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朱墙一见生财瞄

第429章 暴裂无声3

有了孩子后,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南瑾自八月生产,而今四月过半,永馨也已是足了八个月。

半岁之后,永馨夜里渐渐能睡个整觉,也不怎么闹腾了。

可说来也怪。

原先孩子闹腾时,南瑾每日夜里都要起来几次,但入眠总不算难事。

如今孩子安静下来,她反倒是愈发难以在夜里成眠了。

常常是躺在浓稠的黑暗中,听着身旁女儿均匀细小的呼吸声,虽闭着眼,但思绪却如同天边云月,飘得很远很远。

这些表面平静的日子里,南瑾其实想了很多。

从前在镇国公府出去办差,偶尔得闲她常会溜达去偏僻的私巷,听那些不要钱的说书先生偷偷讲些所谓的‘皇家秘辛’。

那先生总爱绘声绘色地描述后宫之中的嫔妃,为了争夺皇帝的宠爱是如何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两相暗害,无所不用其极。

说那金雕玉砌人人艳羡的天家宫苑,原也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后来南瑾入了宫,在红墙金瓦间浮沉日久,才知道那先生的话并不尽然。

她好像并没有见过哪个妃子,是单纯地为了得到沈晏辞的宠爱而去争宠的。

从前的王贵人、关贵人她们争宠,是为了让自己能得个更高的位份,好让自己在后宫的日子能过得舒坦些,少受点白眼。

顺妃争宠,是来日有能力保住盈月公主,不让她远嫁和亲。

宜妃争宠,是因为她身上背负着北狄的血海深仇。

荣嫔争宠,是为了完成楼兰王的嘱托,为自己的母族在西域诸部中争取到更大的话语权与地位。

嘉嫔更是自失了孩子后,便只静静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连争抢的念头都没了。

而南瑾争宠,则是为了借助沈晏辞的权势,登云天高位,好让自己能成为上位者,能为自己枉死的爹娘讨回一个公道。

而今细细想来,

这宫里头的女人们是在争,是在斗,手段或高明或拙劣,或光明或阴狠,

但竟无一人的出发点,是为了得到沈晏辞的爱。

大家似乎都很清醒,

知道帝王的爱缥缈如九天之上的流云,独求不得,强求不来。

所以既然她们将自己的一生都赔进了这深宫高墙之内,便只想着能从帝王身上索取到一些更实在、更能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

权力也好,财富也罢,地位亦可。

这之中好像并没有谁,在渴求一份纯粹的爱。

......

不对。

也是有的。

比如绮梦,比如知笙。

她们是真的爱沈晏辞这个人,

所以她们也都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一夜,南瑾熄尽烛火,唯留下窗外清冷的月光,独自守着熟睡的永馨。

她坐在窗边软榻上,目光越出窗外,望见了西湖之上腾起繁盛的烟火。

等一切回过寂寥后,她目光自然地收回,便落在了庭院中连开盛放的花儿上。

那是一整片开得盛烈如火的照殿红。

照殿红的花期很长,每年九月开花,直至第二年的五月方止。

尤是在江南这般温暖湿润之地,花期有时甚至能绵延近十个月之久。

它太过长盛,以至于无论是在深宫禁苑还是在市井花圃,南瑾仿佛从未见过它凋落的模样。

而此刻,她不过余光一瞥,却清晰地看见几朵饱满的照殿红正从枝头坠落,无声地砸进泥土里。

“扑。”

南瑾静静听着,

风过花枝,似连落花都有了声响。

她这才知道照殿红的凋落,并非如寻常花朵那般一片片零落成泥,

而是整朵花从枝头上完完整整地、决绝地砸落下来。

就好像前一刻还在枝头吐芳,下一刻便要弃枝而去,

落个干脆利落,自在决绝。

原来,这世间并非所有花儿凋落的过程,都是徐徐荼蘼的。

花虽娇艳,品性若烈,亦会断头。

这般想着,心头不觉苍凉,忽而听得门外廊下传来了采颉的声音,

“皇后娘娘?夜深了,我们主儿已经歇下......”

遂起身出门去迎。

打开房门的一瞬,借着廊下微弱的灯笼光,南瑾看见采颉在门外冰冷的地砖上铺开了被褥守夜,

而几步之外,知笙只穿着一身素净单薄的常服,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寥落。

见是南瑾出来,她远远笑着向南瑾伸出了手。

南瑾眼中一酸,忙快走几步上前牢牢与她握住了双手,

“夜里湖边风大,您怎好穿得这样单薄就出来了?”

知笙不语,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南瑾觉得她指腹寒得很,忙牵着她的手往温暖的屋里带。

经过采颉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看着地上简陋的地铺,不免蹙眉道: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守夜吗?外头有那么多侍卫轮值看着,永馨夜里也睡得安稳,真有什么事我自会叫乳母来。你本就体寒,在地上打铺子身子哪里受得住?”

在宫中时南瑾便立下规矩,不许她宫里任何人在廊下守夜。

她太清楚守夜的滋味了。

从前在镇国公府,她便是这样为柳嫣然守过无数个冷到骨子里的长夜。

她知道那地砖有多硬、多凉,寒气好像能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哪怕铺上再厚的被褥,守一夜下来也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就连从前进礼执意要为她守夜,也被她好一番‘训斥’给劝了回去。

采颉了解南瑾的脾性,所以平日也并不会如此。

可那日祥叔与南瑾说的话,采颉也听见了。

她没有追问南瑾身上到底背负着什么秘密。她们不是主仆,而是姐妹。

所以她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在明知道自己的姐妹心绪难平时,选择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边。

南瑾自然明白她这样的心思,哪里又忍心责怪什么?

只轻轻拍了拍采颉的手背,温声道:“你放心,我没事。若再为着我让你病倒了,我才真是要心里过意不去。”

如此哄走了采颉,南瑾才牵着知笙冰凉的手,引她步入房中,在窗边的软榻上落座。

彼此相对而坐。

因着知笙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常服,不比往日三四层的繁复笼在身上,

南瑾也是此刻才得以真切地看清楚,

原来褪去了华服的伪装,知笙的身形竟已如此单薄伶仃。

不过短短两月的光景,人便已失了往日丰盈,熬瘦成了一把。

南瑾攥紧知笙的手暖了暖,强撑起笑容道:“皇上在西湖水榭为娘娘庆贺,我还以为娘娘今夜会......”

“瑾儿。”

知笙反握住南瑾的手,眸光郑重地望着她,

“我夜深来找你,是有些话想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