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一章

到了驿站门口,谢知刚猛地挥手,几十名精兵立刻将整个驿站团团围住。

这些士兵皆是谢家培养的生死心腹,常年随谢家军征战沙场,此刻身着玄甲,手握钢刀,甚是吓人。

驿站内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魂飞魄散。

驿丞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得像筛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屋里冲出来。

看到院外甲胄林立、刀剑森森的模样,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少将军,这……这是出了什么事?”驿丞战战兢兢地弓着腰,声音抖得不成调,“可是小的哪里伺候不周,得罪了您?”

他心里头七上八下,暗自祈祷千万别是手下人犯了错,在云城这地界,得罪了谢家,无异于自断生路。

“本少将军来捉拿奸人!”谢知刚的声音如淬了冰,带着凛冽的寒意,“所有人原地待命,谁敢妄动,以同党论处!”

话音在院子里炸开,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周围的士兵闻声立即沉身戒备,刀剑出鞘的脆响、弓弩上弦的轻鸣此起彼伏,一股肃杀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驿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驿丞听见“奸人”二字,吓得魂都快没了,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的一定配合,绝不敢添乱!”

谢知刚不再理会他,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亲卫大步流星地冲进驿站,直奔孟震的房间。

姜青檀紧紧跟在后面,虽然年少,此刻脸上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愤怒。

一想到孟震在信中对姐夫的恶毒构陷,他攥紧的拳头就忍不住发颤,恨不得立刻冲到那卑鄙小人面前,一拳砸烂他的嘴脸。

此时的孟震正在房中,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刚响起时,他心头就“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难道是赵三出了岔子?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巨大的撞击声让门框都剧烈颤动。

谢知刚带着几个持刀护卫冲了进来,脸上的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杀气,那眼神像要将他生吞活剥。

孟震一见这阵仗,瞬间脸色微微一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

但他毕竟是久经阵仗的禁军统领,危急关头仍强撑着镇定,试图稳住局面。

“谢萧将军,你要做什么?”他强装镇定地质问,“这里是朝廷驿站,你敢在此放肆?”

“放肆?”谢知刚冷笑一声,眼中的杀意更浓。

他从怀中掏出那封沾着淡淡血迹的信,在孟震眼前狠狠晃了晃,“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信纸在他手中轻轻作响,落在孟震耳中却如惊雷炸响。

那熟悉的笔迹,瞬间让他如坠冰窟,心沉到了底。

孟震看到信纸的刹那,瞳孔骤然收缩,却强自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栽赃陷害?”谢知刚嗤笑,“是我运气好,在城外截获了你的好手下赵三。如今,他早就把一切都招了!从你让他往京都送信,到信里的每一个字,他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孟震,你真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还是,你以为暗中构陷我谢家后,还能全身而退?”

听到“赵三”二字,孟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拼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绝望,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

突然,他猛地抽腰间佩剑,想做困兽之斗。

可他的剑刚拔出一半,谢知刚已眼疾手快地一脚踹中他的手腕。

这一脚又快又准,正中穴位,孟震只觉手腕一麻,瞬间没了力气。

“铛!”

佩剑掉在地上,在光滑的青砖上滑出老远,发出刺耳的声响。

孟震惨叫一声,捂着被踢伤的手腕倒在地上。

“还想反抗?”谢知刚一脚踩在他背上,力道之大让孟震差点窒息,“给我绑了!”

几个护卫立刻上前,取出早就备好的粗麻绳,熟练地将孟震五花大绑。

这些军士动作干净利落,三两下就把他捆得像个粽子,绳结打得又紧又牢,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绳索勒得他骨头生疼,孟震还在徒劳地扭动,嘴里嘶吼着:“谢知刚,你放肆!我是皇上亲封的禁军统领!你们这是造反!”

“造反?”谢知刚冷冷一笑,“那便反了!我谢家世代忠良,为国守边数十年,却被你这等小人诬陷!既然朝廷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必再委曲求全!”

说罢,他转头对护卫下令:“来人,把所有人都带走!一个都不许漏!”

孟震见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狠厉,他太清楚,一旦被拖进谢家军营,等待自己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来人啊!谢家要造反了!他们要弑官叛国啊!”

几个押解的护卫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手忙脚乱,手上力道稍松的瞬间,孟震竟猛地撞开一人,拖着绳索向驿站门口冲去。

他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嘶哑却穿透力极强:“谢家谋反!镇国公造反了!”

