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的“改变”
她此刻正倚靠在床头，身上覆着柔软轻薄的锦被，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窗棂外的一角蓝天，有些出神。自那日提出三个条件后，周遭的一切似乎真的悄然改变了。
最显著、也最令人心惊的变化，源自温客行本人。
他依旧体贴入微，甚至较之前更有过之。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密不透风的控制感，却被他巧妙地收敛了起来，转而用一种更为精细、更难以抗拒的方式包裹着她。
他的照顾，如同最上等的丝绸，层层缠绕，温柔地裹挟着她，令人沉溺的同时，却也更加令人难以挣脱。
这些天来，他开始更多的穿起天青色、月白色的素雅衣物，衣料是顶级的苏绣，雅致而不失华贵，衬得他面如冠玉，过去他眉眼间那始终无法掩藏的妖冶戾气终于被他刻意压了下来，竟真真显出几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温润模样。
“娘子，你醒了？”他嗓音温醇，端着黑漆托盘走来，上面放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羹，“昨日见你晚膳用得少，今晨特地炖了这盅燕窝雪蛤，最是滋补安胎。我守着火候炖了两个时辰才好的，娘子你快来趁热尝尝？”
他将汤盅轻轻放在小几上，执起玉碗，细心舀了一勺，低头轻轻吹了吹，那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就是他世间头等重要的大事。￠6`1/看?书,网* ,更~新¨最¨快·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执勺的动作优雅得体，再无半点过去那个鬼谷之主的暴戾痕迹，倒似个精通茶道、品味风雅的世家公子。
瑶光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心如明镜。这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另一场戏，更高明，更投入。她是他此刻最重要的观众，而他正在倾力演出一个“因爱洗心革面”的深情丈夫角色。
她心中冷笑，理智如冰，提醒自己切不可被这假象迷惑。但她并未出声拒绝，只是微微启唇，就着他递来的勺子，将那勺温甜滑润的羹汤慢慢咽下。味道确实极好，火候恰到好处。
“娘子，味道可还适口？”他抬眼望来，眸中盛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急于得到肯定的期待与温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少年人般的忐忑。
“尚可。”瑶光垂下眼睫，淡淡道。
只是这样淡淡的一句敷衍，他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嘉奖与鼓励，唇角漾开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真切得几乎晃眼。
他继续耐心地一勺一勺喂她，动作轻柔而专注。!k\u?a`i+d+u·x?s?./n·e′t~期间，他会状似无意地、用那把低沉悦耳的好嗓子，谈起一些经他精心筛选和美化过的“江湖趣闻”。
不再是弱肉强食的阴谋与厮杀，而是某某隐士高人于深山奏出天籁之音引来百鸟朝凰，或是某某世家公子为求取一幅失传古画踏遍三山五岳的雅事，言语间充满了风花雪月的诗意与远离血腥的浪漫遐想，将那个真实、残酷的江湖远远隔开。
午后，他会找来一些词句清丽的诗集，或是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册，坐在她身侧，用那把能蛊惑人心的好嗓子，为她低声吟诵，或讲解画中意境。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让人不自觉便放松下来。
他的指尖时常会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隔着柔软的寝衣，极轻地抚过她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对着那里柔声细语，编织着美好得不真实的未来：
“宝宝，今日爹爹给娘亲和你读的是陶渊明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你喜欢这般闲适的生活吗？
待你出世，爹爹定为你寻一处真正的世外桃源，教你识文断字，抚琴作画，春日带你和娘亲踏青，秋日赏菊，我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日子定过得比诗画中还美。”
每一个字眼，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极致地、不厌其烦地诠释着“为你和孩子，我愿意脱胎换骨，洗手作羹汤，做个光明磊落的正常人”。
瑶光冷眼旁观，心知肚明这温柔陷阱之下是何等深不见底的深渊。她不断告诫自己，这是假的，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更高明、更精致的囚禁手段。她需得保持清醒，绝不能迷失。
然而，孕期的身体却自有其意志。嗜睡、疲乏、情绪易感，这些生理反应让她不由自主地贪恋起眼前的舒适与安宁。
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美面容，当他刻意收敛所有锋芒，只余下全心全意的深情与呵护时，具有极强的欺骗性和杀伤力。
尤其当夜深人静，胎动初显，那细微的、奇妙的生命悸动让她无措又脆弱时，他总能适时地醒来，温热的大掌覆上她的腹部，感受那小小的动静，然后在她耳边发出满足而低沉的叹息，那叹息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
那一刻，他眼中流露出的光芒，真实得让她心悸。
戒心，便是在这日复一日的极致温柔中，被一点点磨薄、侵蚀。她开始习惯他的嘘寒问暖，习惯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开始在他低沉的读书声中安然入眠。
理智仍在敲响警钟，但情感的堤坝，己然出现了细微的松动。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却有时会恍惚觉得，若这假象能一首维持下去，似乎……也并非全然不能忍受。
这份“虚假”的安宁，如同鸩酒，明知有毒，却在口渴难耐时，诱人饮下。
温客行将她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唇角勾起的笑意愈发深了。他的娘子，正一步步走入他精心布置的网中。他享受这种驯服的过程，享受她逐渐卸下心防，眼中开始出现依赖的过程。
这日，他正为她描摹一幅海棠春睡图，窗外阳光正好，落在她略显丰腴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看着画，眼神有些朦胧，似乎融入了这片刻的静谧。
温客行笔下未停，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娘子，你既然不喜欢我那鬼谷，待此间事了，我们就寻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建一座小院，种满你喜欢的海棠花。到时候，我每日为你作画，陪你赏花，我们两人一起，看着我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可好？”
瑶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仍停留在画上，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极轻，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温客行心底漾开层层涟漪。他知晓，她未必真心相信了他的改变，但至少，她不再像最初那般尖锐抗拒了。
这就够了。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