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盒而来颜凉雨

第 285 章 弥蒂尔芬荒原(五合一)沙狮(5)......

雪山万仞,坠落有声。

泰迪像一颗炮弹轰进雪堆里,连灵魂都在巨响。

他懵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确认自己还有呼吸,身体跟灵魂也没摔成八瓣儿。就这么茫然从雪堆里爬起来,发现眼前是一个幽深的雪洞。

当然还有身旁比自己早一步从雪堆里起身的自家社长。

“杜宾你搞什么?这是哪里?”本来在被拉着跳崖瞬间,泰迪已经打定主意,但凡摔不死,他爬起来肯定让杜宾吃不了兜着走。可看眼下这情景,杜宾似乎,好像,大概,也是有那么一丁点正当理由的?

杜宾:“不知道。”

泰迪:“哈?”

杜宾:“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清楚自己还要搞什么。”

泰迪:“……”很好,毁灭吧。

说是这么说,可杜宾显然急于找到答案,并确信雪洞里有答案,于是他回答完泰迪,便率先走入雪洞。

泰迪:“哎你等等我——”

雪洞内晶莹剔透,细密雪粒折射出瑰丽光芒。

泰迪跟着杜宾在雪洞里往前走了好几分钟,都没收到偷懒扣忠诚度的信息,再迟钝的脑子也转过弯来了。很明显,杜宾已经带着他脱离了无止境的登山,正在踏入一条“答案之路”。

只是他依然没搞明白,杜宾是怎么发现在山顶跳崖是雪山困局突破口的,明明之前大家除了爬山什么都没做……

慢着。

寒气逼人的雪洞甬道内,泰迪霍地看向杜宾,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杜宾是【遗忘】的臣民,该不会其实杜宾已经做了许多许多事情,但因【遗忘】的效果,所以都不记得了吧?

可自己不是【遗忘】臣民啊,为什么对于杜宾是否有过探索行动也毫无印象?

雪洞终于到了尽头。

洞内空间豁然开朗,一个全身罩着白斗篷的男人坐在皑皑白雪里,手上拿着一个奇怪的白色海螺。

斗篷、海螺、雪色融为一体,斗篷下那张憔悴的脸是这里唯一暗色。

无论这张脸还是这个造型,之于泰迪都是全然陌生,于是狗狗瞬间精神抖擞,又警惕又兴奋,本能集中的意念迅速覆盖还剩四个道具的物品格,随时随地准备开战。

杜宾也不认得这张脸,但在还没有被【遗忘】抹掉的进入沙狮之前的记忆里,浅滩过夜时华小田好像说过,自己曾被一群披着白斗篷的神经病追杀。“欢迎来到我的领地。”

出乎意料,白斗篷男人率先开了口。

“领地?”杜宾和泰迪已经又一次遗失了关于老攀的记忆,包括老攀曾说过的领地、领主等等,他们现在面对白斗篷,就像面对一个不知道会拿出惊喜奖励还是地狱惩罚的神秘NPC。

然而白斗篷男人既没故弄玄虚,也没居高临下,坦诚得仿佛一个等待千年终于等来知音的孤独倾诉者——

“我曾经跟你们一样,也是从漂流大厅进入荒原的旅行者,ID黑伞,我在荒原上还加入了弥神教,信仰荒原之神……”

说到此处,他稍作停顿,视线看向泰迪:“弥神教,你也没听过?”

泰迪懵逼:“我应该听过吗?”

黑伞:“我们组织在荒原上还挺有名的。”

杜宾最初还不能确定,自己右臂上那两行刻字究竟是推理出的启发线索,还是已经验证过的破局之路,而白斗篷男人询问泰迪的一个“也”字,给了他答案。

“我之前就来过这个雪洞,我们见过。”他和黑伞道。

因为见过,交谈过,所以黑伞知道他是进入这片荒原的新人,对于什么弥神教或者荒原上的其他团体都还毫无认知。

而黑伞也从泰迪迷茫的神情里,明白了两个人的关系。

“这是跟你一起进入荒原的同伴?”黑伞对杜宾用询问句,实则却跟杜宾上一句一样,都是已经料定的陈述。

杜宾静静望向黑伞:“看来我真是被抹去了不少记忆。”

黑伞笑笑,似乎是想安慰可怜的旅行者,但因为他自己也瘦骨嶙峋,面容憔悴,笑意传递到眼睛里就有了点同病相怜的苦涩:“没关系,我可以再讲一次。”

领主的声音孤寂而低沉,一同而来的还有黑手套、情书两枚吊坠里投射出的光影——

连天的沙地,祭祀的队伍,诡异移动的沙丘。

突然解锁的【沙狮】吞没了祭祀队伍,也将弥神教据点里隔空拿着永久性道具监视祭祀队伍情况的黑伞,拖入了再也无法逃离的黑暗。

从此,黑伞夜夜在荒野中惊醒,他的身体逃脱了沙狮王国,灵魂却没有。

几天之前,图书馆里的AF、马尔济斯、藏獒也探索到了这些内容。但因光影视角不同,AF他们只是看见了“一个沙狮支线旅行者的悲惨死亡”,而杜宾、泰迪现在却可以站在雪洞里,聆听亲历者的感受——

黑伞:“我无法向任何人描述,每个夜晚,我都在经历怎么样的恐惧……”

杜宾:“沉浸式噩梦?”

黑伞:“那不是噩梦,是你的灵魂被从身体里抽离,飞入沙狮王国,去经历真真切切的恐怖折磨。组织里的人都以为我逃过一劫,但其实我根本没有逃过,沙狮会用一切方法确保所有解锁这条支线的旅行者都不错过行程里的‘美好风景’。”

这个曾经还算虔诚的弥神教成员,从此信仰崩塌,因为他的荒原之神根本无法拯救他。

他曾无数次悔恨自己为什么要拥有【隔空探望的海螺】这种永久道具,为什么要在那一次祭祀时使用这个道具,甚至到最后,他开始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真正加入那支祭祀队伍。

黑伞:“因为加入祭祀队伍,落入沙狮王国,我至少还有选择臣民选项的权利。”

杜宾:“你的臣民选项不是自己选的?”

黑伞:“不是。”

光影里,幽深荒原惊醒的第一个夜晚,那双悬挂在噩梦天空中代表沙狮的琥珀色眼睛,便向惶惶不安的旅行者传达了它的第一道国王旨意——

【从身体到灵魂完完整整落入沙狮王国,是解锁【沙狮】支线的必然宿命,你却狡猾逃脱了。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你的行为都违反了沙狮王国的铁律,也将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沙狮的声音秩序而威严,听得光影外的杜宾生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因为在他仅剩不多的记忆里,那个黑暗空间中亲自迎接他们到来的沙狮国王声音,活泼任性得像个学龄前儿童。

这让杜宾几乎已经默认了“国王就是可以随心所欲,一切全凭心情”的沙狮支线潜规则,现在却告诉他,其实在这条支线里还有“铁律”?

