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佛爷告辞留阴影,红府上下氛围凝

福伯一路絮絮叨叨,如同护送一件易碎的珍宝,几乎是寸步不离地把白芃芃“押”回了内院范围,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仿佛离开了什么龙潭虎穴。^天`禧′暁^税¨罔` /最~薪^漳/截-庚¨新?筷?

他再三叮嘱白芃芃“莫要再乱跑”、“莫要再问那些吓人的事情”,见她眨巴着大眼睛,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得摇摇头,唉声叹气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那背影瞧着,竟比来时佝偻了几分,仿佛短短一程路,肩上的无形担子又沉了些。

白芃芃站在原地,歪着小脑袋,像只初探新环境的小兽,敏锐地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细微变化。

府里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下人们走路脚步似乎更轻快了,不对,是更急了,像是怕踩疼了地上的蚂蚁,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彼此间交换眼神时也多了些心照不宣的紧张,窃窃私语声像潮湿墙角下的虫鸣,窸窸窣窣,一见到她过来就立刻噤声,挤出略显僵硬的笑容,仿佛她是什么会走路的麻烦精。

连廊下挂着的画眉鸟都叫得没那么欢实了,歪着头,黑豆似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像是在观察这突然沉闷下来的、仿佛绷紧了的空气。

“不太平……”她小声重复着福伯的话,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廊柱上斑驳的油漆。

这个词儿听着就让人……嗯,让人心里痒痒的,有点像蚂蚁爬,又有点像看到毛线团就想伸爪子去扒拉的冲动,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让她脖颈后汗毛微微立起的警觉——这是系统赋予的本能在她意识深处的细微嗡鸣。

她甩甩头,把这点异样感觉归咎于肚子饿了。师娘!对咯,去看看师娘。师娘总是温柔的,身上有好闻的药香和淡淡的甜味,跟她待在一起,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好像就能平复一些。

而且,师娘肯定也知道点什么吧?大人总是这样,以为小孩子听不懂,说话就不太避着。

想到就做。白芃芃迈开小短腿,熟门熟路地朝着丫头居住的院落跑去。阳光透过廊檐,在她身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路过小厨房时,她鼻子抽动了两下,眼睛一亮,哧溜一下像条小泥鳅似的钻了进去。

厨房里热气腾腾,弥漫着各种食材混合的温暖香气,灶膛里柴火噼啪作响,是这沉闷府邸里最富有生机的声音。

嬷嬷正看着灶火熬煮着什么,一股格外清甜的气息就是从那只青花瓷小炖盅里冒出来的,勾得人肚里的馋虫蠢蠢欲动。′w·a_n\z~h?e*n.g-s¨h`u?.′n/e¨t.

“嬷嬷,煮啥子好香的哦?”白芃芃扒着光洁的灶台,踮起脚尖使劲嗅,像只循着味儿来的小馋猫,眼睛都快掉进炖盅里了。

嬷嬷见是她,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手里的蒲扇轻轻扇着炉火,让那甜香散得更匀:

“是给夫人熬的藕粉羹哩,用的是今年新下的西湖藕粉,拿温泉水调开的,半点疙瘩都没有。加了上好的冰糖和才摘下来、用蜜腌过的桂花,最是润肺安神。芃芃小姐也想吃一碗?灶上还温着一小锅呢。”

白芃芃摇摇头,眼睛却亮晶晶地盯着那盅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的、晶莹剔透宛若琥珀流光的羹汤,香甜的热气熏得她小脸暖呼呼的:“我给师娘端过去!”

她自告奋勇,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端羹汤给师娘,师娘高兴,说不定一高兴,就能……就能顺便问问师父刚才和那个大官说了啥?

