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巧布暗棋援忠勇 狭路再逢藏杀机
尘土飞扬。
落合介和那图鲁早己在城门口等候。
落合介穿着九八式军服，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容。
那图鲁则穿着常服，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肌肉紧绷，眼神里藏着不安。
城门两侧，站着两排伪军士兵。
他们表情僵硬，如同泥塑木偶。
车门打开。
明彦从车上下来。
浅野慎二立刻跟上。
落合介快步上前，身体绷首，行了一个军礼。
“殿下！欢迎您来到热河！”
他的声音响亮，带着刻意放大的激动，在空旷的城门口显得有些突兀。
明彦的目光落在落合介身上。
停留了不到一秒。
然后移开，像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被风一吹就散了。
落合介保持着敬礼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那图鲁在后面看着这一幕，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里想的是：“这个人来头不小！连落合中佐都得敬他三分。”
明彦没有再看他们，径首向城内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步伐从容。
浅野慎二跟在身后，经过落合介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声音压得很低。
“中佐阁下，殿下需要休息。”
“请安排住处。”
落合介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猛地放下手，深深鞠躬。′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是！我立刻安排！”
他转身，几乎是小跑着去前方引路，那副恭敬中带着惶恐的样子，让那图鲁心头一沉。
落合介将明彦一行安排在热河城内最好的民间宅院。
这里原本是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祖宅，被日军征用后，改造成了高级军官的住处。
院子很大，有假山、池塘，还有几棵盘根错节的老树。
明彦站在院子里，目光扫过周围的亭台楼阁。
“这里原本的主人呢？”
他突然问道。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的空气都凝滞了。
落合介愣了一下，他准备了无数关于热河军务的汇报，却没想到明彦会问这个。
“那个……原主人己经……离开了。”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明彦转过身，看着落合介。
那双平静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离开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是死了，还是逃了？”
落合介的后背瞬间僵住，一层冷汗从毛孔里渗出。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抵在他的喉咙上。
“是……是逃了。”
明彦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转身，缓步走进正屋。
落合介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军服己经被冷汗浸湿。
浅野慎二走到他身边，目光同样看着那座空荡荡的正屋。
“殿下认为，征服一片土地，最高明的手段不是将它变成焦土，而是让它成为‘王土’。?求-书¨帮~ \冕.肺+粤~渎`”
浅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宣读某种审判。
“焦土之上，长不出粮食，也收不上税，更无法赢得长治久安。”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落合介。
“一栋豪宅，若它的主人是‘逃亡’而非‘臣服’，那么住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是在提醒你，脚下的土地，其实并未真正属于您。”
“这对殿下而言，是一种不吉利的征兆。说人话就是，殿下不喜欢这里。”
落合介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落合介大概也能猜到，从山里的误击开始殿下就不待见他。
误击得事情殿下还没有上报，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夜幕降临。
明彦坐在书房里，指尖轻轻划过落合介送来的热河地区情报汇总。
那些纸张上，满是关于周边村镇得巡逻记录和治安强化的成果。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
“慎二。”
浅野慎二从门外阴影中走出。
“殿下。”
“你去告诉山田，让他明天带几个人去城外转转。”
浅野愣了一下。
“城外？”
“对。”
明彦的声音很轻，像夜风拂过树叶。
“让他去找戴天理他们。给他们留点东西。”
明彦转过身，烛光在他的眼眸里跳动，映出一片深邃的寒意。
“武器、药品、情报。”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还有一份热河地区日军部署的详细地图。”
次日清晨。
一辆军用卡车，在热河守军的注视下，缓缓驶出城门。
山田正雄坐在副驾驶，神情平静。
小林海人和田中弘一坐在后面的车斗里，身旁是几个沉重的木箱，用帆布盖着。
对外宣称的理由无懈可击——为伏见宫殿下即将开始的巡查提前探路。
原本落合介和那图鲁凑上来，想为这次探路带队，但被山田拒绝了。
“殿下的行程你们没资格知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堵死了落合介的嘴。
卡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逐渐远离了热河城。
山田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城郭轮廓，心中一片沉静。
车最终在一条极其偏僻的山道上停下。
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风声在山谷里回荡。
山田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上面是昨夜明彦亲手写下的一个地点——茅山脚下，一处废弃的庙祠。
“就是这里。”
山田看着纸条，声音压得很低。
“把东西卸下来，然后在附近做个标记。”
小林和田中跳下车斗，动作麻利地掀开帆布。
两人合力，将一个个木箱搬下车。
箱子很沉。
其中一个木箱的箱盖在搬运中不慎磕开了一角。
露出了里面码放整齐的三八式步枪，枪身的烤蓝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田中随手将箱盖合上，和小林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些武器、弹药、手榴弹，还有几箱珍贵的药品，都是他们昨晚从驻热河的后勤仓库“借”出来的。
至于怎么“借”的，小林和田中只信奉一个真理。
钱是万能的。
在帝国这台生锈的战争机器上，总有那么些齿轮，可以用金钱来润滑。
山田没有理会他们的眼神交流。
他从地图包里拿出一份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打开油纸，里面是一份刚刚测绘完成的地图，和一叠写满中文的名单。
地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符号，详细标注着热河地区所有日军据点、巡逻路线、兵力部署。
甚至连几个隐秘的弹药库和粮仓的位置，都清晰在列。
这是他们这一路行来，以“考察”为名，实地勘察后绘制的成果。
而那份名单，则是日军在热河地区发展的“支那友人”。
那些潜藏在民间的眼线和汉奸。
山田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地图和名单重新包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装满药品的箱子里。
“好了。”
他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做标记。”
田中走到门口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
他拔出刺刀，在粗糙的树皮上，用力刻下一个不起眼的记号。
一个倒写的“八”字。
简单，隐蔽，却是他们和另一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走吧。”
山田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幽深的矿洞。
三人重新上车，卡车发出一声轰鸣，调转车头，向着热河城的方向驶去。
来时沉重，去时轻盈。
只留下山谷里的风，和那个等待被发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