曾经的黑伞无从进行这种比较,作为极端弱势的旅行者,只能被迫接受命运——他的臣民选项被默认为【惩罚】。

逃过沙狮王国的旅行者,还是成为了王国的臣民,而由【惩罚】延伸出的夜夜恐怖,就是他的“服刑”。

黑伞:“但这些只是惩罚的第一重。”

杜宾:“还有第二重?”

黑伞:“沙狮王国共有四块领地,这四块领地围绕着王国中央的‘眼睛’。每一个解锁【沙狮】的旅行者都会随机落入这五个地界中的一个,如果落在领地,恭喜你,还有机会获得自由……”

泰迪:“落在‘眼睛’呢?”

黑伞:“那就认命,不必白费力气,因为不管你怎么努力,最多也只能探索出沙狮王国存在四个领地,而你并没有落在任何一个领地里。当‘眼睛’里的旅行者认识到这一点,他们的沙狮之旅也就结束了。”

泰迪:“结束的意思是……死亡?”

黑伞:“那倒没有,但会陷入永恒的沉睡。”

泰迪:“靠,凭什么啊,我都探索出来关键信息了,凭什么‘被沉睡’?!”

黑伞:“我也这么问过沙狮,他说要怪就怪你们运气差,跟本国王可没关系。”

男人模仿得惟妙惟肖,与不久前才出现在光影里的国王毫无关系,却与杜宾记忆中那个欢脱沙狮完美契合,要不是声音缺少点活力,闭上眼还以为沙狮现身。

杜宾:“你的第二重惩罚,就是被分配到‘眼睛’?”

黑伞苦笑,白斗篷下憔悴的面容更加凹陷:“没错,和失去臣民选项自主权一样,我也失去了随机落入领地的权利,沙狮直接把我送入它的‘眼睛’,我再没有获得自由的可能。”

光影里,午夜天空中那双巨大的琥珀色眼睛,似乎成了一座图书馆。它浩瀚的群书是沙狮承载的荒原记忆,它大厅里从地面到穹顶的满墙马赛克壁画,是沙狮王国里曾经上演或正在上演的一幕幕。

而比那些随机落入“眼睛”的旅行者更不幸的是,那些人至少在图书馆探索到尽头还能迎来沉睡,而黑伞连沉睡的资格都没有。

别人在探索图书馆。

他却像一个永远漂浮在图书馆的幽魂,于一夜又一夜残酷【惩罚】的煎熬中,见证一批又一批旅行者的沉睡。

沙狮似乎天生爱热闹,又或者是觉得人多才好玩,总之在黑伞经历的光影里,沙狮每一次现世吞没的旅行者都没有形单影只的,少则三四人,多则十几人、几十人的队伍都有,以至于就算五个地方随机分配,落进图书馆里的凑一凑,也能结成探索小队。

他们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过,但如果非要从这绝望里寻找一丝安慰,至少这些不幸落入沙狮眼睛的人们,并不孤独。

泰迪至此看懂了黑伞的“前世”,但还是没连接上雪洞里这位领主的“今生”:“不是,这里有bug啊,按你说的,你被永远困在‘眼睛’里,那怎么现在又来到这片雪山,还成了这里的领主?”

“因为我不甘心,不认命,没有一分一秒不想要逃离。”黑伞幽幽道。

即使斗篷下那张脸已彻底失去昔日旺盛的生命力,他黯淡的双眸却仍残留最后一点火星,就像不肯彻底熄灭的火堆,固执等待着能让他死灰复燃的那一场风。

光影变换。

画面里不愿向沙狮俯首称臣的男人开始过两种荒原人生。

白天,他在荒原里探索,疯狂搜罗一切能找到的书籍,去寻求逃离这条恐怖支线的方法。

夜晚,他回归【惩罚】臣民,挣扎在黑暗地狱。

残忍的是他的付出并没有得到收获。

短短几年,黑伞的生命力急速流逝,他成为了弥神教里的疯子,身体也油尽灯枯。

黑手套、情书吊坠骤然提示的旅途进度与光影交错——

支线行程1/4(2/4):【沙狮】(+15%,当前进度30%)

盒子寄语:这是你第几次找到记忆了?

收到信息的两人猛然一震,在似曾相识的盒子寄语里,所有曾被遗忘的记忆汹涌回笼!

泰迪想起了开山帮,想起了小青龙,想起他们是如何落进这片雪山困境,以及后面发生的种种。

选择【憎恨】的小青龙在循环往复的登山过程里,不止一次想要对他和杜宾下黑手,最过分的一次是快到山顶时,险些让他们失足滑坠。

这泰迪怎么可能忍。

一到山顶他就狠狠扑向那家伙,哪怕因为被盛怒占据的内心与【爱情】的臣民背道而驰,吊坠疯狂提示忠诚度扣减,他也不惯毛病,爱他妈谁是谁,那一刻除了弄死小青龙,他根本没别的念头。

这一扑太狠太猛,没把小青龙怎么着,倒是把他自己弄得差点掉下山顶,同归于尽,如果不是千钧一发杜宾出手把他们捞住。

杜宾同样复苏了这段记忆,不过从他的主观视角,比泰迪记得的多了一个极其关键的细节。

那就是他伸手捞人的一瞬间,正好也是雪山交替的一瞬间。

鬼使神差,他忽然捕捉到一丝灵感。

先前他的思路一直是,如果雪山困境里存在某种脱困方法,而他们又被迫一直爬雪山、根本没有机会去探索可能存在的破局线索,甚至整个困局里只有这座雪山,想去别处探索都没地方,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破局的关键就在这座雪山上?

为此,他在攀登过程中几乎摸遍了可以摸到的每一处雪坡,用冰镐砸过了可以凿到的每一处冰壁,但在当时仅存的记忆里,这些探索都一无所获。

本以为这座雪山已经没什么可探究,但刚刚泰迪遭遇的惊险给了他启发。

攀登过程中坠落,毫无疑问会身亡。

但如果从山顶坠落呢?

雪山交替的这一刹,就像是铜墙铁壁困境里忽然撕裂一道缝隙,敞开一个缺口,杜宾开始怀疑也许这转瞬即逝的缝隙缺口里就藏着破局的秘密。

如何验证?

