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 弥蒂尔芬荒原(四合一)......
沙狮,雪山。
一线天光划开稀薄氧气,一分钟前才登顶的山脉又一次从天空被划开的口子向下生长,直至生长到登山者脚下。
登山者们迅速离开早已变回营地的“山顶”,攀上新降临的雪坡。
营地在他们身后坍塌,像碎裂的冰山入海,深沉得几无声响。
杜宾有些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攀登,也有些想不起他和泰迪进入了这个雪山困境有多久,他意识到应该是自己【遗忘】的臣民选项开始起作用了。
十个臣民选项里,杜宾一眼就看中了【遗忘】。
他从小到大都希望只记住开心的事情,那些不好的、悲伤的事情,已经发生又无法挽回,记住了也只是徒增难过,不如遗忘。
可惜他的大脑不答应,明明愉快的记忆、无关紧要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褪色,偏偏只有不愉快的记忆随着时间长河洗刷,越刷越鲜明。
故而这次面对沙狮给出的臣民选项,杜宾遵从了自己的任性。
但任性不代表无脑,既然选择了【遗忘】,就要评估这一选项可能带来的后果——
第一种,自己也许会失忆。
这种情况在旅途里看似很危险,但杜宾认为并不难应付,可以接受。
第二种,旅途刻意勾起某段自己非常想要遗忘的、并不愉快的记忆,甚至可能让自己穿越回那段记忆重新体验,以此来击溃自己的精神。
这条可以直接PASS,因为杜宾在记忆里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哪一段不愉快的记忆能悲惨到让自己重新体验就精神失控——虽然说出来可能有炫耀成分,但他出生至今最难过的两个时刻,排名第一是自家狗狗生病去世,他由此进入里世界,排名第二是他读书生涯里唯一一次没考第一。
以上两个都是负面后果,但在臣民选项作用未知的情况下,杜宾也考虑到了可能带来的正向效果,比如【遗忘】是否会成为他的一种攻击手段?作为遗忘的臣民,他是否可以让别人遗忘某些事情,从而达到更有利于自己的目的?
将后果全方位深思熟虑完,杜宾才确认了【遗忘】选项。
不过现在看来,他应该先体验到负面效果了。
但是很奇怪,他虽然遗忘了这是第几次攀登,却清楚记得从营地攀登到山顶需要的时长。
大约十小时,有时攀登路线选得顺,用时会短一些,有时攀登路线没选好,或者攀登者体力状态下滑,用时会长一些,但左右偏差不超过一小时。
这让杜宾确信,他一定对每一次攀登都进行了认真计时,否则脑海里不可能留下如此确凿的认知。
那么问题来了,他是拿什么进行的计时?
右手抡着冰镐深深嵌入陡峭雪坡上的冰壁,向上攀登中的杜宾利用冰镐稳住身体平衡的短暂间隙,飞快看向自己的左手腕。
如果他拥有某种可以在这雪山困境中计时的便携装置,那么为了满足随时查看的需求,他应该会习惯性佩戴在自己左手。
果然,视线才挪过去,杜宾就在自己严丝合缝保暖、不露出任何一点皮肤的登山服袖口外围,看见了一块从未见过的手表。
表盘上的数字清晰明朗。
最醒目的是当前时间——上午9:28:00
最特别的是累计时间——168小时
“当前时间”在这样无止境的攀登里似乎失去了原本意义,至少杜宾目前看不出上午、下午或者晚上的雪山会有什么不同,不过这个依旧在不断流逝的当前时间用于计时倒是很方便,只要攀登者记住起始时间,计时可以精确到秒。
杜宾确信“从营地攀登到山顶需要十小时”就是自己通过一次次当前时间算出来的。
然而最让他在意的是那个“累计时间”。
一天24小时,168小时就是7天。
杜宾对于这个时间的起始点毫无印象,可莫名地他就是有种感觉,这是他与泰迪进入这片雪山困境的时间。
——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在这里攀登了整整七天。
七天,自己竟然没有探索出任何线索?
黑手套吊坠毫无预警闪烁。
沉思中的攀登者收到警告——
沙狮:你停下来的时间过长,有偷懒嫌疑,耍小聪明可不是好孩子,这会让我怀疑你对本国王的忠诚度!
