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鉴仙族季越人

第一千零五章 杨天衙

李周巍言罢,一时都沉默起来,李曦明则有些焦虑地起身,踌躇片刻,没有把萧元思的事情说出口,李玄宣则低起眉来:



 

“至少...如今没有什么后果显露..”



 

“无论事情如何,我等心里要有数,老祖宗的事情,百年前后的事情,无论他们了解多少,要有防备。”



 

李曦明点头,劝道:



 

“北方的事情...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落霞对我们不甚在意,有能用则用的心思,阴司与落霞既然是同一级的势力,在这事情上的决策兴许有相同之处...”



 

李周巍细细地看了两人的神色,收回目光,默默点头。



 

“再者....”



 

老人幽幽地道:



 

“我等因大人之事生,亦为大人之事死,明阳纠葛,不是无缘故的。”



 

他话中的大人好似在说落霞、阴司,又好似在说魏李之传承,可李周巍也好、李曦明也罢,都明白他指的何处。



 

李家从望月湖起,无论在哪一方,其实真正的背景都没有变化,也许别人不清楚,三人心头都明白,自家身后一定有一位“大人”。



 

可面对天底下最大的势力之一,与落霞分庭抗礼,隐隐分天下南北的阴司,李曦明实在没有多少把握—-与落霞不同,自家是在阴司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成就的!



 

三人沉默了一阵,李曦明正要起身,一旁的李周巍已然低了眉:



 

“叔公在家中修行,这一次...交给我去见罢。



 

….



 

四闵郡。



 

天朗气清。



 

阁楼之中光彩明媚,一女子正匆匆从楼间上来,容貌清丽,一身黑衣,到了门前,便稍稍整理了衣物,踏入门之中。



 

“嘎吱。”



 

屋中的装饰极为简练,淡黑色的木椅摆在正中,热茶冒着白气,老人拢着袖子,正坐主位,细细读着手里的书卷。



 

此人虽然年纪大了,颇有老态,却依旧虎背熊腰,身材雄壮,气势极重,垂着眼睑,仿佛病虎酣睡,叫人望之生畏。



 

女子在屋中拜了,恭恭敬敬地道:



 

“晚辈阗幽,见过老祖!”



 

此女正是李绛梁之妻,杨氏帝裔杨阗幽!



 

“起来罢。”



 

上方的老人目光不动,怡然自得地看着手中的乌皮书卷,淡金色的字体闪烁在阳光之中,色彩辉煌,他声音沉厚:



 

“阗幽...你夫君何在?”



 

杨阗幽低下头来,恭声道:



 

“他在郡中督制开国之礼。”



 

老者笑了笑,轻声道:



 

“那孩子我也看了,不类明阳,身为世家子,却下怜庶民,倒不是大家的作派,更不是自保之道。



 

杨阗幽低眉,老人则将目光移到她身上,笑道:



 

“你说说看,大宁国祚也不短了,大宁近而李魏远,李氏与江氏也有世代婚约,这才出了李江群这么个太阴眷顾的人物,与明阳还有多少关系呢?要我看来,你们当差的实在也太谨慎了,一点血脉,非要看在眼皮底下。



 

杨阗幽跪地,心中恐惧,连忙道:



 

“老祖...晚辈以为,谨慎总不会错的,绝了后患才是好事。”



 

老人终于将目光挪开了,笑容消失不见,手中的书卷也放下,随口道:



 

“哦?”



 

这老人的声音平静,杨阗幽瑟瑟发抖,低声道:



 

“老祖...青谕遣和玄谙大人毕竟手握仙阵,驱策【月桂衍化玄光】,又有仙器看护,如今的乱子已经够大了,事情若是安定,应当一同铲除,以绝变数才是!”



 

老人这才叹道:



 

”你考虑的也是,可玄谙一旦出事,那只妖狐也没有多少可以蹦哒的日子了,两人折腾来去又有什么用呢,前后几次了?”



 

“他玄谙不是张元禹,也不是苏悉空,此二人尚且要根据局势来成就大事,一个府中苟延残喘的货色,哪怕他神妙的确高,出尽了手段,又能成什么气候呢?他旧时以为他调弄风云厉害,可厉害的不是他,是盈昃前辈。”



 

“汤戍盯着他,无论什么手段,如今只要榜前一登,谪入幽冥,立刻全无痕迹,又有什么用呢?”