恐怕得豁出命从山顶往下跳一次。

不过杜宾运气好,物品格仅剩的几个道具里,有一个【不分场合的温柔睡篮】。

这道具其实在他物品格里待很久了,一直没用上,杜宾原计划是用来给自家的狗狗们休息,因为该道具的效果就是“不分场合,永远给最温柔安全的托底”,怎么看都很适合在严酷环境中给需要的狗狗送来一捧承托,一次休息,一场安然入梦。

现在好了,杜宾决定便宜自己。一旦跳下山顶发现情况不妙,道具起效,承托住坠落的他,送回安全处。万一自己因为道具效果呼呼大睡,想必泰迪看见“跳崖复返”的社长,也会喜极而泣,一拳头给他唤醒。

可惜开窍的灵感与后续想法都来得仓促,杜宾甚至没机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提示,记忆就在【遗忘】的影响下回到原点,只剩一个“似乎曾经想要使用睡篮道具”的模糊印象,浅得像沙滩上快被海水冲没得脚印。

后面就是雪崩了,小青龙葬送了自己,还害死了老攀等人。

然而一次又一次的失忆也没能抹掉杜宾脑海中那个模糊印记,他也从未放弃去探寻那个印记的出处。

究竟基于怎样的思考,会让他曾经想要使用睡篮道具?

终于在雪崩后第五次失忆攀上的山顶,当看见脚下的山峰与新的雪上又将完成一次交接,杜宾醍醐灌顶。

他独自跃下雪山之巅,将所有人的惊呼抛在身后。

泰迪急得立刻冲过去捞人,可还是晚了一步,山顶变成营地,杜宾坠落的雪峰悬崖像时空缝隙一样闭合了。

“都想起来了?”仿佛能够实时洞悉领地臣民的状态变化,当杜宾、泰迪吊坠30%的进度提示散去,雪洞里再次响起黑伞声音。

“嗯。”杜宾平静回应。

他不止想起上次就是这样跳下雪崖,来到雪洞,见到黑伞,还想起上一次的黑伞也是这样疲惫、憔悴、苦涩,伴随光影坦诚地讲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

此时此刻,吊坠弹出的旅途进度消失了,关于黑伞的过往投射却并未结束,虽然杜宾已经想起了后面的光影内容,可对于初次来到这里的泰迪,仍然对黑伞的最终结局一无所知——

【惩罚的臣民,我来接你回家。】已经死亡的黑伞,竟然听见了来自沙狮的召唤。

男人临死前收到的最后一条盒子寄语,明明是“流落在外的臣民,愿你的灵魂永恒安宁”,可真正的黑暗现实是,沙狮根本不放过他的灵魂。

为什么?

死者残留的意识对那来自不知名处的国王声音发出质问。

【你在荒原上的肉丨体已经死了,再无牵绊,终于可以全身心进入我的王国。】

沙狮这样回答。

我拒绝。——来自黑伞死后的灵魂。

【抱歉,你不可以拒绝。】

凭什么?!

【你的【沙狮】进度只完成25%,按照荒原规则,你依然在这条行程里。】

黑伞的灵魂沉默下来。

也许还有绝望。

【不过我欣赏你到死都不认命的顽强与执着,所以我亲自来迎接你。】

威严的国王向它的臣民赐予优待。

还有权力。

【这一次,你不必回到我的眼睛,也不必再经历夜复一夜的恐怖,你将拥有自己的一方领地,让其他旅行者在你的领地里苦苦挣扎。】

然后呢,我要怎样才能获得自由?——黑伞对折磨别人没有兴趣,他只关心这个。

沙狮沉默了。

良久,国王才回答它的臣民。

【普通臣民想要离开【沙狮】行程、回归荒原,有两条路。】

【第一条路,竭尽全力探寻所在领地领主的过往,包括其想要极力隐藏、绝不愿意公之于众的秘密等,当臣民掌握的信息达到一定程度——无需将领主过往全部探明——即可获得自由。反之,如果领主无隐藏意图,愿意主动坦诚分享过往,此条路径作废。】

【第二条路,向国王献祭符合自己臣民选项的最大忠诚,如果国王满意,就放你自由。】

【当然,落入‘眼睛’的旅行者没有机会走这两条路,他们注定只能沉睡。】

可你不是要我当普通臣民,你现在要我当领主。——黑伞的灵魂依旧清醒。

【领主也走不了这两条路。】

兜兜转转一圈,沙狮终于给了真实而又残酷的回答。

原本无意当领主的黑伞,反而被这一句激起了逆反。

我把沙狮支线推到100%,难道也不能完结行程?!——愤怒的灵魂质问虚空。

【如果你把支线100%完成,整个沙狮王国都会消失,非要说的话,这的确算第三条路。】

沙狮的声音威严而傲慢。

【但你永远不可能做到。】

在“灰飞烟灭”与“灵魂永存”之间,黑伞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承认自己惧怕消亡。

但他更想挑战沙狮口中的“不可能”。

从此,荒原上多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而沙狮王国多了一个独坐雪洞的领主。

光影到这里才终于结束。

而两位跳崖的臣民也才终于收获了揭开领主“前世今生”的真正奖励——

支线行程1/4(2/4):【沙狮】(+20%,当前进度50%)

盒子寄语:当领主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你该何去何从?

杜宾无法回答。

他只记得前回在雪洞里也是30%、50%,然后随着后面的遗忘,又退到15%。

他还记得上次看完光影,他和黑伞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失败了。”

黑伞当时点头,承认自己在当上领主后,继续努力用尽方法也没能让25%的可怜进度再往前动一分,于是渐渐摆烂,成了现在这样了无生气等待旅行者造访的“讲解型NPC”。

“但我也没完全死心,”上一次的黑伞曾这样替自己辩解,“如果真的绝望摆烂,颓丧得再无任何意志,这片雪山早就坍塌了。”

领地是靠领主意志与精神力维持运行的。

而黑伞时至今日仍不愿放弃的意志是——

“我搞不定沙狮进度100%,不代表别人也搞不定,只要我的灵魂一天不灭,我就坐在这个雪洞里等着看它完蛋。”

黑伞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有具体目标。

但说完下一秒就看见杜宾从背包里翻出匕首,脱掉外衣,用那条刀痕交错的左臂持刀,把另外一边完好无损的右臂也刻花了。

而且刻得每一笔都比左臂深得多,皮开肉绽,不知道疼似的。

怎么可能不疼,当臣民的记忆复苏时,痛觉也会一起回来!