旅途信息:忠诚度-5。
旅途信息:当前忠诚度95。
杜宾微怔,原来不止违背臣民选项会扣分。难怪这一整队登山者都不敢停下来,哪怕是利用登山工具挂在雪坡冰壁上缓几分钟的现象都从未出现,想来是早已体验过这条隐藏的严苛规则。
不过在扣分之前,自己的忠诚度竟然是100,这让杜宾有点惊讶。虽然过去的七天七夜在他脑海里留存的印象的确是“没发生任何事情,只有无止尽的攀登”,但杜宾对于“自己七天七夜都没有任何作为,也没有因为探索行动而遭遇任何扣分”这件事抱有极大怀疑。
“杜宾,你怎么攀登速度变慢了——”冰镐凿出的雪粒从旁边飞溅而来,一同出现的还有泰迪疲惫的声音。
虽然疲惫,竟仍然残留了一丝精力旺盛狗狗与生俱来的聒噪气质。
杜宾转头,就看见追上自己攀登进度的同伴。
“你看我干嘛,继续登山啊,偷懒会减忠诚度的……”泰迪和杜宾一样全副武装,整张脸都在保暖装备之下,但这种肩并肩的近距离,还是能依稀透过护目镜看到狗狗困惑的眼睛。
杜宾没停止攀登,只是刻意保持了跟泰迪同步的速度,方便彼此交谈——
杜宾:“你现在忠诚度多少?”
泰迪:“95。本来100的,刚才我实在太累了,想着稍微偷点懒应该没事,居然直接扣我5分,【爱情】臣民规则里也没说消极怠工要扣分啊。”
杜宾:“你知道【爱情】臣民的规则?”
泰迪:“大概能感知到吧,应该有正反两方面效果,正面就是我对爱情的蛛丝马迹会更敏锐,如果跟别人起冲突,好像还能用爱感化对方,消除一些敌意,反面效果就是恋爱脑,影响智慧,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我技能树上本来也没点亮智慧。”
连泰迪都有这样轮廓完整的感知,杜宾对于【遗忘】的臣民效果却还是很模糊。
杜宾:“我们来到这里多久了?”
泰迪:“马上就七天了,咱们不都有手表计时……我靠,等一下,杜宾你别吓我,你不是真失忆了吧?”
杜宾:“我的臣民选项是【遗忘】。”
泰迪:“我早就说了,你选什么不好选这玩意儿,幸亏还有靠谱的我在。”
杜宾:“七天里什么都没发生?”
泰迪:“对啊,一进来就被逼着登山,恨不得把咱们当永动机使唤,你没看盒子寄语?”
杜宾看了,就在因“偷懒”而收到忠诚度减分之后。他通过吊坠查看了过往收到的全部“历史信息”,而最近一条关于【沙狮】支线的信息显示——
支线行程2/4:【沙狮】(+15%,当前进度15%)
盒子寄语:赎罪的雪山,永不融化。
也就是说,他进入雪山困境后,支线只推进过一次。
但就这一次,他竟然都不记得过程了。
此时泰迪已经将自己的“历史信息”共享过来,生怕杜宾连上一次推进15%的事都忘了。杜宾:“我们两个一起收到的15%进度?”
泰迪:“对啊。”
杜宾:“收到进度的原因?”
泰迪:“……好像没什么原因。”
杜宾:“好像?”
泰迪:“我就记得咱俩一直爬山,一直爬山,然后不知怎么进度就来了。”
杜宾:“不知怎么?”
泰迪:“你这什么语气,我可没【遗忘】,就是太累了,脑子迟钝了。”
杜宾:“……”
泰迪:“换谁七天七夜都在爬雪山也会疯吧,我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犬中豪杰了!”
杜宾抬头看向上方三个身影:“他们都坚持到了现在,而且坚持的时间比我们长得多。”
泰迪语塞。
他和杜宾属于新来的,跟上面那仨已经在这里爬了一年半到两年半不等的“元老们”确实没法相提并论。
攀登已经成为那三人的肌肉记忆,他们压根不管新来这二位是偷懒还是勤奋,是坚持还是崩溃,只自顾自沿着雪坡向上,仿佛已经成了维持这片雪山困境轮回运转的一个齿轮。
“他们三个怎么称呼?”杜宾忽然又问。
“你连这些都没印象了??”泰迪的惊恐眼神护目镜都挡不住,“不行,要不我给你写一封血书吧,上面留我大名,别等会儿你连狗舍里有一个叫泰迪的都给忘了。”
“身材最魁梧那个,大赵,身材最瘦的,小胡,身材最匀称的ID阿尔卑斯山。”杜宾循着记忆找到这些信息。
泰迪莫名其妙:“你这不是记得挺清楚么。”
杜宾的确记得,他问泰迪,只是想确认自己这一段没有遗忘的记忆是否准确。
相比遗忘,更危险的是被旅途用“假记忆”填充。
“不过那个阿尔卑斯山不让咱们喊这个ID,说他落到这个鬼地方肯定就是ID没起好,阿尔卑斯是雪山,他就进来爬雪山,简直像来自ID的诅咒……”泰迪怕杜宾的记忆不全,主动补充。
“嗯,”杜宾这一段也没忘,“所以让我们喊他简称,阿山。”
这些交谈发生在某次的“营地休息一分钟”里,杜宾还记得当时泰迪听到“阿山”两个字时的无语表情,分明写满了“这不是还是‘山’么,到底能比阿尔卑斯山吉利到哪儿去?”
