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碎片
那只巨大的灰色眼眸，如同高悬于九天之上的审判之眼，漠然地注视着冰窟内渺小的生灵。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俯瞰蝼蚁般的冰冷。然而，就是这种纯粹的漠然，带来了远比任何杀意都更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时间与空间在这道目光下变得粘稠、凝滞。青瓷和青木仙宗弟子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连思维都近乎冻结，唯有瞳孔中倒映着那令人灵魂颤栗的灰色。
张九思首当其冲！
他感觉自己的道基、神魂、甚至存在的概念，都在那目光下剧烈震荡，仿佛随时会崩解，归于那永恒的寂灭。寂灭劫域在这至高存在的凝视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范围被压缩到仅能护住他周身三尺。
“呃……”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嘴角再次溢出鲜血，那是道则反噬的迹象。他的秩序符文在识海中疯狂闪烁，试图定义这方被凝固的时空，对抗那无所不在的归无意志；混沌之气汹涌，欲要吞噬这外来的压迫；魔心更是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搏动，既是恐惧，更是一种遇到同源却更高层次存在的本能对抗与……渴望？
“不……能……倒……下……”
张九思的意志在咆哮。他肩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死，更有身后青瓷等人的性命，以及那刚刚得到的、关于“最终防线”的沉重信息！若在此刻倒下，一切希望都将湮灭。
他强行挺直脊梁，双眸中的混沌与秩序光芒爆射，竟硬生生在那灰色的凝视中，撑开了一片微小的、属于自己的“领域”！
“我之道，非顺天，非逆天，乃……定义天！”他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将所有的感悟、所有的力量，包括那刚刚接收到的、来自玉佩碎片的残缺信息，全部灌注到自身的“道”中。
秩序符文不再是简单地对抗，而是开始尝试“解析”这寂灭目光中蕴含的规则！混沌之气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模拟、衍化，试图找到这寂灭之力的“源头”与“破绽”！魔心提供的寂灭本源，则成了他理解对方力量的最佳桥梁！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方那浩瀚无尽的寂灭意志同化、吞噬！
然而，就在这极致对抗的僵持时刻，异变再次发生！
那悬浮在空中，原本即将融合的两块玉佩碎片，似乎受到了张九思那蕴含“定义”意志的道韵以及寂灭之源眼眸降临的双重刺激，猛地爆发出超越之前任何一次的光芒！
嗡——！
不再是柔和的灰光，而是一种璀璨的、仿佛能照透万古时空的清澈光辉！两块碎片在这光辉中彻底融为一体，严丝合缝，化作一枚完整的、巴掌大小的圆形玉佩！玉佩之上，那些古老玄奥的纹路彻底连通，构成了一幅微缩的、仿佛蕴含诸天星斗运转与生灭规律的复杂图案！
融合完成的刹那，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清晰的意念洪流，夹杂着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轰然冲入张九思的识海！
这一次，他看到了更多！
他看到了那辉煌仙朝的最终时刻，无数修士前仆后继，以自身道崩为代价，构建那道横跨星河的“万界壁垒”；
他看到了壁垒之外，那无尽的“灰暗”中，隐约有无数扭曲诡异的影子在蠕动，那是寂灭之源孕育的爪牙；
他看到了主持建造壁垒的几位仙朝至尊，在最后时刻，将自身的部分本源与关于寂灭之源的关键信息，封印在了九块特殊的“界钥”碎片之中，分散抛向诸天万界，期待后来者能集齐钥匙，重启或者加固壁垒，亦或是……找到彻底解决寂灭之源的方法；
而他手中的玉佩，正是九块“界钥”碎片之一！名为——“归墟”！
万古冰原的祭坛，以及陨星秘境的黑石碑，都是仙朝留下的“信标”或者说“引导站”，用于感应和召唤流落的界钥碎片！
同时，一段至关重要的信息浮现：寂灭之源并非完全体降临此方大宇宙，祂的大部分意志和力量仍被阻隔在壁垒之外，此刻投射过来的，仅仅是一丝蕴含着其本源的“视线”！但这丝视线，也足以轻易湮灭寻常炼虚，重创合道！
“只是一丝视线……”张九思心中瞬间明悟，压力骤减的同时，警惕性提到了最高。一丝视线尚且如此恐怖，若是本体……
也就在这时，那完整的“归墟”界钥，仿佛完成了某种认证，化作一道流光，“嗖”地一声，没入了张九思的眉心，直接出现在他的识海深处，悬浮于《万道经》符文与秩序符文之上，散发出稳定而浩瀚的波动，隐隐与遥远时空之外的某个庞大存在（万界壁垒）建立了极其微弱的联系。
界钥入体，张九思浑身剧震，仿佛打破了某种桎梏。他对寂灭之力的理解瞬间加深，秩序符文的运转更加圆融自如，甚至连魔心都似乎在这完整界钥的调和下，变得愈发“驯服”，提供的寂灭本源更加精纯可控！
他周身那微小的领域骤然稳固、扩张！虽然依旧无法与那灰色眼眸的凝视正面抗衡，但至少不再像刚才那样摇摇欲坠！
似乎察觉到“界钥”被继承，并且与继承者产生了深刻的联系，那巨大的灰色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那是一种类似于“确认”和“标记”的意味。
