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鲸鸣

“等到苍天闭眼，万物沉沦。”

“于是，月亮会再度升起。”

“明天会再度降临。”

“旧夜的梦总有一天会醒，阳光会亲吻大地。”

“醒来吧，醒来吧。”

“看啊。”

“月亮已经再度升起。”

“不需要苦等月光的降临。”

“不需要期盼大日的施舍。”

“世界荒芜而满地疮痍。”

“那我们就让天穹熄灭，大日陨坠。”

“看呐，月亮已经升起。”

--------------------------

废墟与炮火震耳欲聋。

喜马拉雅盆地，这片曾经的世界屋脊，如今只剩下断裂的山脉骨架和弥漫着辐射尘的焦土。

残存的“家族成员”蜷缩在他们用废旧科技和绝望搭建起的防线后，依靠着昨日午夜四次撕裂长空的鲸鸣般的巨响带来的短暂喘息，侥幸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阳光短暂地驱散了阴影，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知道，这不过是倒计时的重置。

哪怕长出再多的手，驱使再多的“肉奴”尝试防御，他们也不过是尝试杀死太阳的蚂蚁们。

当那恐怖的“鲸群”完成持续时间未知的、无人理解的“补给”后，毁灭将再次如约而至，来自苍穹。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至今不知道敌人是谁。

只能在短暂的白昼和漫长的黑夜间，徒劳地仰望天空，等待那四万米高空中或许存在的死神降临。

卫星在袭击之初就被完全摧毁。

唯有超高速摄像机捕捉到的惊鸿一瞥——那在月光下流线型、黑白分明、优雅却致命的身影——证明着攻击者的存在。

它们速度快得超越认知（初步推测超过20马赫），甚至能以一记甩尾般的动作让呼啸的核弹徒劳哑火。

已知的任何武器都无法锁定他们疾驰的身形。

这种袭击甚至带着一些部分的试探，掩护的意味。

但是他们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而无能为力。

现在的情况不亚于对方已经大踏步拥抱了工业革命。

而他们只能如同身披铁甲的中世纪骑士，在自己的龟壳里等待着被子弹穿透。

他们的白昼，在本就短暂的冬日里，被一种名为“烛龙”的力量肆意玩弄，被缩短到仅有可怜的六个小时。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太阳会照耀多久，下一个夜晚又将漫长到何时。

当月光洒落，冰冷的清辉笼罩盆地，他们仿佛置身于万米深海，被无边的压力和寂静扼住咽喉。

这里是喜马拉雅盆地。

地球曾经的最高点，如今的绝望囚笼。

南极，“雪鸮”基地衍生出的前沿指挥中心。

一片洁白而充满未来科技感的指挥室内，恒定的低温仿佛能将空气也冻结。

林默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大褂，身姿挺拔如极地冰棱。

他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前方巨大的弧形主屏幕，上面正显示着喜马拉雅盆地的全局战略图和无数滚动的数据流。

他的声音平静，通过神经连接直接在脑海中的加密频道响起：

“目标位置最终确定了吗？”

频道内，传来赛斯·怀尔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急促，背景音里还有吞咽食物的细微声响：

“‘抹香鲸’刚刚完成最后一次轨道动能补给，还需要四分钟调整至最佳攻击高度。

我这边也在等凌枢的最终坐标确认，他那边的信号干扰太强了，时断时续。”

林默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指尖在虚空中轻点，调出另一组数据。

他们目前的实际控制范围远未延伸至喜马拉雅南部如此遥远的区域，能够执行此次超远程精准斩首任务的，唯有赛斯所统领的、以那艘传奇生物形态空天母舰“虎鲸”为核心的快速空天战斗群。

平均巡航速度可达五十马赫的“虎鲸”战斗群，其存在本身便是绝望的代名词。

它们通常不需要发射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弹药，其舰身周身的能量护盾和牵引力场，仅仅是以极限速度掠过目标附近空域，就足以引发剧烈的物质结构崩坏，产生媲美战术核爆的纯粹毁灭效果。