冰镐嵌入雪坡冰壁的声音不绝于耳。
上面的大赵、小胡、阿山与下面两位新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沙狮又一次向两个狗狗发来警告,再各扣5分。
忠诚度双双变成90分的杜宾与泰迪,结束交谈,终于全身心投入攀登。
直到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的攀登进度早已与大赵、小胡、阿山平齐,泰迪终于受不了,再次发出哀嚎。
泰迪:“杜宾,我的胳膊累得快没知觉了——”
狗舍舍长情绪平稳:“嗯。”
泰迪:“等到真没知觉,我就要掉下去了——”
杜宾声音依旧沉静:“不会。”
泰迪从前哪里遭过这罪,就算再惨烈的战斗,受再重的伤,也是痛痛快快的,哪像现在这样备受煎熬:“你说不会就不会?你又不是沙狮!”
杜宾手上登山动作不停:“如果存在‘身体到达极限,再也无法继续攀登’的情况,他们三个怎么撑到现在的?”
泰迪愣住,余光扫过周围大赵、小胡、阿山的身影。对啊,要是真存在生理极限,就这种登十个小时才能休息一分钟的极端设定,外星人来了也扛不住以年为单位啊。
杜宾:“你是不是非常累,感觉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泰迪:“对啊,我现在……”
杜宾:“那为什么七天了我们还在攀登,而不是体力透支,坠落雪山?”
泰迪:“……”
杜宾:“明白了?”
泰迪:“……嗯。”
泰迪归不到聪明那类,但也并不蠢,杜宾一句话就给他点醒了。
不眠不休攀登七天七夜本身就已经违反了人类的生理极限,所以在这片雪山困境里,“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是一种感觉,而“身体还在攀登,还能攀登”才是现实。
再说明白一点,即雪山困境一直将攀登者的身体状态控制在“极限边缘”,只要你的意念还能坚持,你的身体就可以坚持,反之,意念崩溃,身体才会随之真正脱力,坠落雪山。
咬咬牙,泰迪继续攀登。
拼毅力,拼信念,狗狗不惧任何人,至少不可能比那三个前辈坚持得时间短。
问题是泰迪不想坚持个一两年啊,他还没追到喜乐蒂呢,怎么可以把大好青春浪费在这里!
“杜宾,你赶紧想想怎么找线索离开这鬼地方。”泰迪理直气壮提出要求。
杜宾却没回答他。
因为就在刚刚,攀登中的雪坡陡然放缓,呈现一种非常明显的走势改变,攀登也开始省力气了。
又爬了十几分钟,雪坡都快变成平地了,或者说他们好像来到了山体的一处“平台”。
“什么情况?”
“回到营地了?”
“怎么可能,这才又重新爬了几个小时。”
大赵、小胡、阿山也终于打破沉默,疑惑地彼此交谈起来。
小胡最先改变路线,从向上攀登,变成向旁边移动,并且很快来到一个隆起的雪包面前,用戴着厚厚手套的手大力抹开一点雪包最上面夹着冰粒的雪层。
小胡、阿山、杜宾、泰迪四个人一起凑过去。
冰层之下,一张冻僵的脸。
小胡把冻僵尸体的护目镜摘下,露出半张中年男人的脸,毫无血色,死去多时。
泰迪沉默下来,虽然不认得那张陌生脸庞,但也明白,这肯定是之前被困在雪山的旅行者,在一次次的攀爬里终于绝望,坠落到这个山体平台,又被厚厚雪层掩埋。
杜宾也沉默下来,可与泰迪不同,他总觉得自己见过这张脸,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是何时。
小胡、阿山、大赵三人却在看清那张脸后,惊愕得异口同声:“老攀!”
“老攀?”杜宾立刻看向三人。
最魁梧的大赵率先摘下护目镜,擦拭酸胀难耐的眼睛:“我们以前登山的领队。”
小胡的声音也难掩悲伤:“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好几次想放弃,直接摔下去算了,都是他鼓励的我。”
只有阿山疑惑:“可是太奇怪了,老攀怎么会死呢?”
大赵、小胡在这一句话里变了脸色。
对啊,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跟老攀一起爬雪山的时候,那么按道理,老攀就算遭遇意外,也应该在他们面前遭遇意外,为什么他们对此毫无印象?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同时福至心灵,三双眼睛猛地望向杜宾和泰迪两个新人。
“你们两个之中,谁是【遗忘】的臣民?”