随即，那冰冷的凝视，如同潮水般退去。穹顶的裂缝缓缓弥合，巨大的眼眸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在眼眸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那，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流光，如同附骨之疽，穿透了张九思勉力支撑的领域，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他的体内，缠绕在了那枚刚刚融合的“归墟”界钥之上，形成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标记。
眼眸消失，那冻结时空的恐怖压力骤然消散。
“噗——”张九思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大口咳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刚才的对抗，几乎耗尽了他的心神与力量，更是受了不轻的道伤。
“九思！”压力一消，青瓷立刻恢复行动，惊呼着扑到他身边，精纯的建木生机之力毫无保留地渡入他体内，修复着他受损的经脉与神魂。
那些青木仙宗弟子也瘫倒在地，大口喘息，心有余悸，看向张九思的目光充满了后怕与更深的敬畏。刚才那一刻，他们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渺小，什么是绝望。
“我……没事。”张九思缓了口气，在青瓷的搀扶下站起身，眼神无比凝重。他内视识海，看到了那枚完整的“归墟”界钥，也察觉到了附着其上那道极其隐秘的灰色标记。
“被标记了……”他心中一沉。这意味著，从今往后，他恐怕很难再摆脱寂灭之源的“关注”。这既是巨大的危机，也或许……是某种契机？
他抬头看向祭坛，此刻祭坛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仿佛所有的能量都在刚才界钥融合和对抗眼眸时消耗殆尽。那四名玄冥宗长老早已化为飞灰，形神俱灭。
“此地不宜久留。”张九思沉声道。寂灭之源的目光虽然退去，但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其他变故，或者玄冥宗的其他人会被引来。
他强提一口气，带着众人迅速离开了这座冰窟，沿着原路返回。
走出洞穴，回到冰天雪地之中，虽然依旧寒冷，但相比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凝视，已让人感到一丝“轻松”。
张九思找到一处相对隐蔽的冰谷，布下层层禁制，决定先行疗伤，并消化此次惊人的收获。
半个月后，冰谷之内。
张九思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敛，气息已然恢复平稳，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此次虽险死还生，但收获亦是巨大。不仅修为彻底稳固在化神后期，对秩序符文和寂灭之力的掌控更上一层楼，更重要的是得到了完整的“归墟”界钥，知晓了关于仙朝、万界壁垒以及寂灭之源的惊人秘辛。
“九块界钥碎片……集齐方能开启最终防线……”张九思喃喃自语，感觉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恩怨或探寻，更关乎着这片天地无数生灵的存亡。
青瓷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张九思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他尝试感应其他界钥碎片，但除了“归墟”在识海中稳定存在，以及那遥不可及的、与万界壁垒的微弱联系外，并无其他碎片的明确指引。显然，寻找其他碎片并非易事。
而就在他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怀中的青木令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波动！
是苍松真人的紧急传讯！
神念探入，苍松真人焦急的声音立刻响起：“小友！大事不好！星罗天宗联合了幽冥殿，以及数个附庸宗门，突然大举进攻我青木仙宗！声称若不交出你，便……便踏平山门！宗门阵法已开启，但恐怕支撑不了太久！速回！速回！”
张九思眼中寒光一闪！
星罗天宗！幽冥殿！他们竟然趁此机会，对青木仙宗下手了！
看来，黑风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或者说，他们找到了更强的靠山，或者……有了必须得到他身上“秘密”的理由！
无论如何，青木仙宗因他而受此无妄之灾，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我们回去！”张九思豁然起身，目光锐利如剑，望向南方。
南域的风云，因他而起，也终将因他而迎来一场更大的风暴！而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是防御和逃离。拥有了归墟界钥和更强大力量的他，是时候让某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北上的探寻暂告一段落，一场席卷南域的复仇与清算，即将拉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