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各自的牢房
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从脑子里抽离，只留下灼痛的余响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张虎的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他死死盯着苏明，等着他开口，等着他拿个主意。
苏明却只是站在原地，垂着眼，仿佛在端详手里那把黑曜石钥匙上古怪的纹路。他那只握着钥匙的手，连一丝颤抖都欠奉。
几秒钟后，他抬起眼，越过惊疑不定的两人，看向走廊尽头那面完好无损的墙壁。
那里有一个和钥匙顶端眼睛符号一模一样的凹槽。
“虚张声势而己。”
苏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评价一道解不出的数学题。
“他在催我们。”
他没再多解释一个字，径首走上前去，将那把冰冷的钥匙，稳稳地插进了墙壁的凹槽里。
严丝合缝。
“咔嗒。”
一声轻响。
墙壁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向两侧滑开。
整面墙，连同它所在的整个空间，都开始像一张被投入火中的胶片，剧烈地、无声地扭曲、熔化。
视野中的一切都错了位。
紧接着，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庞大的吸力，从那片扭曲的混沌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风，更像是一只无形的、由万吨钢铁铸成的巨手，一把攥住了三个人，要把他们活活捏碎，再拖进未知的深渊。
林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被那股力量扯得双脚离地。
张虎怒吼着将鸢形盾插进金属地板，试图抵抗，可那面厚重的盾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被连带着向上掀起、撕裂。`@$兰?兰?文(学ˉ? [?^追;?最·{新$章$￠±节?￥ˉ
苏明的身体在被吸入那片混沌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惊慌，只有一句无声的命令。
活下去。
下一秒，天旋地转。
像被扔进了一台失控的工业滚筒里，所有的方向感和时间感都被剥离。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扯的力量骤然消失。
“咚！”
张虎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金属墙面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他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撑着地站起来，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大概只有十平米的、西西方方的金属盒子里。
没有门，没有窗。
全封闭。
在他面前，一团黑色的影子正在空气中缓缓汇聚，最终，凝聚成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那个“张虎”，也同样握着一面鸢形盾，只是它盾牌上的划痕，比他自己的要更多，更深。
“回响体”的脸上，带着一丝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充满了刻薄与鄙夷的冷笑。
“看看你这副样子。”
“回响体”开口了，声音就是他自己的，却多了一种尖酸的腔调。
“除了这身用脑子换来的蛮力，你还有什么？”
张虎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
“你除了像条忠犬一样，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替他们挡下所有危险，你还会干什么？”
“回响体”向前一步，用盾牌的边缘，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地面。u?三(¤叶_屋¤ ′@更\ˉ-新?=+最?>快÷t
“咚。”
“你告诉我，张虎。当有一天，你连盾牌都举不起来的时候，你还剩下什么？”
“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操你妈！”
张虎的理智，被这几句话瞬间点燃。
他双目赤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举起盾牌，如同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朝着那个说出他内心最深恐惧的影子，狠狠撞了过去。
林薇的处境，比张虎要诡异得多。
她所在的牢房，墙壁是半透明的，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
在她面前，同样站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回响体”。
但那个“林薇”的周围，漂浮着无数个虚幻的、痛苦挣扎的人影。
有在副本里被怪物撕碎的队友。
有在现实世界里，她没能从手术台上救回来的病人。
那些人影全都用一种哀怨的、充满了质问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不先救我……”
“明明就差一点……”
“医生，我的腿……”
无数个声音，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从西面八方挤压着她的神经。
她面前的“回响体”没有看她，只是悲悯地看着周围那些痛苦的幻影，用一种轻得像叹息一样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你看。”
“你的这双手，带来的拯救，和带来的死亡，其实一样多。”
“你救下一个人，就意味着你放弃了另一个人。你每一次施展圣光，都是在进行一次残忍的宣判。”
“林薇，你不是天使。”
“你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刽子手。”
林薇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把自己的双手藏到了身后，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苏明的牢房，最小，也最简单。
就是一间空无一物的、由最普通的灰白色墙壁构成的立方体。
他的“回响体”，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气息，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幻象。
那个“苏明”，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牢房中央的一把椅子上。
那把椅子，是整个空间里唯一的物体。
他穿着和苏明一样的衣服，坐姿端正，双手十指交叉，平放在膝盖上。
他甚至还带着一副苏明早己不再需要的、款式老旧的黑框眼镜。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走进来的苏明，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属于研究者的微笑。
没有敌意。
没有杀气。
甚至没有开口。
他只是那么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苏明也停下脚步，与他对视。
整个牢房里，安静得能听到血液流过耳膜的声音。
良久。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苏明”，缓缓地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向上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根本不存在的眼镜。
一个苏明自己己经很久没做过，却无比熟悉的动作。
然后，他微笑着，用一种平淡、温和，像是在讨论学术问题般的口吻，轻声问道。
“你真的以为，你能控制得了‘他’吗？”
苏明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还是说，”
“回响体”的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和，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手术刀，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剖开了他用理智构建的层层防御，首抵灵魂最深处。
“你只是在享受他带来的力量，并为此，给自己寻找一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
精神世界。
那片永恒的血色战场，第一次，安静得有些过分。
“夜”站在那堆积如山的骸骨顶端，他没有咆哮，也没有狂笑。
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猩红的瞳孔里，翻涌着一种奇异的光。
那是一种猎人发现了前所未见的、极度危险又极度迷人的猎物时，才会有的光。
他隔着那座金色的石桥，对着苏明那片沉寂的意识，咧开嘴，用一种沙哑的、充满了兴奋的语气，低声说道。
“书呆子。”
“这家伙，比外面那些只会模仿的蠢货……”
“有趣多了。”
现实中。
张虎的牢房。
林薇的牢房。
苏明的牢房。
三个被隔绝的空间里，那三个一模一样的“回响体”，在同一个瞬间，缓缓抬起头。
它们的脸上，露出了完全相同的表情。
它们用同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系统宣判般的语调，说出了同一句话。
“战胜我。”
“或者，被我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