泰迪内心警铃大作,嘴巴闭紧。
“我。”杜宾反而出乎意料坦诚。
前辈们得到了答案,却三脸绝望。
大赵:“操,又来了。”
小胡:“选什么不好,选择遗忘。”
阿山:“现在怎么办?”
他们并非询问杜宾,事实上他们看起来压根没指望那俩新人,三个登山元老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苦逼心酸里。
小胡:“死的只有一个老攀吗?”
大赵:“谁知道。”小胡:“要不要在周围继续挖挖看?”
大赵:“有什么意义?”
阿山:“我同意小胡,也许会留下一些线索。”
大赵:“线索?帮我们逃离这鬼地方的线索?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俩还没死心?”
小胡:“别说没用的了,有时间在这里磨嘴皮子,还不如趁着沙狮没发来偷懒警告,在周围挖一挖找一找。”
事实证明小胡和阿山是对的。
十几分钟,五个攀登者——杜宾、泰迪自然也加入挖掘队伍——就在周围雪层之下挖出了另外四具尸体。
正常来说挖出任何尸体,对于杜宾和泰迪来说都应该是陌生人,因为在他俩的记忆里,来到这片雪山,同行者就只有小胡、大赵、阿尔卑斯山三个。
可当第四具尸体挖出来,并被小胡摘下尸体的护目镜后,率先惊呼出声的却是泰迪:“小青龙??”
杜宾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脸,但对这个ID似曾相识,终于通过搜寻脑海深处“无关紧要的记忆”,把这具尸体对上了号。
轮到前辈们困惑了。
小胡:“你认识这人?”
泰迪:“初级大厅的时候有过摩擦,后来再没见过,怎么死在这里了?”
大赵:“允许你进入仙境,当然也得允许别人进入仙境。”
泰迪:“哎,不对,他是死在这里的啊,怎么你们仨的表情好像根本不认识小青龙?”
大赵、阿山、小胡:“……”
还能因为什么。
三位前辈哀怨的目光又汇聚在了狗舍社长脸上。
杜宾坦然接受控诉,神情抱歉:“所以【遗忘】不仅能让当事人失去某些记忆,还会连带消除当事人周围人的记忆?”
小胡:“没错。”
大赵:“【遗忘】臣民是最麻烦的,上一次登山队里出现选【遗忘】的家伙,我们差点团灭,后来还是那家伙先坚持不住了自杀,我们才慢慢恢复清醒!”
杜宾叹口气,对于不能满足前辈的“要求”颇为愧疚:“我恐怕不会自杀。”
大赵:“……”
“想多了,没人逼你自杀,”小胡无奈认命,“就是你的臣民选项会让我们很麻烦,得好好想想接下来怎么应对。”
杜宾瞥向雪层之下被他们挖出的那几具尸体:“不需要先搞清楚他们几个怎么死的?”
“很明显,遇见雪崩了,”阿山一副对雪山状况了如指掌的样子,“崩落的雪层堆积在这里,所以形成这个平台,老攀他们几个,还有你们认识的那个小青龙,都没逃出去,就被埋在雪里了。”
杜宾:“雪崩的时候,我们五个在哪儿?”
阿山被问住了。
小胡摇摇头:“别纠结这个了,雪崩发生的时候我们五个肯定都在,但也因为都在,【遗忘】不仅抹除了你的记忆,也抹除了泰迪和我们三个的记忆,所以现在纠结当时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意义,也不可能找到答案。”
“谢谢你还记得我叫泰迪。”狗狗小声嘟囔,狗狗真心感动。
杜宾等自家狗狗感动完,才反问小胡:“如果我说能呢?”
小胡眼底一顿:“什么意思?”
杜宾笑了:“你刚才说‘选什么不好,选择遗忘’,但事实上如果遗忘的效果仅仅是让当事人失忆,这并不难对付。”
“都这种时候了还他妈嘴硬,”大赵有点暴躁了,在干冷极寒的空气里嚷嚷着,“那你倒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啊——”
杜宾在最近一次从营地出发时,检查过背包,里面登山工具一应俱全,冰镐,绳索,高能量食物,匕首,火机,求救信号弹等等。
而按照他的思考模式,在已知【遗忘】可能造成失忆的前提下,一定会使用某种方式将他认为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即使失忆,也可以通过查看“记录”来找回缺失片段。
记录本身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忆,因为只有意识到了,主观上才会去“寻找历史记录”。
之前杜宾以为自己只是忘了已经登山多久,所以通过手表确认了累计时间。
可是刚刚冰层下挖出的这些尸体让他意识到,自己恐怕已经被抹除了一大段重要记忆。
“我靠,杜宾你脱衣服干什么?!”泰迪看着一言不合就开始解上衣的自家社长,护目镜差点裂了。
上一秒还在跟杜宾嚷嚷的大赵也蒙了:“哎哎哎你别冲动,我也没说啥啊,你气性太大了吧——”
这要冻死在山上,他不成间接凶手了?他又不是【憎恨】的臣民,没有手上沾人命的需求啊!
