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情面

侍剑听见后,先是一愕,又见老爷目光不善,脑袋摇成拨浪鼓。

突然又想到那位大名鼎鼎,位极人臣的杨阁老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心里又是一突,大概猜到原因,忙低下头,不敢直视老爷,蚊声道:

“老爷,或许……这就是说法!”

她此刻内里简直翻江搅海,脑袋嗡嗡作响,只是强装镇定而已。

她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也要同去,难道这是四先生或者媚儿姐的意思?

正胡思乱想,却听于谦对那杨府门子道:

“我和夫人说几句话就过去!”

那门子道:“于侍郎快些的为好,老爷就告了半日假。”

于谦一愕,愈发觉得荒诞,应了一声,便把那杨府门子打发走了。

朱骥见于谦脸色不对,却也不敢多问,匆匆打了个躬,拜了拜,回了声自己去府外马车处候,也走了。

侍剑心里愈发忐忑,久久不敢抬头。

于谦同样一言不发,迟迟不曾开口。

终究是侍剑先忍不住,蚊声解释道:“老爷,个中内情,我真不知情。”

再抬头时,正迎上于谦审视的眸子,心里一慌,忙又把头低下。

却听于谦道:“既是如此,你与我同去便是,不过,你得先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便抬步往外去了。

侍剑稍稍松了口气,不敢耽搁,忙去堂屋和董氏禀明,又将侍刀拉到一边叮咛了几句。

侍刀这次倒也懂事,没有多问,只说自己会守好夫人、小姐,让她放心。

……

侍刀追着于谦的轿子,一路上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直至到了杨府大门外,轿子落定,她才回过神来。

于谦下了轿,盯着侍剑看了好一会儿,却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

“随我进去!”

侍剑低着头紧跟在老爷身后,听见老爷和迎过来的老者说话。她才知道,接出来的是杨府管家,看样子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这位就是侍剑姑娘?”杨福和于谦寒暄毕,拿眼睃望侍剑。

侍剑何曾到过这样地方,忙俯身一拜:

“正是于府护院侍剑!”

杨福眼睛在侍剑抱着的剑上驻了一会儿:“烦请解剑!”

侍剑忙将手中剑递向杨福身边跟着的小厮。

那小厮上前接了。

于谦低声问杨福:“她如何找上阁老?”

杨福摇头:“于侍郎快进去吧!老爷在书房等候多时了,于侍郎有什么话,自和老爷去说便了。我一个下人哪里知道许多!侍剑姑娘同我先去客房候着,老爷要是叫过去,侍剑姑娘再去。”

说完,拜了拜,侧身让过于谦。

于谦并未多说什么,去书房的路他本就熟,回头看了一眼侍剑:“你跟着杨管家去!”

便自走了。

“侍剑姑娘随我来!”

……

于谦一路行至书房,见门敞着,里面却不见杨士奇。

正要叩门,就听里间传来杨士奇的声音:“是于廷益到了吗!快进来!”

于谦便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踏进书房,直奔里间。

却见杨士奇正拿着一块玉珏端详,忙上前揖道:

“学生见过阁老!”

杨士奇笑着上前扶住,“倒是来的不慢,快坐着说话!”

说完自顾自将手里玉珏收到一边盒子里,又将盒子收到墙边柜子里。

还未曾回过头来,便问于谦:

“我听杨福说,去你府上的人回来说是,你府上昨夜遭了贼,丢了什么没有?贼可曾抓到?”

于谦在椅子边站定,也不坐,眉头蹙成川。

要不是他早已经猜到阁老喊自己来为了什么,或许真就当刚刚阁老的话,就只是寒暄而已。于谦最恨这种拐弯抹角说话,于是也不客气,直言道:

“阁老告了半日假,专在府中候学生过来,难道不是受了别人请托?”

杨士奇回过神来,摇头苦笑:“于廷益啊于廷益……!你倒还是这般快人快语,直言不讳!”接着又面色变得郑重起来:“老夫要是真的如你说的,受了别人请托,来和你说些话,你到底是愿不愿意听?”

“只听一听,自然无妨!”

