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他乡故知2
入了满江楼,祥叔亲自引着南瑾一行人上楼去了天字一号房,又为她们安排了一桌特色菜式。
因着客人实在太多,祥叔不好多留,便歉然道:
“实在对不住,今日客人多,后厨忙不过来,我得去盯着点。
阿瑾,你照顾沈夫人先用着,待会儿忙过这一阵,我定带着我家那口子过来好好招待你们。”
说完便匆匆去了。
长桌紧挨着里屋隔断摆放,中间立着一扇古朴的木质屏风作为区隔。
屏风上绘着一幅水墨丹青,
南瑾盯着屏风,眼神愣愣的,思绪早已飘远。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兰婼为什么要给她祥叔在金陵府开设酒楼的地址?
祥叔方才在路上与南瑾闲聊的那番话,此刻清晰地回响在南瑾脑海中:
他说他来了金陵府四年,而今年正也是爹娘出意外的第四个年头。
所以爹娘在遭遇不测后不久,祥叔就举家从上京搬来了这千里之外的金陵府?
可也不对。
祥叔哪来的那么多本钱?
南瑾记得爹娘还在世时,祥叔在上京的日子就过得颇为拮据,他守着那个小饭馆勉强糊口,家中情况并不比南家好多少。
从上京带着妻儿搬来金陵府,光是路途所需花费的盘缠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且还要租赁铺面,安家置业,重新起步,哪一样不需要充裕的银钱撑着?
难不成祥叔能未卜先知,料定了来到金陵府就一定能转运发财?
原先在上京,虽受地头蛇欺压,但好歹也有自己的小饭馆和一舍茅屋能遮风挡雨,也算温饱无虞。
贸然迁来金陵府,一旦生意失败,极有可能耗尽积蓄,落得个流落街头衣食无着的下场。
但凡是个正常人,没有完全的把握或迫不得已的原因,都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抉择。
除非......
这背后有人帮衬了他。
有人给他提供了足够的银钱,足够他举家迁移,足够他在金陵府能站稳脚跟。
兰婼能将祥叔在金陵府的地址准确无误地给了南瑾,便说明她对这一切肯定是知情的。
且她从前就在江南扮作歌舞伎,
她人在江南,若要做些什么,安排些什么,自然比远在上京的人方便得多。
还有那枚南瑾在父亲出事前送给他的如意结,为什么会在兰婼手中?
南瑾细细思忖着,唯是剩下了一种可能。
如果......当日父亲去温霖涧打猎时,并非是独自一人呢?
父亲与祥叔因打猎结缘,闲暇时常结伴入山。
出事那日正值中秋,祥叔的饭馆按例也是不开张的,他二人说不定是结伴同去了温霖涧。
那么父亲在温霖涧看到了什么,祥叔他一定也看到了!
父亲随身佩戴的如意结,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遗落下来,被同在现场的祥叔捡走。
可那枚如意结为什么最终会出现在兰婼手中?
祥叔和兰婼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当日在温霖涧,到底还发生过什么南瑾至今为止还不得而知的事儿?
“瑾儿?瑾儿?”
皇后的声声轻唤,将南瑾从翻江倒海的思绪中扯回了现实。
她定睛一看,才见桌上已是碗碟琳琅满目了。
回过神来,瞧着皇后正将一块晶莹油亮的盐水鸭夹到她面前的瓷碟里,
“这盐水鸭是金陵顶出名的菜式,皮白肉嫩,肥而不腻,甚是清爽鲜美。宫里头御膳房做的,怕都不得其中真味,你快尝尝看?”
南瑾心中疑云密布,接踵而至的困惑在她脑中翻腾冲撞,撞得她脑海嗡嗡作响,面前再是山珍海味,她此刻也是不得半分胃口了。
于是只向皇后如常笑道:“方才那碗糖水实在合胃口,我贪凉吃多了,眼下倒有些......”
她抬手护在小腹处,神色流露出几分尴尬与不适。
皇后见状笑她说:“让你少吃些你偏不听,春寒才过,这般贪凉总免不了伤身。”
说着转头吩咐,“采颉,快跟着伺候你主子去。”
“是。”采颉连忙应声。
南瑾由采颉虚扶着起身告退,然而方出雅间房门,她便加快了脚步,径直朝着烟火气最浓的后厨走去。
采颉吃了一惊,低声劝道:“主儿,再往前就是后厨了!那地方油烟大,又人多手杂,您可去不得。”
南瑾却置若罔闻,猛地一把推开了后厨的门。
霎时间,便有一股灼热的油烟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七八个厨子伙计在狭长的后厨里锅铲翻飞。
祥叔正站在一口大灶前,大声指点着旁边一个年轻厨子。
闻得动静,他下意识转身看去,见是南瑾来,连忙快步迎上前,
“阿瑾?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走走走,快出去。这里烟气重别熏着你。”
他带南瑾离了后厨,走到走廊拐角处,正想说要去叫了妻儿来一并热闹一番,
可南瑾却忽而驻足,她先是吩咐采颉,“我有事要和祥叔说,你去一旁候着我吧。”
待采颉走远些后,南瑾才抬眸定定看着祥叔,开门见山道:
“祥叔。宣德三十六年的八月十五,也就是我爹娘枉死的那一日,您在哪?”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
祥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下意识闪躲着,
“这、这都快五年的事儿了,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他打了个马虎眼便想走。
南瑾越前一步拦住他,旋而动作利索地从腰间悬挂的荷包里,取出那枚她当日送给父亲的如意结,稳稳地托在掌心举到祥叔眼前,
“您应该认得此物。”
祥叔瞳孔骤然紧缩,目光在南瑾和如意结之间来回扫视,嘴唇哆嗦着道:“这、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
南瑾不答,只是定声追问:
“五年前的那个中秋节,您和我父亲一同去了温霖涧打猎,是不是?”
祥叔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缓缓抬眸看向南瑾,眼神复杂难言,
“你是仲怀的女儿,如今你也大了。今日咱们既能在此地再见,或许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你既问我,我也不该再对你隐瞒......”
他语气艰涩,又隐隐压着山雨欲来的不安,缓缓道来,
“那一年的中秋,我与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