黑伞抱着自己的大海螺,就那样看着杜宾往手臂上一刀一刀又一刀,莫名有种隔空替人幻痛的可怕错觉。

关键是杜宾还压根没刻一点光影里的信息,反而刻下两句那样的话。

“你失忆之后还能看懂吗?”黑伞第一次这么主动关心一个旅行者。

不为别的,就冲这人对自己都敢下手这么狠,黑伞的灵魂忽然震颤。

他一直认为【遗忘】的臣民是最可怜的,因为无论做过多少努力,探索出多少线索,都会被下一次遗忘轻而易举湮灭。

可他坐在雪洞里等待了这么长时间,这么久的岁月,遇见的第一个让他有“也许这家伙可以让沙狮完蛋”预感的人,竟然是【遗忘】的臣民。

更奇妙的是,这个旅行者给出的回答是:“放心。”

黑伞不确定是自己的隐秘预感暴露了,还是这位ID杜宾的遗忘臣民,习惯性掌控全局,并对结果负责。

放心,我留的提示我自己当然看得懂。

放心,就算失忆我也会再次找来。

放心,我会让你的预感变成现实。

雪洞里,黑伞的回忆终于结束,他无需再与恢复记忆的杜宾进行上次早就完成的对话,因为领主与臣民相顾无言。

但险些忘了,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初次造访的臣民。

泰迪看光影就跟狗熊掰玉米一样,看完中间忘前面,看完后面忘中间,这跟【遗忘】的影响毫无关系,完全是自身记忆力有限。

于是等到光影和进度投射结束,他印象最深刻的只剩下沙狮跟黑伞说的可以获得自由的三条路。

“那我跟杜宾现在是不是已经符合第一条路了,”他信心满满看向黑伞,“你的过往我俩已经探得明明白白,从生到死,从臣民到领主,完美。”

所以——

“出口呢?”狗狗左右转脑袋,倍儿自信。

黑伞:“……”

作为领主,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眼前两个智商相差如此巨大的旅行者竟然是一起进入仙境的伙伴。

黑伞:“新一轮的【遗忘】还没起效,所以你应该记得,沙狮第一条路的原话最后是‘如果领主没有想要隐藏的,并愿意主动坦诚过往,此条路径作废。’”

泰迪怒:“什么叫你主动坦诚,我俩是豁出性命勇敢跳崖才来到你这里的!”

黑伞神情微妙:“豁出性命?我看见的好像是杜宾问都没问直接拉你跳崖,你还骂了他。”

泰迪:“……这都是细枝末节,重点是我俩没白捡便宜,是先付出跳崖代价,才得到你的过往光影。”

黑伞:“你搞错了因果关系。你们跳崖换来的是与我见面,如果我不愿意主动坦诚,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挖出我的过往。”

泰迪:“那你闭嘴别说啊,让我俩试试!”

黑伞也被激起了脾气,一直消沉的语气竟然开始高昂:“我不喜欢沙狮那套故意折磨人的规则,我就要主动坦诚,至少我让每一个见到我的旅行者都明白自己来到了哪里,面对的是什么,而不是稀里糊涂就陷入无尽惩罚!”

泰迪:“你他妈还有理……”

黑伞:“……”

泰迪:“……”

黑伞把遮挡视野的头蓬帽檐往后掀开一点,以便眯起憔悴双眼,更清楚观察忽然消音的可疑青年:“怎么不说话了?【爱情】的忠诚度分数到警戒线了?”

泰迪:“你他……他乡遇故知地明知故问!”

骂人就扣分,只得咽下芬芳的狗狗悲从中来。

杜宾对于眼前的局面却没有任何失望,上次也一样,他不只欣然接受黑伞的坦白,甚至认为黑伞的主动坦白是对于陷入这片领地旅行者的最大善意和最无私奉献。

如果没有黑伞的坦白,他恐怕还要花上很多时间、付出很多代价才能探索出离开【沙狮】的三条路。

而现在黑伞不仅直接告诉了他们具体路径,还去掉了一个选项。

留给他和泰迪的,除了沙狮口中根本无法完成的支线进度100%,就只剩下第二条路——向国王献祭符合自己臣民选项的最大忠诚。

【你决定好了?】

雪洞里忽然响起沙狮活泼跳跃的声音。

正黯然神伤的泰迪吓一跳,立刻抬头环顾。

黑伞抬手把斗篷帽往前扯,让自己憔悴的双眼藏入帽檐遮下来的阴影中,平静得似乎早已清楚这样的发展。

杜宾记忆里,上回在雪洞可没出现沙狮声音。

藏住惊讶,他冷静抬眼,与看不见的沙狮对话:“我们没得选不是吗,第一条路走不通,只剩下第二条和第三条。”

【那你选择第二条还是第三条?】

杜宾:“必须单选?”

【那倒不是,本国王很宽容的,你可以同时走所有的路,也可以随时拒绝任何一条路。】

杜宾:“完成第二条路能到100%进度?”

【当然不可能,你在做梦吗,顶多给你30%进度,还是要在本国王满意得不得了的情况下。】

杜宾:“所以第二条路的终点,只是第三条路的中途。”

【你还真惦记第三条路?】

杜宾:“没有。”

【你说谎,忠诚度减分!】

杜宾:“我不是【真言】的臣民,没道理因为说谎影响忠诚度。”【我的王国我就是道理!】

杜宾:“我以为你的王国应该有一套威严秩序,或者说,铁律。”

【……】

杜宾:“挂在黑伞噩梦午夜天空中的那双眼睛,真是你?”

【当然是!】

杜宾:“实话?”

【本国王才不屑说谎。】

杜宾:“那为什么你曾经面对黑伞的时候充满威严,现在面对我们却幼稚任性,连声音都两模两样?”

【……】

杜宾:“狮格分裂?”

【本国王现在命令你,聊回第二条路的话题。】

杜宾:“好吧。”

一路听下来根本插不上嘴的泰迪:“……”杜宾真可怕。

既然聊回如何从沙狮获得自由,那么杜宾有一点始终不解:“虽然三条路都可以离开这里,但前两条路明显不能把行程进度推到100%,那离开这里之后怎么办?难道让【沙狮】行程永远卡在50%、80%这种进度?”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说给你自由就是永远的自由,从离开沙狮王国的那一刻起,你旅途信息里的沙狮行程会永久消失,连同你关于这条行程的全部记忆。】

【你不会记得曾经解锁过沙狮,也不会意识到旅途信息里空出的某个行程位置曾经属于沙狮,当然,你也永远都不会第二次解锁沙狮,哪怕出去之后天天跑到沙丘之地打滚,我也不会再把你抓进王国。所以你不仅自由了,还彻底安全了,本国王是不是很贴心?】

杜宾对于国王的贴心保留意见。

只是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关黑伞过往的光影里,弥神教的人会说“因解锁【沙狮】而失踪的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原来不是无法逃脱,也不是真的没有人从【沙狮】逃离,只不过逃离的代价是把有关沙狮的一切在旅行者记忆与旅途信息中抹去,连行程占位都重新空出来。

至此,杜宾只剩最后两个问题——

“上次我跳崖来到这个雪洞,见到黑伞,看过了领主曾经的光影,也考虑过要选择哪条路径争取自由,那时你为什么不像现在这样出现?”

