果然处处显慈悲,体恤众生。”

“想来这位觉明小友身具残缺,却能担此重任,其心性定如明镜止水,慧根深种,非我等俗人可比。”

潘天耕捋了捋短髯,郑重颔首道:“方丈师兄宅心仁厚,然此事莫要调换。”

“若因此事换下这位弟子,日后传扬出去,岂不让西域同道笑话我西域少林弟子心胸狭窄,不识佛祖众生平等无上妙谛?”

“恐辱没了师门呐。”

天鸣方丈背对着三人,脚步未停,面色平静无波,眼底深处却是思虑涌动。

他并未回头,只微微颔首道:“……三位师弟既有如此慈悲胸怀,那便遵意吧。”

说话间,四人已行至藏经阁前的开阔广场。

清晨寒风掠过,卷起几许尘土。

“唰——”

“唰——”

扫地声清晰传来。

天鸣方丈脚步微顿,抬手朝前方扫地之人方向示意了一下道:“正在洒扫的这位,便是觉明了。”

潘天耕、方天劳、卫天望三人应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僧人正执着长柄扫帚,缓缓清扫着地面积雪。

待其直起身来时,一张被玄黑色缎带缠裹得严严实实的面孔映入眼帘。

三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轻轻挑眉,嘴角各自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天鸣方丈对着裘图的方向道:“觉明,此乃远自西域少林而来的三位师叔祖,还不见过。”

裘图闻声,不疾不徐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扫帚轻倚身侧,双手缓缓合十于胸前,身体微微前倾,朝着声音来源之处行了一个端正拜礼。

晨光落在他的缠面黑缎上,神情隐于布下,看不真切。

潘天耕目光审视地上下打量,颔首赞道:“好,仪态端严,心意甚诚,可见佛性通明。”

方天劳亦是面带微笑,合十还礼道:“勤勉于役,颇有古德之风。”

卫天望则是盯着裘图脸上的黑缎,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笑意却是显得他极其满意。

裘图亦报以一个谦逊低头的姿态,唇角似乎微动,勾勒出几分会心而淡然的笑意。

复又躬身执起扫帚,继续低头挥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