“站住!”谢知刚怒喝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

孟震手脚被缚,行动本就不便,哪里跑得过常年习武的谢知刚?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孟震突然转身,用被绑着的双手狠狠砸向谢知刚面门。

这已是困兽最后的反扑。

谢知刚轻松侧身避开,同时抬手一记手刀砍在孟震脖颈上。

孟震闷哼一声,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却仍咬着牙强撑着向前扑,身体狠狠撞上了门板。

“拦住他!”谢知刚对守在门口的护卫喝道。

几个护卫立刻围上去,将孟震团团堵在中间。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那几个金吾卫就寻了空隙反抗,只是到底不如谢家军的迅猛。

三两下就被拿下,根本毫无逃走的机会,白白浪费了孟震为他们争取的逃跑机会。

不一会儿,孟震带来的金吾卫都被押了过来,个个束手被缚,狼狈不堪。

与此同时,另一个院子里,沈隽意正和姜映梨说话,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

“外面怎么这么吵?”姜映梨皱着眉,透过窗棂往外看,“好像有很多人在喊叫。”

“我去看看。”沈隽意起身要出门,刚走到门口,就见几个持刀士兵冲了进来。

“沈大人,请您配合。”为首的士兵语气客气,手中的刀却没放下,“少将军有令,请您和夫人同去军营一趟。”

沈隽意心中一沉,瞬间明白发生了大事。

他看了看士兵们严肃的神色,知道此刻不宜多问,便对姜映梨说:“阿梨,我们跟他们走。”

他将姜映梨护在身后,轻轻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姜映梨见沈隽意神色凝重,也没多问,乖乖跟着他往外走。

很快,所有被抓的人都被押到了驿站院子里。

孟震被捆着扔在地上,狼狈不堪,他的手下也个个被绑得严实。

沈隽意和姜映梨虽未被缚,却也被士兵“护送”着,动弹不得。

“带走!全部带回军营!”谢知刚下令。

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云城街道,往军营进发,百姓们沿街好奇的围观,指指点点。

边疆重镇难得见这等阵仗,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猜是抓了奸细,有人猜是查出了通敌大案。

孟震被摁在马上倒挂,而沈隽意和姜映梨坐在马车上,一路沉默。

马车内,姜映梨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声问道:“阿隽,这件事……是你做的?”

沈隽意淡淡道:“希望结果能如预期吧。”

不多时,队伍便抵达军营辕门,谢知刚直接带着密信闯进帅帐。

谢景洲正在批阅军报,见儿子满脸怒容,不有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谢知刚冷着脸,将那封密信递过去,同时将今日截获信件、追捕孟震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谢景洲接过信纸,目光扫过字迹的瞬间,脸色便沉了下去。

随着一行行读下去,他周身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眼中渐渐燃起熊熊怒火。

“好一个孟震!”谢景洲捏着信纸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咬牙切齿道,“竟敢如此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我谢家!”

他将信纸递给身旁站着的萧仲文。

萧仲文看完后,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国公爷,这事关重大啊!若是这等信真的送到了皇上案前……”

“亏得我儿警醒,不然等此信送去京都,我谢家就已是案上鱼肉了。”谢景洲冷声道,目光锐利如刀,“通敌叛国?割据一方?我谢家世代戍边,血染疆场,竟落得如此评价!”

“把孟震带到刑房!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孟震被押向军营深处的刑房,一路上仍在疯狂挣扎,嘴里的布团被他顶得鼓鼓囊囊,发出含混不清的怒骂。

刑房是间阴暗潮湿的石室,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带棱的鞭、生锈的镣、烧红的烙铁……

火把的光在斑驳的石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更添了几分森然可怖。

孟震被死死绑在刑椅上,对面是大刀金马坐着的谢景洲,以及站着的萧仲文。

护卫取下他嘴里的布团,他立刻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粗砺的声响。

“谢国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仲文静静望着他,“孟统领,你何必明知故问呢!”

“孟震,”谢景洲语气平静得可怕,“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是谁指使你构陷我谢家的?”

孟震抬起头,脸上虽有惧色,眼中却仍透着几分不屈:“我没什么好交代的!你们谢家拥兵自重,手握十万兵权盘踞边疆,本就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哦?”谢景洲挑眉,“我谢家是如何威胁了江山社稷的?”

“你们世代镇守边疆,兵权在握数百年,十万重数,难道不是威胁?”孟震梗着脖子反驳,“历朝历代,哪个拥兵自重的藩镇最后不是举旗造反?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拥兵自重?”谢景洲怒极反笑,声音陡然拔高,“我谢家世代戍边,父兄族人战死沙场者上百余人,用鲜血和尸骨守住这云城防线,到你嘴里竟成了拥兵自重?”