【那时你只有一个人,太冷清,我喜欢热闹。这回终于多了一个人过来,勉强算过关吧,本国王就纡尊降贵出现了。】

泰迪竖起耳朵,这话他爱听,看来自己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嘛。

杜宾解惑,那问题就只剩有一个——

“怎样才算向你献祭符合臣民选项的最大忠诚?”

【这个太简单了。】

沙狮显然很喜欢这个选项,连声音都更加活跃。

【真言的臣民向我献祭诚实,宽恕的臣民向我献祭慈悲,憎恨的臣民向我献祭仇恨与杀戮,欺骗的臣民向我献祭谎言与骗局……】

【诚实很容易,但感人肺腑的诚实才会让我落泪,杀戮很容易,但酣畅淋漓的复仇更能戳中我的心……】

【总而言之,献祭就是一场盛大的行为艺术,你可以尽情发挥,随意表演,但最终是否能够获得自由,以本国王的裁定为准。】

泰迪:“……”要不说人也好,动物也好,都不能沉浸在自我世界里太久,这不,好端端一头沙漠之狮,直接变态了。

情书吊坠闪烁。

沙狮:你骂谁呢?

旅途信息:忠诚度-10。

旅途信息:当前忠诚度35。

泰迪:“……”怎么还有语音文字两套对话系统??

旅途信息里的沙狮在给狗狗扣分。

雪洞环绕声音里的沙狮,在向两位旅行者公布它的期盼——

【臣民泰迪,你需要向我献祭爱情,悲或喜,痛苦或幸福,一见倾心或日久生情,劳燕分飞或至死不渝,由你决定。】

【臣民杜宾,你需要向我献祭遗忘……唉,这个真的有点难,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遗忘臣民的献祭让我满意,连本国王都不知道你能做些什么,你随时随地都在遗忘,又要如何再向我献祭一场盛大的遗忘呢?不管了,你自己去想。】

……

沙狮领地,狂欢场。

肆意喧嚣与纵情沉沦很容易模糊人的感知,都说醉生梦死,海上钢琴师压根没喝酒,在狂欢场里穿梭来穿梭去都有些晕头转向了,好几次险些被人拉进舞池跳一场爱的恰恰,何况太岁神这种为了套情报信息和人干杯了一次又一次的。

他俩这段时间为了寻找小青年口中的“老六”,一直在向每一个可以交谈的人询问。

这些人里有舞池的放纵者们,每一句话都要大喊才能盖过周围节奏动感的舞曲。

“老六?谁啊,不认识——”

“来,一起跳舞一起嗨!”

太岁神、钢琴师:“……”

有暧昧沙龙氛围里的厮混者们。

“老六?没听过,宝贝,你听过吗?”

“亲一个,我就告诉你。”

太岁神、钢琴师:“……”

还有抱着酒瓶看笑话的嘲讽者们。

“新来的?想通过老六找到十四街?你俩真是太可爱了……”

“我来预测一下,见到十四街之前——找到领主一定就能从这里出去!见到十四街之后——呜呜呜领主好可怕。”

“喂,过分了哈,你们得允许别人斗志昂扬充满希望,不然我们哪有新热闹可看,这一天天都无聊死了。”

太岁神、钢琴师:“……”

每一个狂欢区域都有时钟。沙发区角落里靠墙摆放的座钟,复古钢琴一样美;酒水桌上摆着的台钟,玻璃杯般晶莹剔透;还有舞池上方吊下来的圆形表盘,闪烁得光怪陆离。

这些钟表可能是狂欢场里仅剩的良心,当太岁神、钢琴师被这一个个早忘了自己也曾是旅行者的家伙气到头晕目眩时,看一眼时间,至少能找回几丝理智。哪怕到后面太岁神实在顶不住上头的酒劲儿,昏昏欲睡,海上钢琴师也累得问不动了,必须找个地方先休息休息,两人最后的视线还是不约而同去搜寻钟表。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这片狂欢场就是有自己独特的时间流速,总之太岁神觉得这里的每一块钟表都走得很慢,仿佛要过去好几秒,表盘上的秒针才会动一下。

“你怎么过来了?”

“某些人说‘去去就回’,然后一走好几个小时,我还以为你惨遭暗算了。”

“陨石,虽然你的牵挂让我感动,但你这个思想很有问题,我可是十四街罩着的,在十四街的场子里我能被暗算?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十四街?”

“闭嘴吧你个老六,天天叭叭的没一句有营养。”

两个身影大咧咧蹲在熟睡中的太岁神、海上钢琴师面前,一个身型健硕的理智青年,看起来像格斗教练夜店下海,一个相貌平平的精神小伙,完全是瘦竹竿修炼成精。

精神小伙正是太岁神、钢琴师先前苦苦寻找的“老六”,666扇门,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最野陨石。

几小时前,实在没耐心继续等待的666扇门决定,既然新人找不到我,那我就向新人走去。

最野陨石无语至极,但没阻拦,因为知道同伴闲得发慌,想找点事情做无可厚非。况且十四街也从来不管他们在这片狂欢场里的任何行为。

“他俩现在什么情况?”最野陨石打量昏睡中的两个新人,“喝醉了?”

早在过去几小时内把新人情况弄清楚的666扇门:“一个醉死了,一个累死了,所以睡到现在还没醒。”

最野陨石:“找人问问线索就累死了?现在荒原上的战斗力都这么弱吗?”

666扇门:“可能表演才艺比较耗费能量。”

最野陨石:“才艺?”