杜宾被吵得耳朵疼,他只是因为袖子太厚太紧,根本撸不起来,为了方便查看手臂,只好解开外套,才能把胳膊拿出来。
小胡、阿山没出声,只紧紧盯着杜宾的动作,似乎已经明白了后者的意图。
只是他们眸子里满是藏不住的意外。
一个才来到雪山困境七天的新人,不仅对自己选择的【遗忘】有所预判,甚至还从一开始就下手应对了?
寒风里,杜宾终于露出全部左臂。
纸张会消失,岩石会风化,只有自己的身体是最可靠的记录本,因为疤痕永存。
他惯用右手,那么为了方便,无论用笔还是用刀,大概率都会记录在身体左侧。
围过来的小胡、阿山、大赵,在看清杜宾的左臂后,神情震动。
泰迪更是一把扯掉了自己的护目镜,就为了那双瞪大的眼睛看得最直接。
天地都被炫目雪光覆盖,却盖不住杜宾左小臂内侧上交错的一笔一划——
3+12
正
正
一
雪崩
2+3
正
匕首刻的,横向从左到右,越靠左的伤口愈合越明显,越靠右侧的伤口越新,最后一个“正”字的最后一笔,皮肉翻开,还在出血。
“不疼吗……”泰迪观察杜宾的神情,发现自家社长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杜宾不疼不痒,手臂感知无任何异常,否则他早就脱衣服查看了,也不会等到刚刚挖出尸体,确认记忆缺失一大段,才想起来查看身体是否留存记录。
就连现在亲眼见到自己手臂上的刀伤了,他依然没有任何疼痛感知。
他【遗忘】了疼痛。
黑手套吊坠微闪,来自国王的肯定——
沙狮:聪明的臣民,这次偷懒本国王就不给你们降临惩罚了,不过宽容的时间有限,希望你能找回一些记忆,在你又一次连寻找记忆这件事都彻底遗忘之前。
祝福恐怕不是真心的,因为杜宾收到这条信息后,空白大脑没有增加任何记忆画面。
泰迪关心自家社长手臂疼不疼,三位前辈却只关心这些记录有没有用——
大赵:“3+12什么意思?2+3什么意思?一个个正字又是什么意思?你都知道刻字了,就不能多刻点,在这儿写谜语呢?”
泰迪:“这是胳膊不是草稿纸,要不你胳膊伸出来,我拿包里匕首给你刻一篇论文!”
阿山:“看来的确发生了雪崩,这是你记录里最具体的两个字。”
小胡:“【遗忘】的可怕在于即使你记录了,当过往记忆全部清空,你连这些记录的含义都会遗忘,就像我们有时在纸上记录过快,记成了连笔字,过后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
也许吧。但杜宾从来没有认不出过自己的笔迹,哪怕非常潦草,就像即使他失忆一百次,从零开始再次记录,也依然会选择这些数字与文字,来简化却精准地代替他想要记录的信息——
“3+12,登山队共15人。我、泰迪和另外一个人是新来的——3人;你们三个和另外九个是早就在这里无尽攀登的——12人。‘正’字计数,一笔就是一次,‘正,正,一’代表发生了11次。”
阿山、小胡、大赵:“什么发生了11次?”
杜宾:“我的失忆。”
空气安静下来。
四人目光相对。
阿山、小胡、大赵很清楚,面前这个失忆的杜宾并不能为曾经做记录的那个杜宾提供任何担保,因为一切解释权都在他自己,他说3+12代表人数就代表人数,说代表尸体就代表尸体,根本没有可靠第三方来对这一说法进行客观评判。
但三人的内心已经比理智更快倒戈,选择了相信。他们相信杜宾的解释,相信这个男人拥有某种从一而终的、稳定到可怕的行事标准,无论失忆十一次还是一百零一次,当他再次拿起匕首,在自己手臂上刻下记录,也仍旧不会偏离最初设定的含义。
“正正一”之后,紧跟着就是“雪崩”。
然后数字记录第二次出现:2+3
“记录完第11次失忆后,就发生了雪崩……”小胡终于再次开口,环顾周围,声音疲惫嘶哑,“我们刚刚在雪里挖出五具尸体,但如果你的记录没出错,死在雪崩里就不止5人,而是10人。”
阿山:“最后一个正字……雪崩之后,你又失忆了五次?”