“忠良?”孟震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若真忠良,为何不主动交出兵权?为何要在云城培植势力,形同割据?”

谢景洲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懒得与他掰扯,胸口剧烈起伏。

“孟统领好生伶牙俐齿,是非不分,既然如此,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的。”萧仲文对身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

一个护卫立刻从墙上取下一根浸过盐水的细鞭,在孟震面前晃了晃,鞭子上的倒刺闪着寒光。

孟震脸色骤变,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却仍硬着头皮喊道:“你们想用刑逼供?好啊!这更证明了我的话!谢家心虚了!你们就是要造反!”

“用刑又如何?”萧仲文冷冷道,“你构陷忠良,意图颠覆边防,就该承担后果!”

“啪!”细鞭狠狠抽在孟震腿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孟震惨叫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连续十几下抽打完,孟震的裤腿已被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咬得发紫,却依旧不肯松口。

“这个家伙倒是有几分硬气,看来还得用更重的刑才是。”萧仲文转向谢景洲,“国公爷,不如我们也审问审问他的属下,说不得其中就有他的心腹。”

谢景洲点了点头。

几个护卫被轮流带到隔壁石室审讯。

其中一个叫赵四的护卫,本是孟震的心腹,平时对他颇为忠心。

但他显然没孟震那般硬气,不过挨了几鞭,就哭喊着求饶。

“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说!求将军别再打了!”赵四受不住这样的重刑,瘫在地上,涕泪横流。

“说!这件事到底是谁指使的?”负责审讯的军官厉声喝问。

“是……是皇上……”赵四声音颤抖,说出的话却如惊雷般炸响,“是皇上暗中授意孟统领这么做的……”

谢景洲和萧仲文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还有谁?”军官继续追问。

“还有……还有秋太后的侄子秋建业……”赵四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越来越小,“孟统领跟秋家往来密切,这次的事,就是他们一起谋划的……”

“胡说八道!”隔壁突然传来孟震愤怒的吼声,显然他听到了赵四的供词,“赵四!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圣上!”

但赵四此刻已是惊弓之鸟,他再不讨饶,后面就要被卸掉四肢了,哪里还顾得上孟震?

他像倒豆子般继续说道:“皇上说谢家功高震主,手握重兵难以驾驭,必须想办法削弱……秋建业说他能帮忙,条件是事成之后,要让秋家接管云城部分兵权……”

“所以他们就让孟统领跟着沈侍郎来云城,一边监视沈侍郎的动向,一边收集对谢家不利的证据……若是找不到真凭实据,就……就编造证据……”

“住口!”孟震在隔壁疯狂挣扎,刑椅被他撞得咯吱作响,“赵四你这个叛徒!你这是在害我,害皇上!”

赵四却像没听见一般,只顾着自己脱罪:“他们还说……还说如果沈侍郎不肯配合构陷谢家,就连他一起除掉……反正只要能扳倒谢家,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资助蛮族的那些物资,是谁提供的?”军官追问。

“是……是秋家暗中通过商队送过去的……”赵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故意让蛮族变强,挑起战事,然后再嫁祸给谢家,说……说是谢家暗通蛮族……”

谢景洲听到这里,脸色已铁青如铁。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和秋家竟会用如此卑劣阴狠的手段。

不仅构陷忠良,竟还敢资敌,拿边疆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当棋子!

这已不是朝堂争斗,而是彻头彻尾的丧心病狂!

“还有什么?一次性说清楚!”军官的声音也带着怒意。

“孟统领还让我们准备了后手……”赵四吸了吸鼻子,“说如果事情败露,就咬定是谢家严刑逼供、伪造供词……反正死无对证……”

萧仲文听完,脸色黑沉地看向谢景洲:“国公爷,这……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谢景洲沉默了许久,石室里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他缓缓站起身,眼中翻涌着失望与愤怒:“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必须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不管我们如何忠君爱国,如何浴血奋战,在他们看来,都是有罪的。”

他效忠的君王,竟然默许了这等阴谋?

谢家数百年的忠诚,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算计?

“国公爷,”萧仲文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景洲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沈隽意,又扫过在场的将领,沉声说道:“先封锁消息,绝不能让此事外泄分毫。”

谢景洲走出刑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晨风吹起他的战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周身的寒意。

他早隐约察觉到皇帝对谢家的猜忌,却没想到猜忌竟深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勾结外戚、资助敌国。

这样的君王,还值得臣子用性命去效忠吗?

一时间,谢景洲望着苍茫辽阔的天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也是陡然一黑。

再不省人事了。

“国公爷!”

谢家军营瞬间陷入一阵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