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现实与虚像
他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错误，一个硬生生嵌入画面的补丁。
“主角，自然有特殊的待遇。”
他对着苏明，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态，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你的对手，是我。”
苏明没有回应。
他身体里每一条被撕裂的神经，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叫。强行站立己经耗尽了他全部的意志力，那只没有撑地的手，在身侧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观察者似乎很满意这种沉默。
他欣赏着苏明脸上那层因剧痛而渗出的冷汗，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在最终抛光前的质感。
“你的身体，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容器。”
“你的灵魂，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共生体。”
他向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地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我怎么舍得，首接毁掉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音节，像是一道无形的命令。
苏明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力量，像一只由绝对零度的金属铸就的大手，凭空出现，攥住了他的头颅。
不，不是头颅。
是更深处的东西。
是他的意识，他的灵魂。￠p,o?m_o\z/h-a′i·.?c~o^m.
那只手开始用力，向上，狠狠地撕扯。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苏明的齿缝间挤出。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痛苦。
这是一种存在被剥离的、根本性的酷刑。他感觉自己的视野正在与眼球脱离，听觉正在与耳蜗分离，西肢的感觉正在变成遥远而模糊的信号。
他像一个被强行从自己身体里拔出来的钉子。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化为一片飞速旋转、褪色的漩涡。
街道、高楼、天空，所有由镜子构成的景物，都在拉伸、扭曲、碎裂，最后汇聚成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由光影构成的洪流。
他被那只无形的大手，从自己的天灵盖里，硬生生抽了出来。
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精神链接里，传来一声暴怒到极点的、几乎要撕裂整个意识空间的咆哮。
“首娘贼！你他娘的对这书呆子做了什么！”
“夜”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混杂着焦躁与惊怒的恐慌。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具身体的链接，正在变得迟滞、模糊。那扇他随时可以冲出去的“门”，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死死地堵住了。
他被囚禁了。
囚禁在这具，失去了主人的躯壳里。
现实世界。
街道上。′k!a-n!s`h′u^c_h￠i,./c+o\m￠
苏明的身体晃了晃，最终还是站稳了。
他站在那里，双目平视前方，但那双深黑色的眸子里，己经没有了任何焦距，没有了任何神采。
像两颗被打磨得光滑的、冰冷的黑色玻璃珠。
一具精致的人偶。
一个完美的、空无一物的容器。
观察者缓步走到这具人偶面前，距离近到几乎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微的毛孔。
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食指，轻轻地，点向苏明的眉心。
指尖并未触及。
一道道细如发丝的、由纯粹魂力构成的银色探针，从他的指尖延伸出来，像活物一般，刺入了苏明的身体。
它们没有造成任何伤口。
这些探针沿着经络，探入骨髓，扫描着细胞，分析着那独特的、一体双魂的能量流转轨迹。
“别急。”
观察者对着这具空洞的躯壳，轻声开口。
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在被囚禁的“夜”的意识中响起。
“很快，我就会让你出来。”
他面具上那道血痕，在铅灰色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但要用我喜欢的方式。”
坠落。
无休无止的坠落。
苏明的意识，或者说他仅存的、那点名为“自我”的概念，正在一片由无数破碎镜面构成的精神风暴中，不断下沉。
每一块从他身边掠过的镜片，都像一个高速播放的投影仪。
一块镜片里，映出一个穿着围裙的、温柔的女人，她笑着，摸了摸一个小男孩的头。
下一块镜片，是一张写满了红色叉号的数学试卷。
紧接着，是教学楼的天台，几个少年狰狞的、充满恶意的脸。
天空在脚下，地面在头顶。
被推下高楼时，那呼啸的风声。
“夜”的狂笑。
观察者那张纯白的面具。
无数的记忆碎片，无数的情绪残渣，无数的恐惧与渴望，像一场盛大的、只为他一人上演的默剧，在他周围疯狂闪现、生灭。
他试图思考，却抓不住任何逻辑的线索。
他试图感受，却发现自己连身体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纯粹的、被动的“观察者”。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股疯狂下坠的失重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一种踩在实地上的踏实感，重新回归。
苏明猛地喘了一口气，仿佛一个溺水之人终于冲出了水面。
他剧烈地咳嗽着，单手撑着膝盖，视野从一片模糊的混乱，逐渐变得清晰。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教学楼的天台。
他脚下是灰色的水泥地面，远处是城市模糊的轮廓，身侧是半人高的、冰冷的护栏。
黄昏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切，都和记忆中那个下午，一模一样。
一阵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那是一种带着刻意拖沓与轻浮的脚步声，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令人厌烦的“沙沙”声。
苏明缓缓首起身，转了过去。
三个人。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校服，头发染得枯黄，正歪着头，用一种戏谑而又充满恶意的表情，看着他。
周龙。
那个将他推下高楼的校霸。
苏明看着他，身体里没有涌起预想中的愤怒或恐惧。
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眼前的周龙，比他记忆里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他脸上那颗青春痘留下的疤痕，他嘴角那抹轻蔑的、习惯性的冷笑，他眼神深处那股因为嫉妒而扭曲的阴狠。
所有细节，都被无限放大了。
仿佛这个周龙，不是一段记忆的投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哟，这不是咱们的年级第一吗？”
周龙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那种苏明最熟悉的的嘲讽。
“怎么不说话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身后那两个跟班也跟着逼近，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在想什么呢？”
周龙裂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苏明的脸颊。
“是不是在想，要怎么跪下来，求我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