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沉默代表共识
“我们现在花大价钱收购一家工厂,如果它的设备是落后产能,不出三五年,就会被市场彻底淘汰。到时候,我们手里抱着的不是资产,而是一个巨大的包袱!这个风险,比玻璃厂要大得多!”
一番话,有理有据,直指核心。
刚刚还热血上涌的张援朝和赵大刚,也冷静了下来。他们是搞生产的,当然明白设备更新换代意味着什么。
会议室再次陷入僵局。
李子明的战略很大胆,但林建国的风险评估,也同样现实。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一直被众人下意识忽略的女声响了起来。
“林叔叔说得对。”
所有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李悦。
自从会议开始,她就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笔,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如果我们收购的目的,只是为了‘印刷’,那这的确是一场豪赌。”
李悦站起身,走到了林建国的旁边。
她没有看那些财务数据,而是拿起另一支笔,在白板的另一侧,画下了一个瓶子的轮廓,然后在瓶身上,画了一个大大的标签。
“但峰牌需要的,真的只是‘印刷’吗?”
她反问了一句,随即自己给出了答案。-n^i?a′o^s/h^u_w/.¢c_o/m¢
“不。我们需要的是‘表达’。”
“标签,是产品的衣服,是它跟消费者沟通的第一语言。它的核心价值,不是油墨印在纸上,而是‘设计’和‘创意’的实现。”
李悦的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我的想法是,我们不需要去收购一家规模庞大、设备先进的印刷巨头。那不现实,也没必要。”
“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收购一家底子好、有潜力,但可能正陷入困境的小厂。关键不在于它现在的机器有多好,而在于它的团队有没有一颗追求品质的心。”
“技术升级和设备引进,由我来主导。”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和自信,“我可以引入最前沿的设计理念,对接国际上的新材料、新工艺。我们把它改造的,不仅仅是一个印刷车间,更是一个属于峰牌自己的‘创意孵化中心’!”
“它不仅能解决我们眼前的危机,未来,它将成为我们品牌形象的发动机!”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林建国扶着眼镜,怔怔地看着身边的这个侄女。
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懂点美术的小姑娘,此刻展现出的商业嗅觉和战略构想,让他感到无比震惊。!w/a.n`b-e!n!t!x-t¨.!n,e¢t?
将一个生产环节,提升到品牌战略的高度。
这盘棋,一下子就活了。
李子明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
他的战略决心,加上李悦的专业构想,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完美地嵌入了版图。
他收回目光,看向众人。
“现在,谁还有问题?”
没有人说话。
沉默,代表了共识。
“好。”李子明一锤定音,“老赵,老林,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就是把滨海市,乃至周边地区所有符合我们要求的印刷厂,都给我找出来。”
“一家一家地看,一家一家地谈。”
他拿起桌上的那张废品标签,这一次,他没有再揉碎。
而是小心地,将它抚平。
会议室的余温尚未散尽,滨海市的秋风已经带上了几分萧瑟。
李子明的命令,像一台上足了发条的机器,驱动着峰牌饮料厂这台庞然大物高速运转起来。
赵大刚和林建国兵分两路,带上厂里最懂技术和财务的骨干,开始了地毯式的摸排。
滨海市大大小小的印刷厂,有国营的,有集体的,也有刚刚冒头的私营小作坊。
名单拉了长长一串,但结果却让人沮丧。
国营大厂,设备陈旧,人员臃肿,思想僵化。负责人一听峰牌只是想印个标签,而不是什么政府宣传材料,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我们这儿,五十万张起印,爱印不印。”
赵大刚气得差点当场掀了桌子。
私营小厂,倒是热情,老板点头哈腰,恨不得把他们当财神爷供起来。可一看车间,机油混着灰尘,印出来的东西色差大得离谱,比那张废品标签好不了多少。
林建国更是连连摇头,财务报表一塌糊涂,全是烂账。
一周过去,两人带回来的报告,厚厚一沓,结论却只有一个。
没有合适的。
“要么是看不上咱们,要么是咱们看不上他。”赵大刚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林建国推了推眼镜,满面愁容。“有些厂子底子不错,但要价太高,而且明确表示不接受收购,只谈合作。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里,这和我们最初的战略不符。”
李子明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只是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僵局,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爸,林叔,赵叔,我出去转了转。”
李悦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褪了色的笔记本。
她没参与赵大刚他们的大部队行动,这几天,她一个人,骑着一辆旧自行车,在滨海市那些不起眼的工业区小巷里穿梭。
“我找到一家。”李悦把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上面没有复杂的财务数据,只有几行手写的地址和潦草的速写画。
“滨城彩印厂,集体所有制,在城东的老工业区,快倒闭了。”
赵大刚一愣。“那地方我去过,厂房破得都快漏雨了,机器比我们厂里淘汰的还老,听说都快半年发不出工资了。”
“对,就是它。”李悦确认道。
“小悦,这……”林建国也无法理解,“这种厂子,我们买来干什么?当废铁卖吗?”
李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李子明。
“爸,你信我吗?”
李子明看着女儿清澈而坚定的双眸,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想起会议室里,她石破天惊的构想。
他拿起那张抚平的废品标签,缓缓站起身。
“老赵,老林,备车。我们去看看。”
滨城彩印厂,比赵大刚描述的还要破败。
掉漆的铁门歪在一边,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间主车间还亮着昏黄的灯,传来老旧机器有气无力的轰鸣。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油污工作服的老师傅,正佝偻着背,费力地在一台老式四色印刷机上调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