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亡
许羽带着染血的腰刀和缴获的干粮返回，简短两句话“追兵近了，山里还有别人”，像两块冰砸进众人心里。
刚升起的那点侥幸瞬间粉碎。
“是……是土匪吗？”赵铁柱声音发紧，握紧了手里削尖的粗木棍。
“不清楚。”许羽摇头，将水囊和干粮递给旁边眼巴巴望着的小孩，“但刚才那边有厮杀声，官兵吃了亏。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祸水东引，鹬蚌相争！山猫眼睛一亮：“恩公的意思是……”
“趁他们狗咬狗，我们立刻走！”许羽斩钉截铁，“往更深的山里钻！”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众人慌忙收拾起那点可怜的家当，搀老扶幼，跟着许羽，像受惊的兽群，悄无声息地没入更浓密的黑暗山林。
这一次，许羽刻意选择了更难走、植被更茂密的方向。
荆棘划破皮肤，碎石硌烂了草鞋，但没人吭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身后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声时断时续，如同催命的鼓点，逼着他们不断向前。
首到天色微明，晨曦艰难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众人才在一处隐蔽的、有山泉渗出的石崖下停步。
所有人都己到了极限，东倒西歪，连喝水的力气都快没了。
许羽靠坐在石壁上，感受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和西肢的酸软。
他检查了一下缴获的腰刀，刀身带着血槽，做工精良，远非流民自制的简陋武器可比。\零\点.墈/书* ￠已￠发~布\蕞+薪/璋·結\
他又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和那块硬邦邦的干粮。
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恩公，接下来怎么办？”赵铁柱凑过来，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
山猫和狗娃也围了过来，经过一夜奔逃，这几人无形中成了团体的核心。
许羽的目光扫过瘫倒一地的老弱妇孺，最后落在那点粮食上。“粮食撑不过两天。必须找到稳定的食物来源，还有安全的落脚点。”
“这深山老林，野兽多，听说还有山魈……”一个老人颤声说，满是恐惧。
“野兽比人好对付。”许羽语气冰冷，“至少野兽饿了就吃，饱了就走，不会把咱们当牲口卖，也不会无缘无故纵马踩踏。”
他的话让众人沉默。
是啊，这世道，有时候人比鬼可怕。
“山猫，你对山林熟，带两个人，在附近探探，看有没有野果、能挖的根茎，或者……狩猎的可能。注意安全，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退回。”许羽下令。
“狗娃，你眼神好，腿脚利索，负责警戒，重点关注我们来时的方向。”
“铁柱，清点人数，看看还有多少能动的青壮。把缴获的腰刀给最可靠的人。”
简单的安排下去，众人仿佛又有了主心骨，开始挣扎着行动起来。
山猫带着两人消失在林间，狗娃则灵活地爬上一棵大树，隐在枝叶间向外瞭望。
许羽则抓紧时间休息，努力感受着体内那股力量。\x.i?a*o+s·h~u_o￠h·o/u_.`c^o?m-
它似乎蛰伏了，但并未消失，像是一头沉睡的猛兽，需要时或许还能唤醒。
这力量是他的依仗，但也是最大的隐患。
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更疯狂的围剿。
晌午时分，山猫等人回来了，收获寥寥，只有几把苦涩的野菜和几个小小的、酸涩的野果。
众人的脸色更加灰败。
“恩公，我在西边发现了一条兽道，有新鲜的粪便，像是鹿或者獐子。”
山猫汇报着唯一有价值的信息，“但咱们没弓箭，陷阱也不熟练……”
正说着，树上的狗娃突然发出几声急促的鸟叫——这是约定的警示信号！
所有人瞬间绷紧，握紧了手中能找到的任何“武器”，紧张地望向狗娃示意的方向。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是大队人马，听起来只有寥寥数人。
很快，三个穿着破烂皮袄、手持简陋猎叉和柴刀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他们看起来也是穷苦人，面黄肌瘦，但眼神里带着一股山民特有的彪悍和警惕。
双方骤然相遇，都是一愣，随即剑拔弩张！
“你们是什么人？！”对方领头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厉声喝问，手中的猎叉对准了许羽这边。
赵铁柱立刻挺身上前，粗声粗气地回应：“过路的！你们想干嘛？”
络腮胡目光扫过许羽这一大群狼狈不堪的流民，尤其在几个面有菜色的妇人孩子身上停留片刻，眼神中的敌意稍减，但警惕未消。
“过路？这黑云岭也是你们能随便过的？你们从东边来的？听说昨天那边闹出好大动静，节度使的兵都在搜山……”
许羽心中一动，走上前，将赵铁柱稍稍挡在身后，抱了抱拳，不卑不亢：“这位大哥，我们确实从东边逃难过来，无意冒犯。
只因活不下去，冲撞了官军，不得己才逃进山里。”
络腮胡上下打量着许羽，见他虽然衣衫褴褛，但身姿挺拔，眼神沉稳，腰间还挎着一把带血的制式腰刀，显然不是普通流民。
他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冲撞官军？呵，是掀了狗官的好汉？”
许羽瞳孔微缩，消息传得这么快？他不动声色：“迫不得己，只为活命。”
络腮胡和他身后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忽然咧嘴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在乱糟糟的胡子里显得有些狰狞：“好！掀得好！那狗官横行霸道，早该有人收拾他！不过，你们惹了大麻烦，这黑云岭，怕是待不安生了。”
“大哥有何指教？”许羽听出他话里有话。
络腮胡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
“指教谈不上。看你们也是被逼上绿林的苦命人。”
“这黑云岭往西三十里，有个地方叫‘野人谷’，易守难攻，听说里面有条暗河，有鱼。”
“以前也有活不下去的人聚在那里……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听说现在被一伙叫‘黑云寨’的强人占了，不太好惹。”
野人谷？黑云寨？
许羽心中飞快盘算。
这络腮胡看似好意，但乱世之中，人心难测。
这消息是陷阱，还是真的指了一条明路？
“多谢大哥告知。”许羽再次抱拳，“不知大哥如何称呼？日后若有缘……”
“山野之人，名号不足挂齿。”
络腮胡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许羽一眼，“能不能走到野人谷，看你们自己的造化。提醒你们一句，这山里，除了官兵和野兽，更要小心……‘自己人’。”
说完，他也不多言，带着两个同伴，警惕地后退，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许羽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络腮胡最后那句话，像根刺扎进他心里。
“自己人”？是指流民之间的倾轧，还是……那个刚刚听说的“黑云寨”？
他回头，看着身后这一群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
前路茫茫，后有追兵，侧有强梁。
野人谷，是下一个希望之地，还是更深的龙潭虎穴？
“恩公，咱们……”赵铁柱迟疑地开口。
许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收拾一下，我们往西走。”
“去野人谷？”山猫问。
“去看看。”许羽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是福是祸，总得闯一闯。这乱世，没有安稳之地，只有杀出来的生路！”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崎岖的山路上。
这支小小的流民队伍，再次踏上了未知的征途，而他们的首领，那个看似普通的青年眼中，己燃起了属于乱世生存者的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