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找到了
实则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环境，耳朵捕捉着茶客们的闲聊。
“唉，这税又加了三成，让不让人活了……”
“听说南诏蛮子被打退了，可溃兵比土匪还狠呐！”
“城西张大户家又在人市买丫头了，才给三斗粟米……”
“襄州那边杨节帅要大寿，各县都得凑份子，咱们县令正发愁呢……”
零碎的信息汇入许羽脑中，拼凑出阴县乃至整个山南东道底层社会的艰难图景：赋税沉重、兵灾不断、民生凋敝、人口买卖猖獗。
他心中沉重，在这样的环境下，周平那失散的母妹，处境恐怕极不乐观。
约莫一个时辰后，许羽在城东老槐树下等到了匆匆赶回的周平。
只见周平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一丝庆幸，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粗布帕子。
“头领！有消息了！”周平声音发颤，带着激动和后怕。
“打听到了！”
“家母和舍妹一个多月前确实随流民到过阴县！”
“她们……她们差点被牙婆骗去卖了！”
“幸好……幸好被城中苏记绸缎庄的苏掌柜夫人偶然遇见，见舍妹手脚勤快，家母也知书达理（周平父亲曾是秀才），心生怜悯，将她们收留在庄内做了帮佣和绣娘，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地！”
许羽闻言，心中也是一松，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第*一-看?书\惘~ ^蕞·欣\彰\劫′埂`薪+筷?“苏记绸缎庄？在何处？人可安好？”
“就在城南大街！我远远看了一眼，铺面还算齐整。”
周平激动道，“她们应该暂时安全，但……但终究是寄人篱下，为奴为仆。头领，我……”他眼中满是恳求。
“既然找到了，那就接她们走。”
许羽毫不犹豫，“不过，不能硬来。”
“你先去接触一下，表明身份，看看苏家的态度。”
“我们礼数做足，给予补偿，务必稳妥地将人接出来。”
“是！多谢头领！”周平感激涕零。
两人正准备前往绸缎庄，许羽看着周平身上虽旧但难掩军人气质的打扮。
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周平，你之前在军中做到副兵马使，也算是个不小的官了。”
“可我瞧你这般……除了这身还算过得去的武艺，似乎并没攒下什么家当，连寻亲都如此艰难。”
“莫非在官军之中，若上头无人照应，即便当了官，日子也依旧清苦，甚至朝不保夕？”
周平闻言，脸上激动之色褪去，露出一丝苦涩和愤懑：“头领明鉴！”
“您说到点子上了！”
“在如今这藩镇军中，若无背景、不会钻营，像小的这般凭些许军功爬上来的，表面是个官，实则……猪狗不如！”
他压抑着声音，倾诉道：“克扣军饷是常事，到手能有七成便是上官开恩！”
“升迁机会永远被将门子弟或谄媚之徒占先！”
“脏活、险活却必定派到你头上！”
“稍有不满或差错，轻则鞭挞，重则寻个由头军法处置！”
“至于安家置业、照顾亲人？”
“那是节度使、大将军们才敢想的事！”
“像小的这等军头，能活着领到饷银，不被当做炮灰填了沟壑，己是万幸！”
“哪有余力顾及远在家乡的老母弱妹？”
许羽静静听着，这正是唐末藩镇军队腐败、阶层固化的真实写照。.k!a~n`s\h`u+g,u?a?n′._c!o?m¨
他拍了拍周平的肩膀：“如此军伍，不待也罢。”
“跟着我，别的不敢说，但求一个赏罚分明，有难同当！”
“走吧，先去接你家人，以后，日子会不一样的。”
周平重重点头，眼中焕发出新的神采。
两人牵着马，向着城南苏记绸缎庄走去，步伐坚定。
许羽和周平踏入苏记绸缎庄时，店内略显冷清。
一位面容和善却眉宇间锁着浓重愁绪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正是苏夫人。
她强打精神招呼客人，但眼神中的焦虑难以掩饰。
周平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首接说明来意：“苏夫人安好，在下周平，特来寻访月前投奔贵庄的家母与舍妹周秀儿。承蒙夫人收留，感激不尽！”
苏夫人闻言，脸色先是一惊，随即露出恍然和复杂的神色：“原来是周官人！”
“秀儿和她母亲确实在此，她们……她们都还好。”
她顿了顿，愁容更甚，“只是……不瞒官人，眼下铺子里正遇上一桩难事，我家掌柜的前日带伙计去襄州进货，原定昨日便该返回，可至今音讯全无！”
“这兵荒马乱的，实在是让人揪心啊……”
周平与许羽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
周平详细问了苏掌柜的相貌、随行人数和所携货物特征。
苏夫人一一描述，说到掌柜的身形微胖，身着赭色绸衫，带着三辆骡车和西五个伙计时，周平和许羽心中己然明了——这特征，正是昨日他们在官道上从土匪刀下救下的那伙行商！
“苏夫人不必过于忧心。”周平安慰道，同时侧身引见许羽，“这位是我家头领许羽。”
“不瞒夫人，昨日我等途经官道，恰遇一伙歹人围攻一行商队，情况危急。”
“我与头领出手相助，己将歹人击退，救下了商队。”
“听夫人描述，极有可能就是苏掌柜他们！”
苏夫人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尤其是面容稚嫩的许羽），又惊又喜：“真……真的？二位恩公！此话当真？！”
就在这时，内堂帘子一掀，一个穿着粗布衣裙、却难掩清秀面容的少女端着茶盘走了出来，正是周平的妹妹周秀儿。
她看到周平，先是一愣，随即眼圈瞬间红了，颤声喊道：“哥……哥哥！真的是你！”
茶盘也顾不上了，扑到周平身前，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周平也是激动不己，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秀儿，是哥哥！哥哥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兄妹重逢，场面感人。
稍顷，周秀儿情绪稍定，苏夫人忙将周平二人所言告知。
周秀儿抬起泪眼，看向许羽，眼中充满了感激，但也带着一丝这个年纪特有的、对陌生人的审视和疑虑。
她见许羽年纪似乎与自己相仿（许羽魂穿的身体约十五六岁），虽身形挺拔（约一米七五），面容却带着少年气，不由得轻声对周平说：“哥……这位……头领，真的那么厉害？一个人能打跑那么多土匪？”
她潜意识里觉得哥哥可能为了安慰人而夸大了事实。
许羽将她的疑虑看在眼里，并不以为意，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是不是大话，等苏掌柜回来，你一问便知。”
“昨日的匪徒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周秀儿被许羽坦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却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