那个自己会跑的车车到底咋回事?那些干巴死人是不是比戏台上的吊死鬼还吓人?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响,脸上却是一派天真无邪,仿佛只是单纯地想为病中的师娘尽一份孝心。

嬷嬷只当她是孝顺,笑着应了,心里还暗暗感慨二爷收了个贴心的小徒弟。她仔细地将藕粉羹盛入一个温润细腻的白玉小碗中,羹汤剔透,玉碗温润,相得益彰。

又在托盘上放了一柄同质的小勺,这才递给白芃芃,不放心地连连叮嘱:“小心烫,千万端稳了,慢些走。看着点脚下,门槛台阶都留神。可别撒了,也别摔着自个儿。”

“晓得咯!我稳当得很!”白芃芃小心翼翼地捧起托盘,像捧着什么绝世珍宝,又像是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

她一步一顿,小碎步挪得稳稳当当,全神贯注地盯着碗里微微晃动的羹汤,生怕洒出一滴。

那专注的模样,小眉头微微拧着,嘴唇抿得紧紧的,黑亮的眼珠里只有眼前的玉碗,比练功、唱戏时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知要认真多少倍。

路上遇到一个匆匆走过的丫鬟想帮她,她都严肃地摇摇头,小大人似的说:“不用,我自己能行!”坚持要自己完成这项“重大使命”。

丫头正半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绣着淡雅兰花的软缎薄毯。\卡,卡-小¨税′罔+ `已^发_布?罪′薪`漳!截-

午后阳光透过精巧的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榻上投下斑驳静谧的光影,却反而衬得她愈发单薄脆弱,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唯有唇瓣因不时咳嗽残留着一抹异样的、令人心惊的嫣红。

她正轻声吩咐着贴身丫鬟将窗户再开一条小缝透些新鲜空气进来,见到白芃芃端着东西,小脸绷得紧紧地、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进来,脸上立刻漾开温柔的笑意,如同春风吹过冰湖,驱散了些许病容带来的憔悴。

“芃芃来了?这是给我们芃芃做了什么好吃的,要这样隆重地端过来?快过来,别累着了。”

她声音轻柔,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与气弱,却含着一丝真切的笑意与打趣。

“师娘!”白芃芃看到师娘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不太平”而生出的躁动奇异地平复了不少。

她献宝似的把托盘举高,小心翼翼放到榻边的小几上,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是藕粉羹,香香甜甜的,给你吃!吃了就不咳了,就能好起来咯!”

她学着嬷嬷的语气,小脸上满是认真,额角甚至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小心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丫头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暖意融融。她让丫鬟接过托盘,伸手将白芃芃揽到榻边坐下,拿出自己的软绸丝帕,带着淡淡的药香和冷香,轻轻替她擦拭额角的汗:

“看看我们芃芃,累得出汗了。真是难为我们芃芃了,端得这样稳,一点都没洒。谢谢芃芃,芃芃真乖,真贴心。”

她舀起一勺晶莹剔透、缀着金色桂花的羹汤,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感觉温度适中了,才递到白芃芃嘴边,“来,忙活了半天,芃芃先尝尝甜不甜,看好不好吃。”

白芃芃下意识张嘴,温润清甜的滋味瞬间在口中化开,藕粉的软滑、冰糖的清甜、桂花的馥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暖融融地一路滑到胃里。

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撸得舒服极了的小猫,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暂时把那些“车车”、“干巴死人”、“不太平”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好次!”她口齿不清地说,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完全忘了自己本来是肩负着“打探消息”的重大使命而来的。

“好次就多次点。”丫头笑意更深,眼角的疲惫都仿佛被驱散了些许。她又耐心地喂了她两三口,才就着丫鬟的手,自己慢慢吃起来。

每吃几口,她便忍不住低咳几声,只得停下来,用帕子紧紧掩住口,眉间因痛苦而紧蹙,拿着勺子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显得那白玉勺格外沉重。

白芃芃看着她艰难进食和忍痛的模样,小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手里捏着衣角。

那点被藕粉羹甜味暂时压下去的好奇和躁动又悄悄地冒了头,混合着一种陌生的、让她心里有点发紧的、名为“担忧”的情绪。

她放下小勺子,小手轻轻拉了拉丫头的衣袖,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更软:“师娘,你痛不痛?是不是很难受?芃芃给你吹吹好不好?”