 

杨阗幽连忙低头,附和道:



 

“晚辈明白…一开始府主转世,他还有几分操纵天下的气势,可气势也不过是盈昃大人的气势,随后...什么端木奎,什么李江群,不过徒劳,青谕遣畏首畏尾,三次出手,低到了小修凡人身上,三次都弄巧成拙,更是可笑。”



 

“没有大人帮衬,青谕遣哪怕有这么一湖,也不过是徒劳,以为得逞,殊不知某位大人丢了【见阳环】,流落到湖上去,让明阳移目,洗也洗不清,那群宁李后人被当做魏李的正统嫡系,最后天下也是要他们死的嘛!满盘皆输!”



 

她一边笑,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老人:



 

“现在『司天』之位别都被谪入幽冥,守着一亩三分地,早无用了,趁早铲除才是,万一青谕遣背后的那只狐狸突破成功了呢?”



 

“嗯...”



 

杨阗幽默默低头,眼前的老人则随意地道:



 

“你不懂事,见阳环未必不是狐狸的手段,是不要小看他们,可割肉要用软刀子,哪怕狐狸成了又如何呢,我们也自然不再贪图他们的东西,欢迎她入局分一杯羹,他们也不会想君父归来的。”



 

”可对我们来说落霞和龙属才是最重要的,等着大局定下来,这些事情都可以一同处置...毕竟还有个遗留,躲在南海...”



 

他笑了笑,饶有趣味地看向杨阗幽,答道:



 

“你也不用试探我了,表态如此坚决,果真没有保一分血脉的意思?”



 

杨阗幽惶恐道:



 

“晚辈不敢有二心!”



 

老人遂收回目光,随意道:



 

“恐怕整个天下,也只有我杨家和江判有保他们的一二动机与能力了...却也是保死不能保活,保人不能保嗣。”



 

他多了几分冷色:



 

“青谕遣一湖是汤判的小事,又不属于我等的职权范围,我们利用就是,棋子能下就下,不能也就罢了,大宋的事情成与不成才重要,十殿眼看着,若是不成,也别想好过了。”



 

杨阗幽只叩头不止,冷汗连连,突然听着门扉动响,从中进来一人。



 

此人相貌普通,平平常常,一身黑衣,正是杨氏的杨锐仪。



 

这真人入了阁,眼看杨阗幽跪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动作却极快,毫不犹豫地跪在她身边,恭恭敬敬地票道:



 

“老祖!湖上来人了!”



 

“哦?”



 

老者抿了一茶,问道:



 

“是白麒麟还是那紫府?’



 

杨锐仪恭敬道:



 

“是白麟。”


青年眉宇间有几分疑虑,却见老人随口道:



 

“难得来一趟现世,让他上来罢。”



 

杨锐仪这才敢起身,将杨阗幽叫起来,柔声让她下去,侧身立在老人身旁,却见老人起身把主位让出来,笑道:



 

“坐。”



 

杨锐仪一时惶恐,低眉道:



 

“晚辈...晚辈...”



 

“让你坐你就坐。”



 

老人随口吩咐了,在窗边的次席侧身坐下,目光落在窗外,默默地等着,不过数息时间,便有稳稳的脚步声传来。



 

“嘎吱。”



 

房门再度打开,杨锐仪的神色已然恢复平静,抬眉而笑:



 

“白麟来了。”



 

那双金眸在阁中很是显眼,李周巍微微颔首,答道:



 

“望月李氏,明煌李周巍。”



 

杨锐仪起身,回礼笑道:



 

“四闵杨氏,麓韬杨锐仪,请。”



 

李周巍笑着点头,眼中的金光微微闪动,已然分明。



 

紫府中期,修为深厚..



 

他顺着对方引领在侧旁落座了,侧目而视,终于对上窗边老者的目光。



 

这目光平淡有力,带着几分审视,静静地注视着。



 

李周巍面上笑容不变,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之色:



 

“这是..”



 

杨锐仪连忙起身,笑道:



 

“正是我家老祖,天字辈,名衙,道号官玄!”



 

李周巍浮现出几分恍然之色,不卑不亢地道:



 

“原来是官玄前辈!”



 

‘杨天衙...



 

这个名字让李家众人思虑已久的,终于出现在面前,李周巍的心有了波动,一点一点地悬起,最先响动的竟然是早就被他抛之脑后的【大璺金瞳】,暗暗提醒眼前之人有所不同!



