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仙药难医命劫数,丫头含笑慰君心
白芃芃盘腿坐在廊下的石阶上,新得的工兵铲横在膝头,她一会儿摸摸冰凉的铲面,一会儿抬头嗅嗅空气里的药香,小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偶尔眨巴着眼睛,看着紧闭的房门和门外像尊石像般伫立的二月红。
二月红背对着廊下的光,身影在昏暗中被拉得细长。他双手负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房间里偶尔传来一两声丫头压抑的轻咳,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息都过得无比缓慢。
“师父,”白芃芃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药,闻起来是甜的,为啥子师娘以前吃的,都是苦的?”
二月红身形微顿,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因为……这株药草,很特别,也很珍贵。”
是张启山冒着风险从北平带回来的,是眼下唯一的指望。
“哦,”白芃芃似懂非懂,“那贵的药,吃了就能不咳嗦了吗?像芃芃一样,跑跳都不累?”
她的逻辑简单首接,认为有效就是彻底根治,如同她自身那异于常人的恢复力。*求\书~帮· ,嶵?歆·章-结.庚¢鑫¨筷·
二月红喉咙发紧,无法回答。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奇迹?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负责伺候的丫鬟端着空药碗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欣喜,对二月红低声道:“二爷,夫人把药都喝下去了,说……说胸口似乎没那么闷了。”
二月红眼中瞬间迸发出光彩,一首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
白芃芃也好奇地站起身,踮着脚尖想往里看,却被嬷嬷轻轻拉住:“芃芃小姐,让二爷和夫人静静说会儿话。”
房间里,灯火柔和。
丫头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盛满温柔和痛楚的眼睛里,此刻却多了几分清亮,颊边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血色。
她看到二月红进来,嘴角努力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虚弱却真实的笑容。
“夫君……”她的声音依旧细弱,却比往日多了点力气,“这药……果真神奇,喝下去,像是有一股暖流……喉咙里也没那么痒了。”
二月红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暖意,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有用就好!有用就好!丫头,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他像是要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午·4?看-书′ ?庚/欣!蕞.哙.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好转的迹象,那短暂出现的红晕,在他眼中无疑是天大的吉兆。
丫头反手轻轻回握他,目光怜惜地描摹着他憔悴的眉眼:“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我好像,很久没觉得这么轻松过了。”
她顿了顿,气息仍有些不稳,“佛爷……一路辛苦了,这份恩情,我们……”
“不说这些,”二月红打断她,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只要你安好,什么都不重要。”
此刻,什么九门纷争,什么矿山秘密,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只想守着这失而复得的希望,守着他的妻子。
丫头温柔地笑着,目光越过二月红的肩膀,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小脑袋,轻声道:“芃芃也来了?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
白芃芃得了允许,立刻像只小兔子般溜了进来,手里还抱着她的铲子。
她走到床边,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丫头,然后肯定地点点头:“师娘,你脸上有点颜色了,好看。”
她用语朴素,却逗得丫头笑意更深。
“嗯,师娘感觉好多了。”丫头伸出手,想摸摸白芃芃的头,却有些无力。白芃芃主动把脑袋凑过去,蹭了蹭她的手心,动作有些笨拙,却充满依恋。
这温馨的一幕让二月红心中暖流涌动,多日来的阴霾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些许。他甚至开始幻想,或许鹿活草真的能创造奇迹,丫头能逐渐康复,红府能重回往日平静……
然而,这美好的期盼并未持续太久。
约莫一炷香后,丫头脸上的那点红晕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
她开始轻声咳嗽,虽然不似以往那般剧烈,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虚弱感。她靠在枕头上,呼吸渐渐又变得急促起来,方才那点精神气,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迅速消散。
“夫君……我……有点累……”她喃喃着,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二月红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冻结。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那刚刚回升一点的温度正在迅速流失。“丫头?丫头!”
他声音里带着恐慌。
府里的大夫被匆忙请来,诊脉之后,老者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二爷,夫人脉象……唉,这仙草确有效力,暂时压住了咳喘,令夫人舒适些许。但……病根深种,非药石能轻易拔除。此药之力,恐……恐难持久,犹如杯水车薪。”
希望燃起得有多快,破灭得就有多彻底。
房间里再次被一种无言的沉重笼罩。丫鬟们低头垂泪,嬷嬷无声地叹息。
二月红坐在床边,握着丫头再次变得冰凉的手,背影僵硬,如同一尊瞬间失去所有色彩的雕塑。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白芃芃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师娘,一下子又没了精神,也不明白为什么师父看起来那么难过,比之前还要难过。
她想了想,走到床边,把自己怀里抱着的工兵铲往丫头手边凑了凑,小声说:“师娘,你看,张伯伯给我买的新铲铲,亮亮的!你摸摸,摸摸就不难受了。”
孩子的举动天真得令人心酸。
丫头勉强睁开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铲子和白芃芃纯真的眼眸,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用气声道:“嗯……铲子……真好……芃芃要……听话……”
二月红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白芃芃似乎察觉到自己的“方法”没用,有些困惑地收回铲子,看了看绝望的师父,又看了看虚弱的师娘。
最后只是默默地退到一边,继续盘腿坐下,抱着她的铲子,像一尊小小的守护石像,虽然不理解这复杂的悲恸,却能感知到那份沉重的悲伤。
夜更深了,窗外秋风掠过枯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红府刚刚被药香点燃的那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无边的夜色和更沉重的未来。
鹿活草带来的,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一次更残酷的提醒——有些命运,难以违逆。
而命运的转折点,似乎只剩下那条幽深未知的矿洞之路。
二月红抬起头,眼中之前的犹豫和挣扎己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坚定所取代。有些路,明知凶险,却不得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