“看来是这样,”杜宾遵从自己的思考方式,“每当发现并确认记忆有大段缺失时,我应该就会记录一次。”
比如现在,他就准备拿出匕首刻下又一个正字的第一笔了。
“3+12变成2+3,那就是说跟咱俩一起进来的人也在雪崩里死了……”泰迪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抓住杜宾手臂,“糟了,不能是咱们的人吧?!”
杜宾低头看向正正好好握在自己左小臂上带着登山手套的狗爪:“……”
虽然他【遗忘】了疼痛,但作为自家狗狗,是不是也应该多少避开一点自家社长的伤口。不是感不感染影不影响愈合的问题,而是登山手套粗糙得堪比砂纸,很容易磨烂伤口,磨花记录。
稳重地把自家狗狗爪子拿下来,杜宾声音从容:“放心,不可能是狗舍的人,也不会是仙女心太软的任何一个。”
泰迪半信半疑:“真的?”
杜宾:“如果是,我会直接刻名字。”
“那还能是谁跟咱俩一起进来,又死在雪崩里……”泰迪忽然停住,转头看向那五具被他们挖出来的尸体中,唯一一具认识的,“难道是小青龙?”
话音刚落,五个人的吊坠一起投射,他们看见了相同的光影——
十五人的登山队,杜宾、泰迪、小青龙新来的,老攀和剩下十一人是已困在惩罚雪山里许久。
光影中的老攀主动与杜宾交谈,不知说的什么,因为这段光影是远景,既无声音,也没办法辨认口型。
光影前的老赵、小胡、阿山看得都一头雾水,唯独杜宾和泰迪,两个狗狗明明没有恢复记忆,却鬼使神差听见了那不存在的、属于老攀的声音。
老攀说,这里的领主曾经是【惩罚】的臣民,雪山是领主臣民选项延伸出的领地……
老攀说,直觉告诉我,你就是那个会让这里覆灭的人……
杜宾能感知到这些话是老攀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哪怕记忆一片空白。
泰迪能感知到这些话是老攀对杜宾说的,哪怕记忆一片……慢着,跟杜宾说的话,为什么自己看光影能听见,另外三个前辈的表情却好像都听不见?
再仔细观察光影里自己狗狗祟祟的走位……
难道发生这段对话时,自己在偷听??
太无耻了吧,泰迪羞愧。
羞愧完,又用狗爪在心里给自己默默点个赞。
光影里,杜宾和泰迪因为从老攀处得到了“领主”、“领地”、“惩罚”等信息,双双【沙狮】支线推进15%。
转眼光影变换,还是这十五个人,但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攀登。
杜宾和泰迪离得最近,在攀登路线偏左位置,老攀和大赵、小胡、阿海离得最近,在攀登路线最靠前的位置,剩下八人在攀登路线偏右位置。
只有一个小青龙,落在攀登路线最后方,遮着眼的护目镜几乎被憎恨焚烧。
因为仇恨,选择【憎恨】。
成为【憎恨】的臣民,原有的仇恨会在臣民效果的催化下,变本加厉。
打劫失败的的吃瘪,是他的怒火之源。
被连累陷入浅滩漩涡,来到这个无法脱身的鬼地方,是他迸发的仇恨。
来自杜宾的遗忘与蔑视,更是他无法承受的极致羞辱。
被【憎恨】完全支配的臣民,忘记荒原,忘记旅途,忘记一切,脑子里只剩下复仇!
一次次攀登里,他终于等来这个最佳时机。
物品格里最大杀伤力的攻击性道具起效!
没有具体攻击目标,道具起效就是大范围毁灭性破坏。
已然疯癫的小青龙就是奔着跟雪山困境里所有人同归于尽去的!