 

他目光直视,心中却渐渐凝结。



 

并非是此人态度有多平淡,也非李周巍对接下来的对话有多忧虑,而是当李周巍抬起眉来,将灵识沟通上仙器之时,眼前的景色却骤然变化。



 

阳光明媚,桌椅上空无一人。



 

什么老者,什么杨天衙,唯有一处空空的桌椅而已!



 

李周巍神色自若,静静地盯着这一处,脑海中骤然升起眩晕感来,隐隐约约间,眼前的一切幻灭不定,一点黑色垂落在桌椅上,顷刻之间占据他的眼眸。



 

这黑色间潮起潮落,生死寂灭,万物消名匿迹,失其神殊,无数暗沉坠落其中,从空空中生出一点迷失般的困倦来。



 

一道清凉冲上脑海,将他从暗沉之中拉起,置身事外,李周巍脑海之中骤然明媚,心中唯一念而已:



 

‘他果真是杨天衙么?’



 

李周巍强行压下心中的骇意,移开目光,恭声道:



 

“久闻大名。”



 

杨天衙神色平淡,对着他点头,似乎在看他的眼睛,笑容多了几分真切与遗憾,道:



 

“难得...难得...”



 

李周巍回过神来,回了一礼,见着杨天衙随意地望着他,笑道:



 

“明煌道友贵族一步步走上仙族之位,我可是听在耳中的!迟来一句恭喜了。”



 

李周巍笑了笑,对方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悠悠地答道:



 

“贵族先祖在军中崭露头角,我也是记得的,后来听说贵族借势,我便成全一二。”



 

他此言罢了,李周巍心中一明:



 

‘贵族借势,成全一二。’



 

显然,杨天衙绝对是知道老祖宗李木田的!



 

李周巍微微一叹,流露出为难之色,答道:



 

“早时...我家山下无数杀戮,相互迫害,偏偏我家当时实力不足,日日恐惧大祸临门,只好在老祖一介凡人,竟然能得大人关注,依凭着这一个缘分,假称筑基,保全宗族,晚辈感激不尽...”



 

他很是顺畅地回复,表达了感激之意,却趁机把问题丢到了对方身上,杨天衙却低眉抿茶,叹道:



 

“一位血统高贵的仙修后裔,现身军中,怎么能不注意?”



 

他说的当然是真话,却半遮半掩,不说哪一家的后裔,抬起眉来笑,眼神却很专注的凝结在他身上,似乎在探究他的情绪,问道:



 

“『清炁』乃诸炁本源,亦是诸灵所诞之根基,所谓修行之根基,在于灵窍,望月湖灵机断绝,失了『清炁』之征,灵窍自然不好诞生,你家起势,正对灵脉之复苏,其实也是是自然之理了!”



 

李周巍不知他话语中几分真心,叹道:



 

“这一点根基在于血脉,老祖没有前辈的帮助,也是无从说起!老祖生前多有念叨,不知前辈踪迹,否则带着诸子前来谢一谢恩情,是极好的...”



 

“四而得三.也难得。”



 

他这话说罢,再不应答了,笑着低头抿茶李周巍便望向眼前之人,贺道:



 

“恭喜了!”



 

杨锐仪已然抬眉而笑,问道:



 

“这次我杨氏得了真炁麒麟儿,诸事顺遂,的确是大喜事...不过...到底不如道友威名鼎鼎,还有许多倚重的地方。



 

李周巍抿了一口茶,显得很自在,摇头道:



 

“道友哪里话,贵族藏得如此之深,真叫晚辈佩服!至于倚重,愧不敢当!”



 

两家虚伪地客气了,杨锐仪呵呵一笑,答道:



 

“我家得了几分机缘,比不得什么治玄榭,势力弱小,明煌如何当不得?今后有共事之事,宜因多多交流。”



 

李周巍顿时会意。



 

‘果然不是一手遮天,不但不是一手遮天,还差了好些...看来阴司贵重的是那一位杨判,不是整个杨家!’



 

杨锐仪的话委婉,说什么【比不得什么治玄榭】,实则也是变相地表明立场了,杨氏与【治玄榭】相类,就如同【治玄榭】能代表落霞的意志,杨氏也是在维护阴司的利益而已。



 

这看上去是惯常的事情,可说清以后的区别可不小!



 

‘常说【治玄榭】是落霞的狗,狗终究是狗,可以在山下横行霸道,山上却上不得台面,是随意驱策又不能攀上落霞的...如果杨氏要对应【治玄榭】,那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位子!



 

‘正是因此,当年的越国才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落霞除了【治玄榭】还有【七相】,那阴司还有哪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