666扇门指向海上钢琴师:“这个是文艺挂,弹钢琴的。”又指向一身西服正装的太岁神,“这个禁欲系帅哥脑子灵光气质冷峻思维缜密行事稳重,就是酒量不行。”

最野陨石:“……遇见看顺眼的就往死里夹带私货是吧。”

“唉,”精神小伙重重叹口气,“我看顺眼有什么用,十四街喜欢漂亮的,这俩没一个跟漂亮挨边儿。”

最野陨石:“那你还守着这么半天。”

“狭隘了吧,谁说对付十四街只能用美色……”666扇门自我振作起来都不需要一秒钟,正准备慷慨激昂来个长篇大论,忽然瞥见禁欲西装帅哥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

新人要醒了。

最野陨石同样察觉。

他俩交换眼神,默契结束对话。

太岁神跟钢琴师是在一处偏僻的犄角旮旯靠墙坐着睡着的,虽然远不如沙发区躺着舒服,但至少这里清静,不会有醉鬼一屁股坐过来跟你挤,或者玩疯了的家伙扑进沙发里求欢纠缠。

然而似乎没清静到底,太岁神完全是被吵醒的,耳边也不知道谁跟谁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宿醉后的头还有些沉,他缓了半天才勉强撑开眼皮。

两个陌生身影随着视野从模糊到清晰,其中一个健硕的还行,算是保持了社交距离,另外一个瘦竹竿就过于热情了,发现自己苏醒,恨不得把脸凑到近在咫尺。

太岁神条件反射想将那张放大的脸推开,却忽然收到对方坦坦荡荡的自报家门。

“醒了?我就是一直想找的老六,666扇门,初次见面,握个手先?”

太岁神没立刻回应。

这换谁能不防备啊,踏破铁鞋都不行,一觉睡完就躺赢?

看出太岁神的警惕,最野陨石耸耸肩,说:“你不用想太多,这家伙就这样,一天天跟神经病似的。”

太岁神转头看一眼身旁,海上钢琴师还没醒,并且呼吸悠长,展现了其深度睡眠的极高质量。

收回视线,太岁神没再犹豫,挺礼貌地跟精神小伙握手:“真是人间太岁神,叫我太岁神就行,不久前才解锁沙狮进入这里,臣民选项是【铭记】。”

他一主动,倒让666扇门意外了:“这就信我了?”

太岁神摇头:“你的身份真假我不确定,但如果你有恶意,刚才完全可以趁着我还没醒随便下手。”

666扇门神情赞许,并嘚瑟地用胳膊肘杵了最野陨石一下子,“我说对了吧,是不是脑子灵光思维缜密?”

“嗯嗯嗯。”最野陨石就差把敷衍写脸上了。

“哦对,他是最野陨石,你叫他陨石就行。”精神小伙老六向新人报完家门,又替身边的理智青年做了自我介绍。

一分钟以后,海上钢琴师也醒了——被666扇门故意弄醒的。

精神小伙理由充分:“不现在把他弄醒,回头同样的话我还得讲第二遍,太麻烦了。”

海上钢琴师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压根还没明白什么状况,就被迫跟太岁神一起接收来自666扇门的“海量信息”。

“你们应该已经探索出来了,这片狂欢场是十四街的领地,十四街是领主……”

“我和陨石呢算是十四街的手下,十四街当一天领主,我俩就过一天好日子,十四街要是哪天想不开跟这里一起毁灭,我俩也玩完儿……”

“其实都不用‘哪一天’了,十四街现在的状态就奇差无比,明天这里毁灭了都不稀奇,所以现在非常需要一些新鲜能量来刺激他。”

太岁神对这个老六的警戒与防备,全因对方不请自来,主动到可疑,但如果对方是为了“自救”,那么逻辑便说得通了。

“你觉得我们两个可以成为刺激十四街的新鲜能量?”他问精神小伙。

666扇门猛点头:“当然。虽然美色这条路走不通了,但你俩想离开这里吧,想离开这里就要探索领主的秘密。但十四街又最烦被别人刺探过往,你们两个锲而不舍,十四街百般抗拒,这么一拉一扯,说不定十四街就能被你们刺激得重燃斗志,唤醒对自由的渴望。虽然沙狮不允许领主离开,可我相信但凡十四街想自由,这里根本拦不住他,然后我和陨石就能跟着鸡犬升天!”

好不容易才追上对话节奏的海上钢琴师:“……”美色是什么鬼?

已经倾向于相信666扇门身份的太岁神:“……”十四街这个老大也是当得不容易。

默默旁听的最野陨石:“……”鸡犬他认了,就这个升天能不能替换别的词儿,太他妈不吉利。

666扇门说完重点,又絮絮叨叨补充了一堆,有时候说得太夸张,最野陨石听不下去,会出声修正,挤掉同伴话里的水分。他并不排斥用新人刺激十四街,但显然不觉得太岁神和钢琴师能真起什么作用,愿意过来看666扇门折腾,完全是闲着也闲着。

听精神小伙说了这么半天,海上钢琴师也早就精神了,他把666扇门说的一大堆去掉废话,只留下关键信息,大体是以下五条——

第一,这片狂欢场靠领主十四街来维持,但现在领主状态糟糕,狂欢场可能不保,一旦狂欢场不保,十四街、666扇门、最野陨石,以及困在这里的所有旅行者,都得死。

第二,666扇门和最野陨石是十四街的手下,认十四街当老大,但十四街好像不怎么约束他俩。

第三,666扇门坚信这里根本拦不住十四街,只要十四街想自由,随时能走,并且带上两个手下小弟。

第四,探索领主的秘密可以让旅行者自由,但领主没有任何好处,对于不愿意袒露过往的领主,甚至会产生刺激作用。

第五,十四街现在就缺刺激,所以666扇门期望的最理想最双赢结果就是第三、四条一起实现。

太岁神对信息的梳理过程跟钢琴师差不多,唯一区别是他的最后总结多出来第六条——“美色”对于十四街有用,至于具体怎么个美法,暂时不详。

表面上看,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顺风开局,约等于关键人物自己扛着攻略主动上门,还把攻略亲手一页一页给你翻开。

但细一琢磨,问题就来了,如果666扇门和最野陨石跟十四街关系足够紧密,对十四街了如指掌,哪里还需要“你们这些新人赶紧去探索十四街的秘密”,他俩直接把十四街的秘密也手把手给新人分享过来不就完了?

太岁神与钢琴师对视,看懂了彼此眼中相似的疑问。

“能问几个问题吗?”钢琴师看向精神小伙。

“随便问。”666扇门非常配合。

但最野陨石盯不住了:“我说,咱能不能回吧台再唠?”

就这样,两位新人跟着两位领主手下在群魔乱舞般的狂欢场里七拐八拐,左绕右绕,生生走出一条曲折离奇的路,终于抵达一块全新地界。

太岁神和钢琴师也终于明白,为啥他俩苦苦搜寻那么长时间也没找到“老六”,就吧台所在这块位置根本是狂欢场里的“隐藏地图”!

