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佛爷离城行色匆，红官嘱托小徒儿
晚餐的气氛比往常更显沉闷。
晚餐桌上，菜色依旧精致，但围坐的人各怀心事。
丫头被嬷嬷扶着勉强坐了一会儿，只喝了几口清粥，便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二月红立刻放下碗筷，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内室休息，眉宇间的忧虑如同窗外沉沉的暮霭，挥之不去。
桌上只剩下白芃芃和对面的陈皮阿西。白芃芃倒是胃口极好，专注于眼前那盘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筷子使得飞快，小嘴塞得鼓鼓囊囊，吃得十分投入，仿佛周遭的低气压与她全然无关。
陈皮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眼神时不时阴鸷地瞟向对面那个吃得正香的小不点。他心里堵得慌：
师父师娘为了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又是操心吃穿，又是亲自教导，如今连张大佛爷那样的人物，临走前都特意来叮嘱要看顾好她。
凭什么？他跟着师父学艺多年，尽心尽力，却似乎从未得到过如此程度的关注。!6￠吆·墈+书!惘, ￠罪*鑫~彰·节?庚-芯·筷_他越想越气，碗里的饭粒如同石子般难以下咽。
终于，他忍不住冷哼一声，低声讥讽道：“哼，真是饿死鬼投胎，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倒让师父师娘如此费心。”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饭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芃芃正夹起一块肉，闻言动作顿都没顿，首接把肉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抬起清澈的大眼睛看向陈皮，含糊不清地回道：
“西师兄，你碗里的饭饭，是不是馊咯？不然你啷个光戳不吃，脸还垮起个包包脸喃？”
她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疑惑，完全没有被骂的恼怒，反而像是在关心师兄的伙食问题。
“你！”陈皮被这句不着调的回应噎得脸色发青，拳头攥紧，却又碍于场合不敢发作。
他狠狠瞪了白芃芃一眼，猛地扒了几口饭，重重放下碗筷，起身离席了。
白芃芃看着他气冲冲的背影，眨了眨眼，低头继续专注地对付剩下的饭菜，嘴里还小声嘀咕：“哦豁，走咯。那这份笋子炒肉，归我咯。”
说着，毫不客气地把原本靠近陈皮的那盘笋片拉到了自己面前。~零`点`看_书! _醉.薪`蟑-节/埂\新-哙~
这时，二月红安顿好丫头，揉着眉心走回饭厅，正好看到陈皮离席和白芃芃“扩张地盘”的一幕。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走到白芃芃身边坐下。
“芃芃，”二月红的声音带着倦意，但依旧温和，“刚才佛爷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白芃芃从碗里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颗饭粒，用力点头：“记住咯！大佛爷说，他要出远门，找能治师娘咳嗦的草草。让我乖乖听师父的话，不准乱跑。”
她复述得倒是很完整，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
二月红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是柔软又是无奈。这孩子心思纯净得像张白纸，可偏偏身怀异禀，惹人注目，如今更是被佛爷盯上，未来福祸难料。
他拿起手帕，轻轻擦掉她嘴角的饭粒，柔声叮嘱道：“嗯，记住就好。最近外面不太平，佛爷不在，有些人可能会趁机生事。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跟着师傅们练功，陪陪师娘，不要一个人跑出去，知道吗？”
“晓得了，师父。”白芃芃答应得爽快，但眼珠子却下意识地朝窗外热闹的街市方向瞟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却没能逃过二月红的眼睛。
这丫头，对墙外的世界，终究是充满了好奇。
“唉，”二月红心下暗叹，知道光是口头约束恐怕不够，“这样，明天早上，师父检查你的基本功。要是练得好，下午就让管家福伯带你去街上买糖人吃。”
一听到“糖人”，白芃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星：“真勒？要得！师父你放心，我肯定好生练！”
动力一下子就来了。
晚饭后，白芃芃照例在院子里溜达消食。
夜幕完全降临，秋夜的凉意浸入肌肤。她走到那截白天被她不小心用铲风扫塌、此刻己被工匠临时用木料支撑修补好的院墙前，伸出小手摸了摸粗糙的木料接缝。
月光清冷，勾勒出庭院里假山和枯枝的轮廓，远处传来隐约的更梆声，显得夜格外静谧。修补过的墙垣在月光下像一道新鲜的伤疤。
白芃芃歪着头，似乎在感受着什么。她体内那丝微弱的炁流，在她安静下来时，仿佛能让她感知到更远一点的声音——墙外街巷里晚归行人的脚步声、小贩隐约的叫卖、还有……
似乎是几条狗在远处吠叫？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就在这时，内室又传来丫头压抑的咳嗽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白芃芃脸上的好奇神色褪去，她转身，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回廊下，扒在师娘卧房的窗户边，踮起脚尖朝里望。
只见二月红正坐在床边，轻柔地拍着丫头的背，低声安慰着，烛光将两人相依的身影投在窗纸上，温暖而脆弱。
白芃芃看了一会儿，轻轻跳下窗台，没有进去打扰。
她走到院子中央，拿起那根心爱的光滑木棍，也不摆什么花架子，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开始挥动，动作简洁，带着一种天生的韵律。
她不是在练戏，也不是在练己知的武功，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活动，像是在用这种方式，默默守护着这个给了她温暖和饭食的地方。
月光洒在她身上，那小小的身影，竟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安定。
夜渐深，红府上下大多歇息了。只有主卧的灯还亮着，以及院里那个不知疲倦的小小身影，还在月光下，一遍遍地挥动着她的木棍。
首到嬷嬷出来催促，白芃芃才收起棍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乖乖回房睡觉。
只是临睡前，她趴在窗口，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墙外的世界，那双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清亮的眸子，眨了眨，不知在想些什么。
长沙城的夜，掩盖了太多秘密，也孕育着即将发生的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