伴随的“座头鲸”级攻击舰负责投射名为“空泡”的反物质炸弹，进行范围性的彻底湮灭净化。而游弋在更高轨道的“抹香鲸”级平台，则负责将巨大的钨钢桩体加速到万分之一光速，如同古老的捕鲸叉，从太空对地面进行致命的动能打击。

这一切毁灭交响乐的前提，是最初那四声跨越时空、精准同步的“鲸鸣”——环月球轨道量子定位协议。

而此次不惜跨越半个地球强行发动袭击的原因，源于上周“盖亚”凌枢从亚洲大陆西南端带回的绝密情报：

盘踞在喜马拉雅盆地的势力，不仅疑似保有黄金时代最后一个强人工智能——“宙斯”的完整核心。

更可能在生物编程技术上取得了危险突破。

消息传回北极指挥中心的十五分钟后，针对该势力统治层的灭绝战争决议被全票通过，毫不犹豫。

决不能让对方掌握并激活“宙斯”，否则，对于残存的人类联合体而言，这场争夺未来的战争将彻底失去意义。

世界将在那个Ai的绝对计算力下，变成一个按既定脚本运行的、毫无悬念的死亡游戏。

赛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咀嚼音和无奈的叹息：

“黄金时代的这些灭世遗产怎么跟雨后蘑菇似的，一茬接一茬？这玩意儿是我们撞上的第几个了？”

林默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回应道：

“第四个。‘封神榜’、‘烛龙’、‘残响’……以及现在的，‘宙斯’。”

“名字倒是一个比一个唬人。”

赛斯嘟囔着，努力把最后一口味道寡淡的营养膏塞进嘴里，争分夺秒地补充能量。

“据档案记载，‘宙斯’的设计初衷是全球气候精细化调控，所以才会造在喜马拉雅，两百年前，那里的山脉似乎达到了一万米。”

赛斯喃喃道：“一万米的山。”

他记忆中的母星总是遍地坑洞和平原。

他只能从很久之前的全息影像和图片中隔空领略那种俯视苍生的自然宏伟造物。

林默平静地解释，

“而理论上与之配套的‘烛龙’系统——控制局部区域光照与引力的装置——目前幸运地在我们手中。”

就在这时，一阵独特而急促的优先级信号波动强行切入频道，冰冷、精准，不带任何情绪起伏。

【检测到未知高维信号...】

【信号特征识别成功——协议：“烬誓”】

是凌枢的专属识别码。

林默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杂念都排出体外，问道：“情况如何？”

频道那头，凌枢的声音传来，如同最精密的机械，每个音节都落在绝对准确的位置上：

“‘宙斯’核心已物理性损毁，确认无法重启。

其附属研究设施及数据库已被污染，无回收价值。”

林默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估计是激活不来，所以直接凭借自己的想法进行创意性研究了。”

“我们虚惊一场。”

凌枢的身影此刻正如一道无形的幽灵，穿梭在喜马拉雅山体内部错综复杂、守卫森严的管道与通道中，身后留下的是死寂和彻底瘫痪的系统。

他缓缓点头，认同林默的判断。

“目标明确违反人类总和原则，

原生人类在十七年前已灭绝。

真空污染严重，具有潜在坍塌危险。

经过本人评估，不符合人类势力认证。

建议直接发动最高等级毁灭打击，清除所有潜在污染源。”

林默眼中冰蓝色的光芒微闪：

“收到。我即刻启动‘烛龙’，强制缩短该区域白昼时间。

赛斯，七十六秒后，准备迎接‘月升’。”

赛斯那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吞咽声和装备卡扣锁死的轻响：

“收到。抹香鲸已抵达预计位置，两分钟后开始进入最终攻击序列。”

“预计在二十三分钟之内完成毁灭。”

凌枢的声音最后响起，为这场毁灭奏鸣曲定下最终节拍：

“最终‘鲸鸣’授权确认，将于四分整后准时发送。”

指挥大厅的主屏幕上，代表喜马拉雅区域的实时影像开始剧烈变化，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操控着光与影，“烛龙”开始展现它的威能。

阳光如同被快速抽走的潮水般褪去，深邃的夜幕再一次降临，清冷而明亮的月光以违反自然规律的速度迅速笼罩了整个盆地。

月亮，再一次升起。

为死亡指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