最野陨石回到“主场”终于舒服了,站在吧台里分分钟给新人们调出两杯特好看的酒,分别推到两人面前。

钢琴师面前那杯文艺又浪漫,简直取向狙击,但出于安全考虑,他忍痛没尝。

太岁神不久前才喝醉一次,现在就算琼浆玉液摆面前他也滴酒不沾。

“你俩不喝?”666扇门趴到吧台上就没了正形,说着“不喝别浪费”,三下五除二就把两杯酒都扒拉到自己面前,优哉游哉喝起来。

最野陨石瞟他一眼,精神小伙还辩解:“我刚才说话太多嗓子都冒烟了,得喝酒润润!”

太岁神现在知道为啥十四街要收两个手下了,一个嗓子冒烟,还有另外一个。

所以后来钢琴师提出问题,基本都是最野陨石回答的——

钢琴师:“你们什么时候成为的十四街手下?”

最野陨石:“在这片狂欢场里哪有具体日期。”

钢琴师:“给我一个时间点就行,是来到这里之前,还是之后?”

最野陨石:“之后。”

钢琴师:“你和666扇门都是?”

最野陨石:“嗯,我解锁沙狮落进这里的时候,十四街就是领主,老六落进这里的时间比我晚一些,他来的时候我已经是老大的手下了。”

钢琴师:“意思是你俩之前都不认识十四街,你先解锁沙狮落进这里,成为十四街手下,然后666扇门也落进来,同样成为十四街手下?”

最野陨石:“差不多,不过我跟老六没解锁沙狮的时候,只是跟老大没交集,但听过荒洲和十四街。”

钢琴师:“……包括十四街失踪之前干了什么?”

最野陨石神情变了一下,然后笑了,有点没辙的样子:“本来不知道,毕竟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说荒洲那四十九个是他杀的也行,说他带队遭遇不测所有兄弟都死了就他一个人发疯发狂跳入荒原之渊也很合理……”

但现在看最野陨石的反应,显然已经拿到了正确答案。

“你问过十四街?”太岁神一半询问,一半笃定。

最野陨石沉默片刻:“问过,他承认了,那四十九个荒洲兄弟是他杀的,但除此之外,他再没多说一个字。不过他杀完人就从荒原失踪了,我猜测可能是杀戮唤醒了【沙狮】。”

太岁神:“之前跟着他的兄弟都被杀了,你还敢给他当手下?”

最野陨石苦笑:“你看看周围这些狂欢人群,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跟着十四街,好歹还能保留几分清醒。”

“我说你们是不是跑题了,”666扇门喝光两杯酒,没好气插话进来,“十四街以前的事儿重要吗,现在的关键是让十四街别再颓废下去。”

太岁神看向666扇门,清醒冷静的目光与精神小伙被酒气熏染的双眸形成鲜明对比:“你不是说如果我们想自由,必须全力以赴探索十四街的过往吗?”

666扇门眼底浮起一丝心虚,气势弱下来。

有些话不用挑得太白,因为会很难听。

目前这个局面的本质,其实就是“互相利用”。

666扇门想利用新人的“探索行动”刺激十四街的斗志,为此不惜主动分享大量信息。反过来,太岁神、钢琴师两个新人想利用精神小伙和理智青年走捷径拿线索,愿意配合行动,默许了这场互相利用的交易。

但说到底666扇门还是十四街的手下,当出现不利于老大的信息时,“维护老大形象”几乎是精神小伙的第一反应,相比较而言,最野陨石倒是更理智客观些。

而太岁神、钢琴师接下来的“探索行动”也必然要掌握好分寸,否则一不留神,就可能被翻脸,然后与十四街、666扇门、最野陨石彻底为敌。

空气略显尴尬。

为了缓解氛围,太岁神抛了个比较中性的问题:“十四街怎么当上的领主?”

最野陨石摇头,666扇门也两手一摊。

“不知道。”

“那是我俩来之前的事了。”

太岁神继续好奇:“那给十四街当手下有什么好处吗?”

“必须得啊。”666扇门又自己瞎调了几杯酒,喝得飘飘然,回了一句就忘了后面。

最野陨石只得接着自家兄弟的话跟两位新人继续:“领主在自己的领地拥有仅次于沙狮的权力,拿这片狂欢场来说,你们是新人,现在还没什么感觉,但慢慢就会发现,在这里待得久了,就会开始沉溺于这种狂欢的氛围……”

理智青年抬起头,环顾周围早已放纵沉沦的人群:“支线探索无望只是他们堕落的一个引子,领地的能量影响与意识侵蚀才是他们放弃自我的真正原因。”

太岁神大概明白了:“所以当领主的手下,就可以避免被领地能量影响?”

最野陨石:“至少我和老六一直到现在都保持清醒。”

太岁神:“但是当了手下,是不是就不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探索行程寻找沙狮出口了?”

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因为回到吧台之前666扇门已经说过了,领主过一天好日子,小弟才能过一天好日子,他们两个的命运早已同十四街绑定,而领主是不被允许离开的——虽然666扇门坚信沙狮拦不住十四街。

精神小伙已经趴在吧台上睡着了。

最野陨石有些羡慕地看了看这位每天都精力满满盲目乐观的兄弟。

他的神情渐渐低落下来,似乎正在露出更真实的一面,真实得近乎沉重。

“虽然老六跟你们说了很多,但我劝你们不要对探索十四街过往抱太大希望,”他和太岁神、钢琴师说,“你们不是老六找的第一拨新人,也不会是最后一拨。如果你们问我,希不希望你们成功,我当然希望,但如果你们问我,在你们之前那么多人,有没有一个从十四街身上探索出实质性信息,哪怕只是一丁点过往碎片,我可以负责任告诉你们,没有……”

“反正横竖都无法离开这里,那要不要寻找出口的资格也就无所谓了,所以我当了十四街手下,失去普通臣民身份,只能跟十四街一样永远留在这里,但我也不用再担心被这片狂欢场侵蚀,成为醉生梦死的傀儡。”

说到最后,理智青年释然一笑,没有不甘。

海上钢琴师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因为局面现在其实非常明朗,十四街的过往还能有什么秘密?无非就是他把自己一手建立的组织残忍团灭这件事。

查出十四街的杀人动机,还原当年事件原貌,这一局就搞定了。

都说解锁【沙狮】就等于死,但除非“探索领主过往,就能寻获自由”是谎言,否则这条支线跟其他需要探索隐秘真相的行程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难度肯定不小,否则也不至于最野陨石和666扇门已经提供了如此多的信息,他跟太岁神的行程进度还是纹丝不动。

另外,已经很久没见到鬼牙和罗汉果了,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什么情况,是醉倒了,沉沦了,还是也正全力展开探索?