千钧一发,杜宾和老攀都发现了异常,杜宾使用物品格里的防御性道具,老攀使用他自己防御性的永久道具。
其他人发现不对,可他们被困雪山这么长时间,物品格里早就不剩道具了。
混乱光影里,只听得清轰然一声,在小青龙巨大破坏性的道具效果之下,致命雪崩来临。
杜宾的道具为他和泰迪争取到了逃生机会。
尽管两人也被雪崩吞没,各自被困在雪层底下不同位置,但因道具效果,仍各自保留了一定的呼吸空间。
最终杜宾凭借意志力挖穿压在身上的雪层,重见天日。
泰迪没那刚强意志,但有一颗更强烈的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火热心脏,凭借爬也要爬回心上人身边的执着信念,晚杜宾几分钟,也求生成功。
平时想想心上人算不得什么,生死攸关之刻还只想着心上人,狗狗的恋爱脑终于获得国王认可,忠诚度怒+80,一举回到100。
覀傴
别人忠诚度100,是竭尽全力终于达到100,泰迪忠诚度100,是【爱情】满分只有100。
老攀的永久道具也护住了大赵、小胡、阿山,却没能护住他自己。
沧桑的男人同另外八个登山者被雪崩掩埋,长眠在冰雪之下。
光影前的大赵、小胡、阿山,从不敢置信,到泣不成声。
他们以为自己早对自由不再追寻,早对死亡平淡麻木,可原来还有情感,还有热泪。
老攀为救他们死了。
而被救下的他们,连这段记忆都被抹去。
光影结束,一连串清晰的文字在五人眼前浮现。无论他们是哪一种臣民,是注定【遗忘】还是被别人的【遗忘】无辜牵连,这些信息都是他们理应得到的解释——
【遗忘的臣民】
正面效果:遗忘恐惧,遗忘悲伤,遗忘伤痕,遗忘疼痛,遗忘一切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你将拥有无坚不摧的意志与行动力。
负面效果:记忆渐渐空白,无论你是否愿意(记忆的缺失并不遵循时间线,通常在沙狮王国里发生的事情会被率先遗忘,但如果有其他容易引起失忆警觉的人或事,即使发生在沙狮王国之外,也会被先行遗忘);【沙狮】行程里与遗忘记忆有关的进度会同步消失(特殊情况除外)。
其他:与遗忘的臣民同行很危险,一旦被划入“有可能引发遗忘臣民失忆警觉”的范围,同行者也会遭遇【遗忘】的负面效果,即使其并非遗忘的臣民。
大赵、小胡、阿山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如此具象化的遗忘臣民效果,因为即使光影结束,他们也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通过光影知道了“曾经发生的事”。
杜宾、泰迪也没恢复记忆,并且杜宾很清楚,不久的将来,他会连眼下这段新鲜出炉的记忆都会遗忘。
因为紧跟着臣民效果而来的,是他和泰迪的旅途进度——
支线行程1/4(2/4):【沙狮】(+15%,当前进度30%)
盒子寄语:这是你第几次找到记忆了?
按照杜宾手臂刻下的记录“雪崩,2+3,正”,意味着雪崩之后,杜宾曾五次发现自己“失忆”,而就在刚刚把手臂放回衣服里之前,他又刻下了最新正字的第一笔“一”。
第六次。
察觉失忆,发现手臂记录,解读记录,吊坠投射光影——杜宾相信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流程。
因而不管是六次还是六十次,在【遗忘】面前都无济于事,因为当这段记忆、这些看过的光影被再次遗忘,因光影得到的进度也会被回收,这就是为什么他之前看自己和泰迪的【沙狮】支线进度,只停留在15%。
事实上当看过遗忘臣民的具体效果后,杜宾还有些意外,自己与泰迪竟然能保留住最初得来的15%,哪怕他们在看光影之前,已经完全遗忘了老攀和与之相关的信息。
或许因为老攀死得壮烈,沙狮动容,又或许是“提供信息者死亡”恰好符合“特殊情况”,总之杜宾推测,接下来即便他和泰迪再次失忆,支线进度应该也只抹除刚刚得到的15%,而非直接归零。
沙狮:你们怎么又偷懒了!
旅途信息:忠诚度-5。
猝不及防,五个登山者同时收到忠诚度扣减信息。
大赵无奈,率先动身,抡起冰镐:“走吧,继续。”
阿山一边动身,一边不死心问杜宾:“就这些?你再想想,有没有可能还偷偷记录了其他线索?一次次找回记忆有什么用,能离开这里的线索才是关键。”“别难为他了,”小胡一半替杜宾解围,一半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咱们被困在这里一两年都没找到什么,他才来七天,能在【遗忘】里一次次找回记忆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非常出色!”
“也许有。”仍站在原地的杜宾忽然出声。
阿山和小胡愣住,双双看他:“什么?”
陪杜宾一起站着没动的泰迪翻白眼:“这都听不懂?他的意思是,能离开这里的线索,也许真有。”说完立刻满眼期待看自家社长,“哪儿呢?线索在哪儿?”
