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师娘病榻咳声急,师徒二人心难安

“夫人!” “师娘!”

丫鬟的惊呼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轻拍着丫头剧烈颤抖的背脊,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去倒温水,茶杯与壶盖碰撞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m¨z!j+g?y¢n′y,.?c*o′m`

白芃芃像被钉在了原地,小脸煞白,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惊恐的水汽,愣愣地看着师娘咳得蜷缩成一团,那痛苦的喘息声像钝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耳朵。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发了白。

她闯祸了。 她说了很坏很坏的话。 她把师娘害成了这样。

一种冰冷又陌生的感觉——闯祸后的恐慌和自责,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攥紧了她的小心脏,比面对义庄野狗时更让她无措。

丫头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苍白的脸因窒息感涨起不正常的红晕,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脆弱得像狂风暴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好不容易,那阵要命的咳嗽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丫头虚脱般地靠在软枕上,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而破碎。

她闭着眼,眉头因残余的痛苦紧紧蹙着,嘴唇微微颤抖,那抹咳出的嫣红残留在唇角,触目惊心。

丫鬟红着眼圈,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帕子替她擦拭嘴角和额头的冷汗。

白芃芃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点点挪到榻边,小手怯生生地伸出去,轻轻拉住丫头冰凉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浓浓的鼻音:

“师娘……对、对不起……芃芃不说咯……芃芃再也不乱说话咯……你莫咳了……你好生点……”

她笨拙地学着之前丫头给她擦汗的样子,用自己的袖子想去擦丫头额角的汗,小胳膊短,动作显得滑稽又可怜,眼里包着一泡泪,要掉不掉。,小-税-宅+ ~首¨发_

丫头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过了片刻才聚焦到眼前吓得快哭出来的小人儿脸上。

看到她这副惊慌失措、悔恨交加的模样,丫头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她努力扯出一个极其虚弱无力的笑容,反手轻轻握住白芃芃的小手,声音气若游丝,沙哑得厉害:“不……不怪芃芃……是师娘……师娘自己……身子不争气……”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才继续艰难地说道,眼神里带着恳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芃芃……乖……刚才那些话……‘矿’、‘山’……还有……‘车’……以后……莫要再跟别人提了……也……也别再去打听……好不好?那不是什么……好耍的事情……听话……”

白芃芃忙不迭地点头,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带着哭音保证:“嗯!嗯!芃芃听话!芃芃再不问咯!再也不说咯!”

她现在只希望师娘能好起来,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丫头疲惫地闭上眼,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这时,得到消息的二月红匆匆赶了回来,长衫下摆还带着屋外的微凉气息。他一进院门就听到了隐约的咳嗽声,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快步走进房内。-精′武?暁′税?枉? -醉,欣¨漳¨結+更\薪/快`

“怎么回事?”他声音低沉,带着显而易见的焦灼,几步便跨到榻前,看到妻子惨白如纸、虚汗淋漓的模样,眼神里满是心痛与担忧。

他自然地在榻边坐下,接过丫鬟手中的帕子,亲自极为轻柔地替丫头擦拭额头,动作熟练又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的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眼睛红红、小脸上写满“我错了”的白芃芃,又看了看桌上那碗几乎没动过的、己经凉透的藕粉羹,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眼下显然不是询问的时候。

“又难受得厉害了?”他低声问丫头,声音是外人从未听过的温柔。

丫头微微摇头,连睁眼的力气似乎都没有,只是极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二月红不再多问,只是仔细地帮她掖好被角,对丫鬟吩咐道:“去把李大夫早上新开的药煎上,用量加重三分。再去备些温水来。”

丫鬟连忙应声退下。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丫头微弱而不平稳的呼吸声。夕阳西斜,光线变得更加昏黄,将房间里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却丝毫无法带来暖意,反而有种时光流逝、无力挽回的苍凉感。

白芃芃低着头,绞着手指,像个等待审判的小犯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师父,只见他侧脸线条紧绷,专注地看着师娘,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重与忧虑。

那种情绪沉甸甸的,压得小小的她也觉得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过了许久,丫头的呼吸似乎渐渐平稳下来,像是睡着了。

二月红这才缓缓站起身,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她。他目光转向一首罚站似的杵在那里的白芃芃,朝门外示意了一下,低声道:“跟我出来。”

白芃芃心里咯噔一下,小脑袋垂得更低了,慢吞吞地跟着二月红走到院中的海棠树下。

夕阳的余晖给二月红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却丝毫软化不了他眉宇间的凝重。

“芃芃,”他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方才……你和师娘说了什么?”

白芃芃猛地抬头,眼睛里又蓄起了水光,慌忙摆手,带着浓重的鼻音急切地保证:

“没!没说什么!芃芃错了!芃芃以后再也不说那个车车和山了!师娘说不让提!芃芃再也不提了!师父你不要生气……不要赶芃芃走……”

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真正的恐惧,她好不容易有了家,有了师父师娘,她好怕因为自己多嘴又失去。

看着她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二月红心头一软,那点因担忧而产生的些许疑虑也消散了。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语气缓和了许多:“师父没有生气,也不会赶你走。只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扫过屋内,声音压得更低,“那些事情,很危险,也很……不吉利。师娘身子不好,听不得这些,会担心,会害怕,一担心一害怕,病就容易加重。你明白吗?”

白芃芃用力点头:“明白!芃芃让师娘担心了!芃芃以后只让师娘高高兴兴的!”

“嗯,好孩子。”二月红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今天吓到了吧?自己也回去歇歇,让厨房给你蒸碗蛋羹压压惊。”

听到蛋羹,白芃芃的眼睛亮了一瞬,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小声问:“师娘……会好起来吗?”

二月红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屋内,眼神深邃,像是透过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或者说,看到了某个缠绕不去的梦魇。他没有首接回答,只是喃喃道:

“会的……只要安心静养,不再为外事烦忧……总会好的。”

这话像是在安慰白芃芃,更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屋内,对白芃芃道:“去吧。”

白芃芃乖乖点头,一步三回头地往自己房间走。走到廊下,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海棠树下,二月红负手而立,夕阳将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并没有立刻回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丫头房间的方向,眉头紧锁,仿佛在权衡着什么极其艰难的事情,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重与隐忧。

远处传来几声归巢乌鸦的啼叫,嘶哑难听,掠过暮色渐沉的天空。

白芃芃忽然觉得,这红府里温暖香甜的藕粉羹和蒸蛋羹,似乎也驱不散那从门外世界漫延进来的、名为“鬼车”和“矿山”的冰冷阴影了。

它缠住了师父,也可能……正在让师娘离他们越来越远。

一种模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初春的寒潮,悄无声息地漫上她小小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