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朱墙一见生财瞄

第416章 他乡故知1

宫外的天地总是比宫里头要广阔许多的。

抬头便是漫无边际的碧空,远眺更见连绵不绝的翠色山峦。

不似在宫中,透着三尺红墙望出去,无论看得多远,落入眼中的都只是一线风景,人也好似被困在了囚笼中一般。

皇后心心念念的那位姬三娘,在金陵府真真儿是极有名的。

她卖糖水的小铺子就开在东市口,不过是一间一开一合的小门脸儿,门前却排着一条蜿蜒长队,一眼望去竟是不见尽头。

皇后与南瑾出行,虽说是微服,但护卫到底周全。

单是乔装成寻常百姓混迹在人群里的精兵侍卫,便跟了不下三十人。

不过未免惹眼,贴身伺候她们的便只有顺喜一个‘官家’,云熙和采颉两个‘侍女’罢了。

见得队伍冗长,采颉和云熙便提议让皇后与南瑾到一旁的茶社歇息,由她二人排队采买。

不过皇后与南瑾却是不依。

她们难得摆脱宫规束缚,能亲历市井烟火,便是排队等候也觉新鲜有趣。

二人执意站在了队伍后头,一边随着人潮缓缓挪动,一边闲话着孩子们的日常琐事和沿途所见的风物趣闻。

排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南瑾忽见迎面走来一一名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

那人瞧着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沉香色的夹绸长衫,衣襟袖口处沾了些不甚显眼的油渍点子。

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层层叠叠不知装了多少份云锦桂花糖芋苗。

皇后见南瑾目光追随着那人,便笑着轻声道:

“这不算什么稀罕的,我还见过拖家带口,一口气买上十七八份带回去的。待会儿你尝过便知,这滋味确实是不负盛名。”

而南瑾的目光却并未落在那高高垒起的食盒上。

她只是盯着男人的面容,仔细辨认着。

待男人即将与她们擦肩而过时,南瑾犹豫了一下,带着几分试探开口唤了句,

“祥叔?”

男人闻声脚步一顿,愕然回头狐疑地打量了南瑾一番。

眼中先是茫然,旋而闪过几分难以置信的欣喜,笑得眼尾炸开了花,

“阿瑾?你是阿瑾?!”

话落又忽而敛住笑容,微微蹙眉,“还是南菀?”

听他这般说,南瑾便知是他乡遇故知了。

她但笑不语,由着祥叔猜度着,半晌才欣喜道:

“祥叔,我可是一直都念着您的手艺呢!”

祥叔这便知道了。

南家那对双生的姑娘,生着一样的面孔却得了全然不一的性子。

一个拜高踩低眼高于顶,一个温良有礼体贴孝顺。

能惦记着他的手艺,且会这般说话的,就只能是南瑾了。

确定了南瑾的身份,祥叔欢喜得险些拿不稳手中食盒,连声叹道:

“天老爷!竟没想到能在金陵遇着你了!”

皇后从旁瞧着二人似旧相识,于是笑着问南瑾,“这位是......?”

南瑾连忙向皇后介绍道:“夫人,祥叔是我父亲从前的挚友。”

又转向祥叔引荐道:“祥叔,这是我家沈夫人。”

此番南巡,沈晏辞只扮作寻常富庶乡绅,皇后自然是当家主母,而南瑾对外的身份,便是府上的瑾小娘了。

祥叔闻言忙将食盒放在地上,向皇后作了个揖道:“沈夫人安。听您的口音可也是打上京来的?”

皇后含笑应下,语气亲切,“是了。赶着开春的好时节,便跟着当家的来江南见见世面。”

祥叔连连点头,目光随即凝在南瑾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见她虽无天家贵妇的珠翠环绕,但这一身素简衣裙也是用料讲究,裁剪合度,显然是上等货色。

人瞧着也像格外被岁月优待,全然没了昔日那个在镇国公府受尽苦难的苦丫头模样了。

想来是熬过了苦日子,嫁了个好人家。

他心中百感交集,不觉眼眶泛红,声音微哽道:

“好,真好!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如今苦尽甘来,九泉之下定也是要替你欢喜的。”

瞧着皇后和南瑾还在长队中等待,祥叔忙不迭从食盒里取出两碗云锦桂花糖芋苗递了过来,

“这队且排着呢!我这儿买了这许多,匀夫人两碗尝尝,也算我一点心意。”

云熙和采颉见状连忙上前接过糖水。

祥叔又问:“沈夫人与阿瑾这是才到金陵府?”

见二人点头应下,祥叔脸上笑意更浓:“我看着阿瑾长大,早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今日这般巧遇,不如去我店里坐坐?我跟拙荆在金陵开了间酒楼,生意倒还过得去。”

说着提了提食盒,“这不,楼里客人想吃三娘的糖水,我便一早向三娘预了,这才赶着来取这许多份。”

南瑾笑着对皇后道:“祥叔的手艺是极好的,夫人若得空也可去尝尝。”

眼见皇后便要应下,云熙适时低声提醒道:

“夫人,您上回回了府上总念着金陵满江楼的菜。奴婢想您此番定还会去,所以一早就预了满江楼的天字间。”

她看向祥叔略福一福,“只怕今日是不好应这位官人的盛情了。”

“巧了不是!”祥叔闻言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满江楼正是我那铺子!”

听得此话,皇后与南瑾相视一笑,倒是赶好不如赶巧了。

皇后欣然应允道:“那便叨扰了。”

去往酒楼的路上,南瑾与祥叔叙起旧来。

祥叔从前在上京不过是开了个小饭馆。

他虽厨艺精湛,回头客也多,但上京地界寸土寸金,更有地头蛇盘踞欺压,他那时也是郁郁不得志,空有手艺却难施展。

平日闲暇时,他唯一的喜好便是去城外打猎,这才和南瑾的父亲相识。

二人脾性相投,常结伴打猎,一来二去更成了结义兄弟。

祥叔说起自己是在四年前搬来的金陵府。

初到时也是做些小本买卖,卖的仍是上京风味的菜肴。

因着手艺好,渐渐口碑传开,便一点点将铺面扩大。

后又尝试着将金陵本地的时鲜与烹饪手法,同自己拿手的京菜相融合,竟创出了别具一格的风味,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食客关顾,生意便越做越大,直至有了如今名声响亮的满江楼。

至于他当初为何会来了金陵府做买卖,南瑾也曾好奇问起。

但祥叔闻言脸上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像是不愿深谈此事,只含糊地打了个马虎眼,将话题岔开了去。

南瑾见他如此也不再追问,心中只想着时隔多年,能在异乡重遇与父母渊源深厚的故人,已是莫大的缘分和欢喜了。

然而这份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却在抵达满江楼时的一瞬被激得荡然无存。

南瑾看得清楚,满江楼门楣那块黑底金字的招牌旁,悬挂的铺号上分明写的是:

齐康道十六铺......

金陵府上元县齐康道十六铺。

原来祥叔的满江楼,便是兰婼所留下的那个地址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