杜宾还真没什么把握。
他只是觉得,雪崩之后,自己连续五次发现“失忆”,并且很可能已经看过刚才那段光影五次。这么长时间里,自己竟然没寻到任何破解困局的线索,不合理。
那么就存在另外一种可能——线索找到了,但没刻在左臂。
杜宾认为这极有可能发生。
因为自己记录东西时习惯分门别类。
队员人数、一次次失忆、雪崩、死亡、剩余人数等等,这些都属于已经发生的事,是“客观记录”。
而“线索”很可能并非单纯客观的信息,而是包含了某些发散性想法的主观臆断。
那么从自身习惯上,杜宾不会将这二者的记录混淆一处。
“不是,你不刚才刻完一刀了吗,怎么又脱衣服??”泰迪迷惑看着自家社长的行为,又茫然看看周围的皑皑白雪,忽然紧张起来,“靠,你不是失温了吧,我听说人在快要冻死的时候就会感觉到身体发热……”
杜宾:“闭嘴。”
一个泰迪顶十个扩音喇叭,太阳能大功率的那种。杜宾无数次畅想如果跟自己一起进入雪山的是马尔济斯,世界该有多宁静。
已经继续登山的大赵、小胡、阿山发现他俩没动,攀在雪坡上奇怪回头:“你俩磨磨蹭蹭干吗呢——”
杜宾没回答。
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露出来的右臂。
和左臂一样,右小臂内侧也刀痕交错,唯一区别是在右臂刻字时必然只能左手拿刀,于是那两行字虽然也算工整,但总归不是惯用手拿刀,一笔一划都略显呆板。
不仅呆板,还鲜血淋漓,每一笔都刻得很新,也刻得极深,像是生怕伤口愈合,难以辨认——
雪山交替之际
一线曙光之时
“这就来了——”泰迪大声回应大赵三人的催促。
回应完,他才不声不响凑到杜宾身边,神情复杂看着自家社长新亮出的右胳膊,反复将那十二个血淋淋的字看了好几遍:“……要不咱还是写纸上吧。”
这看着都疼啊。
而且——
“这两句话什么意思?”泰迪不是怀疑自家社长的记录水平,实在是这玩意儿太像谜语人了。
狗狗没等来社长解惑,倒是等来杜宾重新穿好衣服,拿起冰镐。
继续登山了?
不是,这血哧呼啦就完事了??
泰迪飞快追上去,抡起冰镐跟杜宾同步重启攀登,然后压低声音追问:“你恢复记忆了?”
杜宾:“没有。”
泰迪:“那这两句……”
杜宾:“我刻的,我明白。”
泰迪不怀疑杜宾的笃定,但从自家社长一声不吭就继续登山的行为上看:“你这次不打算告诉他们三个?”
杜宾:“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泰迪:“不说怎么知道?”
杜宾:“因为只有豁出性命才能验证,无凭无据,我怎么说服他们豁出性命?”
泰迪:“我不怕死,你告诉我,越危险我还越兴奋呢。”
杜宾:“我知道。”
泰迪:“那你还打什么太极,赶紧跟我说啊。”
杜宾:“……”
泰迪:“怕我也不敢豁出命去?”
杜宾:“怕你听不懂。”
泰迪:“……”受伤了,除了喜乐蒂谁也治不好的那种。
杜宾:“泰迪。”
泰迪:“干嘛?”
杜宾:“信我吗。”
泰迪:“废话。”
杜宾:“那就行了。”
时间感知在无尽雪色里变得模糊。
不过登山者们的手表清晰显示,经过十小时二十分钟的努力,他们又一次完成了从营地到山峰的登顶。
期间因为在雪崩形成的“平台”那里停下来,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影响不大,因为那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挖掘尸体,确认雪崩。
每一次新的雪山,都会将尸体重新掩埋,静待遗忘者的“惊喜发现”。
而就像遗忘早挖掘过好几次雪崩尸体一样,此时此刻登上峰顶的杜宾、泰迪、大赵、小胡、阿山五人,也将最近这一次登山过程里的搜寻记忆的种种遗忘了。
杜宾和泰迪的沙狮支线进度回到15%。
他们一个忘记了左手臂上的“客观记录
,只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故意丢掉了右手的手套,然后为了右手不冻废,又只得用掉物品格里唯一一个能产生热量的道具;一个忘记了曾在社长直白话语里遭受除了喜乐蒂谁也治不好的伤,只记得社长好像问过,信我吗,然后他回答,废话。
就在这个踏上山顶的刹那,就在这个即将又一次陷入无望轮回的瞬间,杜宾突然用力扯开外衣,从紧紧包裹的登山服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右臂。
他不是无缘无故扔掉手套的人,宁愿冒着右手废掉风险,宁愿消耗所剩不多的道具,也必须这么干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在无垠的遗忘中做一个即使忘了也一眼看得见的标记。
他的右手有问题。
如果没发现问题。
那就不是右手,是右臂。
一线雪光划开天际。
新的山峰即将到来,旧的山峰正要变回营地。
杜宾也终于再次看见那两行划破皮肤深深刻入的字——
雪山交替之际
一线曙光之时
泰迪的衣服忽然被人薅住。
杜宾在大赵、小胡、阿山惊愕的目光中,站在还未完全消失的山顶,向下纵身一跃!
他手上抓着泰迪。
【杜宾:信我吗。】
以不可想象速度坠落万丈深渊的狗狗,发出连雪山都为之颤抖的怒吼:“我信你奶奶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