丫头摇摇头,努力压下喉间的痒意,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伸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发丝:“师娘不痛,真的,老毛病了。看到我们芃芃这么乖,这么心疼师娘,师娘心里一高兴,就好多了。”

“哦……”白芃芃低下头,玩着自己略显粗糙的指尖(那是这几日练功留下的痕迹),小脑袋瓜里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权衡着“满足好奇心”和“不让师娘难受”哪个更重要。

半晌,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见底,带着孩童式的、不掺任何杂质的首接,试图用自己理解的方式表达关心,或许也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探究,“师娘,刚才……前头来了个穿军装的大官来找师父。看着好凶哦,比教功夫的赵师傅还凶,脸板得像块铁。”

丫头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勺子在碗沿轻轻磕碰出细微的声响。她温和地问,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嗯,福伯刚才过来回话,说了一声。是张司令吧?他们……说了些什么呀?”

她的语气依旧温柔,却隐约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急切。张启山突然亲自来访,绝非寻常。

夫君方才回来时,那凝重的神色、微蹙的眉头,以及身上沾染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往常的尘土与铁腥混杂的气息,她虽未多问,却悉数看在眼里,忧在心里,那担忧如同细密的丝线,悄然缠绕收紧。

白芃芃见师娘果然感兴趣,而且好像没有不高兴,立刻来了精神,跪坐起来,比手画脚地说起来,口音越发溜滑,带着一种讲述奇闻轶事般的兴奋:

“说有个车车!黑乎乎的,自己从山里跑出来咯!轰隆隆的,没人开!上面还有……还有干巴巴的死人!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像……像晒干了的茄子!好吓人!师父好像很不高兴,脸沉得像要下雨,那个大官就想让师父去看看那车车和死人是从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师父没答应……”

她努力回忆着偷听到的词汇,小眉头拧着,试图复述那些对她来说有些拗口的词,“好像说……是什么‘矿’、‘山’里出来的……还说了‘麻烦’、‘棘手’……师父还说了‘丫头’……然后师娘你就咳嗽了……”

她把自己听到的、理解的碎片拼拼凑凑,逻辑混乱却信息量巨大,尤其是最后一句,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联系。

每一个词,尤其是“矿”、“山”,从这粉雕玉琢、不谙世事的小娃娃嘴里用天真无邪的语调嚷嚷出来,都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旁边的丫鬟脸色“唰”地白了,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仿佛能擦掉一层瞬间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眼神惊恐地看向夫人。

丫头的脸色在听到“矿”、“山”两个字时,倏地变得惨白,毫无血色,比那白玉碗还要冷上几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瞬间被一股无法抑制的、狂暴的咳嗽攫住!

她猛地弯下腰,用帕子死死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整个人蜷缩在榻上,咳得撕心裂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凶狠地攥着她的肺腑要将其捏碎,额头上瞬间渗出痛苦的冷汗。

“夫人!” “师娘!” 丫鬟和白芃芃都吓坏了。

丫鬟急忙上前,带着哭腔轻拍着丫头的背,又慌着去倒温水。

白芃芃则手足无措地僵在榻边,小脸上血色尽褪,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惊恐的水汽,愣愣地看着师娘痛苦不堪的模样,手里捏着的衣角被攥得死紧。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是不是说了很坏很坏的话?她是不是害师娘更难受了?一种冰冷的、名为“闯祸”和“自责”的感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她的小心脏。

剧烈的咳嗽声如同绝望的悲鸣,一声急过一声,破碎而刺耳,疯狂地撞击着房间的西壁,回荡在这突然变得无比压抑、令人窒息的空间里。

窗外那片原本温暖明亮的午后阳光,似乎也在这剧烈的痛苦声中瞬间失去了所有温度,变得苍白、冰冷,如同挽幛,无力地投射进来,仿佛所有先前积累的安宁与温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痛苦彻底击碎、吞噬、驱散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