只一句话,便把杨士奇噎的不轻。

杨士奇苦笑着摇头,又被于谦扶着落了座,于谦自己也落了座。

“哎……!”

杨士奇长叹一声,于谦却似没听见一样。

杨士奇轻咳一声,却话锋一转,说起了杨稷的事。

关于杨稷,于谦自是听说过一些流言蜚语。

加之前些日,朝堂上也曾亲眼目睹闹过一遭,后来虽不了了之,陛下也没再提起,但于谦也看出这底下必然经过一番交战。

他只当是阁老重新振作之后,施了些手段。

杨稷为人猥琐,于谦早有耳闻,也曾劝过杨士奇,那时阁老从不往心里去,他也就懒得再提。

前些日子送何文渊归养,聊起杨稷。

何家曾和杨家有过婚契,后来何家退婚,那次何文渊提起此事,还说因登门向杨家退婚一事,恶了阁老,才致他受那罗圈气,却没脸面登杨府的门,请阁老从中调停。

还说阁老给杨稷善后,杨稷也已浪子回头,阁老终究还是开始整顿家风了。

这件事,于谦也当是杨士奇的手笔,如今阁老重提此事,一句话把于谦雷的里内外焦。

“杨稷的事,多亏了你家养浩,要不是他,老夫一生清名毁于一旦怕都是轻的。”

“这和康儿有何关系?”

杨士奇便把于康托了江湖上朋友远赴泰和,又识破锦衣卫暗探算计杨稷,甚至差点闹出人命的事说了出来。

又说起前些日子朝堂上,陛下要赐官杨稷,恰逢封清巡按江西各府,那伙算计杨稷的锦衣卫密探突然现身,向封清这个巡按御史自首,被封清押在吉安府牢的事。

“这几次老夫能周全了杨稷,全是你家养浩从中腾挪周转,否则老夫还当杨稷只是玩闹,不是什么大事。”

“那王振指使马顺暗算杨稷,想坏老夫名声,好叫老夫撒开内阁,好添派听话的进去。”

“如今想起那些种种,怕是陛下也是默许了的。”

“养浩结识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老夫一直是知道的。”

“他出京讨虏前,终来不及与你见上一面,但出发前却曾请托老夫,说是这些事一直瞒着你,要老夫在恰当的时机,说与你知道。”

“还有你府中那两位,侍剑和侍刀姑娘,是他派去护卫内宅周全。”

“他又怕家里被一些专行隐私诡谲诬陷之事的人盯上,便让府上两位姑娘时刻警醒。”

“万一有事,立即外禀他在京师的江湖朋友知道,好想办法破除对方诡算。”

“至于侍剑姑娘外禀何人,我想……你该猜到了吧?”

见于谦一张脸早已漆黑如锅底,杨士奇叹道:

“咱们儒林中人,向来堂皇行事。”

“便有手段,哪里又如锦衣卫、东厂那等阴诡算计的做派。”

“这两处地方,乃是毫无廉耻底线之地,咱们面对他们,向来只是被动防范。”

“加之又是以有心算无心,专司罗织诬陷的手段,简直防不胜防。”

“养浩也是担心家里人安全,这么做情有可原。”

“他也是怕你知道他那些安排后怪他,这才请托老夫做这个中人。”

说到此处,又感叹一声,苦笑道:

“只是如今看来,老夫这个面子在你面前不当什么,你怕是也不会听。”

说完,拿一双眼睛睃望于谦,却见于谦还是那副模样,全然不给一丝情面的样子,杨士奇当即拉下一张老脸。

“于廷益,你当真不卖老夫这个情面?”

“我可直说与你听,他不只是你家大郎,老夫也看中他,况且他于杨家算得上有恩情在,于此事上,你可莫要太过迂腐。”

于谦直视杨士奇:“那女子阁老见过了?”

“老符合你说的是养浩的事,你提什么女子?这又有什么相干?”

“那阁老说这些,又与学生有什么相干?”

“于谦……!”杨士奇气的吹胡子瞪眼。

“阁老要是没别的事,学生还有要事,就不叨扰了。”

于谦说着,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