同样是新人,鬼牙和罗汉果有没有被666扇门和最野陨石找上过?

钢琴师犹豫要不要问,毕竟自己现在跟太岁神组联盟,突然又提鬼牙好像容易影响团结……

太岁神:“这里的新人不止我们两个。”

最野陨石:“知道。”

太岁神:“其他新人你们也找过了?”

最野陨石:“还没有。”

太岁神:“为什么?”

最野陨石:“别问我,老六选的你。”

太岁神:“我?”

最野陨石:“对,你,老六每一次挑选新人的标准都一样,就是气场合。只不过新人很少刚来这里就落单,一般身边都有同伴,老六也就顺带着一起聊了。”

顺带竟是我自己的海上钢琴师“……”也不用非得解释。

反正都是买一送一里那个“送”了,心一横,文艺气质的前劫匪干脆提了一个大胆要求:“陨石,我跟太岁神连你和老六的位置都找不见,估计想找你们老大更没戏。所以——你能不能直接带我俩去见十四街?”

严格来说这已经不是大胆,而是过分了。

不成想最野陨石竟然说:“本来就要带你们过去的。”

海上钢琴师惊呆。

但转念又似乎能够理解了,无论是666扇门的“这里根本拦不住十四街”,还是最野陨石的“没有人能从十四街身上探索出东西”,其实都指向一个意思——十四街是无敌的。

都无敌了,当然不怕手下带任何人过去见。

一个两个都是行动派,这边最野陨石刚要走出吧台,那边海上钢琴师已经离开高脚椅,跃跃欲试。

只有太岁神没动:“等一下。”

海上钢琴师不明所以:“还等什么?”再等对方反悔了怎么办??

最野陨石倒不急,这片狂欢场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而且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等666扇门睡醒,也得把人往十四街面前带。

相比之下,他更好奇太岁神想干嘛:“还有顾虑?”

太岁神没有顾虑,他只是在脑内反复梳理信息后,发现最野陨石与666扇门的“慷慨分享”里,好像漏了一小块细节。

隅●豯●郑●狸

这或许无关紧要,可他想弄清楚。

“谁都能给当十四街手下?”太岁神看向最野陨石。

最野陨石眸光微闪,似乎明白这个新人想问什么了:“不能,想给十四街当手下的人多了去了,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入了十四街法眼的只有我和666扇门。”

太岁神追问:“为什么?”

最野陨石反问:“你觉得是为什么?”

四目相对。

无关紧要的问题,好像一下子成了重中之重。

海上钢琴师一路听下来,对于气氛的微妙变化再敏锐不过。他忽然意识到,太岁神很可能真的抓住了一个突破点!

最野陨石和666扇门嘴上说着把我们知道的信息都给你们,暗地里却偷藏了一个秘密。

但这个秘密能是什么呢?如果“入十四街法眼”这事儿有统一标准,那么最野陨石和666扇门身上就必然存在某种共性。

超强战斗力?不能够啊,最野陨石还行,666扇门一看就战五渣。

性格?一个冷静悲观,一个乐观聒噪,南辕北辙。

脸?这俩人的长相八竿子打不着。

那就是抽象的共性了……难道说十四街曾有过什么心爱之人,而他在最野陨石和666扇门身上都捕捉到了某种与昔日真爱相似的地方??

钢琴师赶紧脑内急刹车,真服了,当初臣民选项就不该选【爱情】,一不留神恋爱脑就开始发力!

太岁神:“我看不出你跟666扇门身上有什么共同点。”

最野陨石:“我也这么觉得。”

太岁神:“但他戴了一枚土星耳钉。”

吧台上的精神小伙侧脸趴睡,正好露出有耳钉的那边,小小一颗在耳垂上,亮晶晶的。

最野陨石:“我可没戴耳钉。”

太岁神:“但你叫最野陨石,你的吊坠还是天文望远镜。”

理智青年一直是黑背心迷彩裤打扮,吊坠就明晃晃挂在颈前,想看不见都难。

太岁神:“土星耳钉,陨石ID,望远镜吊坠,都是天文宇宙元素。”

最野陨石:“这也行?”

太岁神:“说不定十四街是一个隐藏的天文宇宙狂热分子,只要身上有这些元素的旅行者,就会得到他的优待和溺爱。”

海上钢琴师的脑袋随着两人说话疯狂来回,虽然这一番对质有话赶话和疯狂抬杠的嫌疑,但就算抬杠,太岁神你的论点也太牵强了吧!

牵强吗?

好吧太岁神承认,但作为【欺骗】臣民,胡说八道又不扣分。

呃,对面安静的时间好像有点长。

太岁神收回思绪,重新看向理智青年:“……”

理智青年似乎不太淡定了:“……”

太岁神:“……”

最野陨石:“……”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醉鬼哭嚎。

冷峻旅行者福至心灵。

太岁神:“难不成真让我说中了??”

“刘狄也喜欢研究这些玩意儿。”最野陨石口中忽然吐出一个陌生名字。

“谁?”已经完全懵逼的海上钢琴师甚至没听清那两个字的准确读音。

最野陨石自顾自继续:“老六到现在都不清楚十四街为什么同意罩着他 因为当时我把人带过去 十四街看一眼就同意了 没给任何理由。但我知道

就因为老六那个耳钉是‘土星’ 虽然我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理喻。”

 

当事人都觉得不可理喻 太岁神就更迷惑了 只好先努力抓住最在意的那个点:“究竟谁是刘狄?”

最野陨石摇头 目光清澈:“我也不知道 我只听过这个名字一次 我猜应该是对于十四街来说很重要的人。”

不知道?

只听过一次?

猜?

太岁神飞速思索 直到把这些条件拼出一个相对合理的答案:“是十四街同意罩着你那次?”

最野陨石说十四街同意666扇门当手下的时候没给原因 但他却知道666扇门是因为“土星”元素入了十四街法眼 那就只可能是当初十四街同意罩着最野陨石时 给过有关自己喜欢天文元素的理由了 所以最野陨石由己及人 一看就懂。

“果然 老六别的不行 感觉是真准 你脑子确实灵光。”最野陨石冲着太岁神点点头 终于彻底松口 “没错 我唯一一次听见刘狄名字 就是十四街同意罩着我的时候……”

“他当时问我为什么取最野陨石这个ID 我说拿着望远镜到野外看星星是我的业余爱好 里世界感知到我的心情了 所以连给我的吊坠都是天文望远镜……”

“然后十四街就说——刘狄也喜欢研究这些玩意儿 不过他的吊坠比你的好看 是黄道十二宫第八宫 天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