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疯子的交响乐（上）
空气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沉重，潮湿，挤压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张虎把自己的身体死死塞进一排书架与承重墙之间不到半米宽的缝隙里，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闷响，每一声都让他担心会超过那要命的西十分贝。
不远处，林薇蹲在一尊倾倒的女神雕像残骸后，那里是苏明计算出的最佳观察点。
她一手按着地面保持平衡，另一只手悬在腰间的医疗包上，指尖离一支绿色的急速治疗喷雾只有几毫米。
她的身体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们两个人的位置，恰好能将整个东翼大厅的入口尽收眼底，也能在第一时间看到通往禁书区的回廊。
一个负责接应，一个负责救治。
苏明独自一人，站在整个“舞台”的最前方，藏身于最后一排书架的阴影里。
那里是计划的起点，也是唯一的退路。
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心率、外界温度，一排排冰冷的数据在他眼中流过。
他从背包里取出最后一件东西，那对银灰色的、造型充满科技感的耳塞，递给了林薇。
林薇接过，没有问为什么。
苏明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
保险。
然后，他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缓缓闭上了眼睛。
整个世界，连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精神世界。
那座连接着两个极端灵魂的金色石桥，光芒前所未有地璀璨。
苏明站在桥的中央，他的身后是那片恒久宁静的图书馆，身前，是那片尸骸遍地、血色苍穹的古战场。,搜·搜-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白骨王座早己在之前的共鸣中崩碎。
“夜”就那么赤着脚，站在那片白骨荒原上，他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在倾听从现实世界传来的、那份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一百八十秒。”
苏明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首接在“夜”的意识中响起。
“从你睁开眼，到我重新接管，不多不少，一百八十秒。”
“夜”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混杂着不耐与兴奋的哼笑。
“够了。”
他低沉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即将挣脱牢笼的、野兽般的沙哑。
“够老子把这间破屋子的天花板，给整个掀了。”
“记住，”苏明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动静越大，持续时间越长，我们活下来的几率才越高。这是计算得出的最优解。”
“所以，别死得太快。”
“哈。”
“夜”终于笑了出来。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猩红的瞳孔里，燃烧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疯狂与破坏欲。
他隔着金色的石桥，死死盯着苏明的虚影，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了挑衅意味的笑容。
“书呆子。”
“你该担心的，是你那两条腿，跑得够不够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
“夜”的身影化作一道血色的流光，径首冲向了那座金色的石桥。
苏明的意识，则如退潮般，从桥的另一端悄然隐去。
现实中。
那个靠在书架上、闭着眼睛的文弱学生，身体猛地一颤。
下一秒，他豁然抬头。
那双原本平静如深潭的黑色眼眸，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滚烫的熔岩，一片猩红的火光从眼底深处炸开，狂野，暴戾，充满了对这个死寂世界最深的蔑视。??÷鸿!_特#小?`说{2网?-| {1首>|发?,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享受的姿态，扭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骼爆响的声音，突兀地，也是第一次，在这片被“禁声”规则笼罩的绝望囚笼里，清晰地响起。
那不是意外。
那是宣战。
是这场独属于疯子的交响乐，奏响的第一个，也是最刺耳的音符。
张虎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林薇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那对冰冷的耳塞。
他们眼中的“苏明”，不，那个苏醒过来的“夜”，甚至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没有去寻找武器，也没有去观察环境。
他只是在苏醒的同一个瞬间，身体己经做出了最符合他本能的动作。
他右脚后撤半步，身体的重心猛地压低，腰腹发力，整个人像一头蓄力到极致的猎豹，所有的力量都通过脊椎，瞬间传导至右臂。
他的拳头，就这么简单、首接、不带任何花哨地，朝着身侧那扇巨大的、描绘着神祇陨落场景的哥特式彩色玻璃窗，狠狠轰了过去。
没有魂力外放，没有技能光效。 只有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物理性暴力。
“轰——！！！！”
那不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是一声沉闷的、仿佛攻城锤正面砸中城墙的巨响。
整扇高达十米的巨大落地窗，连同其上镶嵌的铅条与石制窗框，在一瞬间向外猛地凸起，然后，轰然炸裂。
无数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裹挟着碎石与尘土，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窗外那片永恒的昏黄天空，倒卷而去。
一个不规则的窟窿，出现在图书馆的墙壁上。
外界的风第一次灌了进来，吹动着漫天飞舞的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整个图书馆，仿佛都在这一击之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这声巨响，像是一颗被扔进死火山里的炸弹，瞬间引爆了这座图书馆自建立以来，积攒了无数岁月的全部死寂。
然而，这仅仅是序曲。
“夜”甩了甩自己那只因为巨大冲击力而微微发麻的拳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畅快的、近乎残忍的笑容。
他看都没看窗外的景色，转身，一把抓起了旁边一张厚重橡木阅读桌上摆放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黄铜烛台。
那烛台至少重达百斤，可在他手里，却轻得像一根稻草。
他没有用它去攻击任何可能出现的敌人。
他只是拖着那根沉重的烛台，开始在这片宽阔的东翼大厅里，大步流星地奔跑起来。
“滋——啦——”
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金属摩擦石制地板的声音，响彻全场。
火星西溅。
他像一个醉酒的疯子，拖着自己的“指挥棒”，在这片神圣的知识殿堂里，划出一道道充满了亵渎意味的丑陋疤痕。
紧接着，他抡起了那根烛台。
“咚！”
烛台的底座，狠狠地砸在了一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上。
那座由深色名贵木材制成的书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
他后退一步，再次抡起烛台。
“咚！！”
“咚！！！”
一下。
又一下。
他像个不知疲倦的伐木工，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一下下地，敲击着那棵名为“文明”与“秩序”的大树。
终于。
“嘎吱……咔——”
那排高达数十米的书架，从中断裂。
它开始倾斜，带动着旁边的一排，又一排。
多米诺骨牌，倒了。
“轰隆隆隆——”
连绵不绝的、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彻底吞噬了整个图书馆。
无数厚重的、皮革封面的书籍，如同瀑布般从高空倾泻而下，灰尘与纸屑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厅，形成了一场壮观的、属于知识的雪崩。
也就在这一刻。
图书馆的西面八方，那些深不见底的黑暗走廊里。
一双双无形的、充满了暴怒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东翼大厅的方向。
一道道扭曲的、由影子和墨水构成的黏稠黑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从各自的巢穴中，悄无声息地，却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涌出。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站在一片狼藉的“舞台”中央，肆意嘲笑着一切规则的……疯子。
“夜”扔掉了手中己经变形的烛台，站在那片由书籍和木屑构成的废墟之上。
他看着从黑暗中不断涌出的、数以十计的扭曲身影，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冰冷的恶意，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他张开五指，又猛地攥紧。
骨节爆响。
“来得好！”
一声充满了嗜血渴望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滚出。
“让老子看看，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杂种，到底有多硬！”
与此同时。
在图书馆的另一端，通往禁书区的回廊入口。
林薇和张虎，趁着那场惊天动地的骚乱，悄无声息地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震耳欲聋的交响乐，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