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不留情面
这样的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众嫔妃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但在宫闱中浸淫久了,个个也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
她们与南瑾相处日久,也能了解她的脾性。
若非顺妃真做了什么让南瑾忍无可忍的事,南瑾断然不会在于众目睽睽之下这般下她的面子。
只是相较于后妃流露于表面的惊诧,顺妃的反应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
南瑾方才训斥她的话,她听来耳熟得紧。
记不得从前有多少次,邵绮梦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入宫后,她也的确是一直都在邵绮梦手底下熬着,不知受了多少言语折辱,也记不清邵绮梦打过她多少记耳光。
但顺妃总是记得,她初为嫔位时,沈晏辞与知笙离宫祭祖,邵绮梦身为妃位之首代掌六宫事。
她那时突染重病,高烧不退。
奈何太医院的人从前得了邵绮梦的嘱咐,竟无一人敢来给她诊治。
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在病榻上被高烧折磨了整整七日。
醒来后见宝香伺候她用药,便问药从何来。
宝香只说是私下里将她的病症偷偷说与了一名太医院的学徒,而后用自己的月例银子,让那学徒依着症状给她抓了药来。
可顺妃心里却是明镜似的。
没有人知道,在她烧得神志不清时,她曾隐约看见有人替她诊了脉。
隔着纱帐,她并未看清那人的模样,只恍惚瞥见那人的手背上有一道清晰的弧形疤痕。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顺妃才在偶然间得知,太医院上下唯有郭太医的手背上有那道疤。
而医术仅次于侯院判的郭太医,是邵家一手扶持上位的远房亲戚。
整个后宫除了邵绮梦,无人能使唤得动他。
思绪飘忽流转的瞬间,南瑾已是走到了她跟前,死死地盯着她。
心底有着愧疚,怀着念想,顺妃便也不觉得南瑾今日给她这一记耳光,她有什么可值得委屈的。
她扯着那条不便的左腿,后撤一步端正跪下,昂首道:
“贵妃娘娘息怒。臣妾并不知道此举会害皇后娘娘这般。若臣妾一早知晓皇后娘娘会因此......臣妾绝不会如此行事。”
知笙的死对外只报骤疾,
知道些实情的,除了南瑾,也就只有荣妃、嘉妃还有顺妃这几人。
自戕一说会累及知笙身后名,于是南瑾只得招呼顺喜,让一干不知情的嫔妃都先散了。
待人走后,荣妃和嘉妃才没了方才的拘谨。
二人陆续走到南瑾身边。
嘉妃先开口劝说道:“妹......贵妃娘娘这是因着何事,要动了这样大的肝火?”
荣妃更是有意搀扶顺妃起身,“是了,有什么误会,且让顺妃姐姐说开了就是。”
“姐姐们不必劝我。”南瑾到底不与她们生分,可落在顺妃身上的目光,却依旧是嫌恶冷冰,“不如你们先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顺妃轻轻拂开荣妃的手,并未起身,只是平静地陈述道:
“我将南宫大人的死讯,告诉了皇后娘娘。”
闻言,荣妃与嘉妃俱是一惊。
南宫煜的死讯她们要比顺妃晚一个月知晓。
毕竟是超品侯爵的丧事,操办得再低调,她们这些身处高位的嫔妃多少也有所耳闻。
嘉妃性子最直,此刻脸色也沉了下去,不解道:
“你是嘴巴痒了欠吃了嘴巴子?好端端的跑去跟皇后娘娘嚼这样的舌根作甚?皇上不许宫中任何人向皇后娘娘提及此事,你偏生了好大的胆子!竟是连皇上的口谕也敢置若罔闻?”
荣妃亦是满脸不豫,“皇后娘娘那段时间凤体本就欠安,心情更是郁郁寡欢,如何还能经得起这般刺激?便是没有皇上的口谕,咱们为着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着想,也该守口如瓶才是。”
面对她们的指责,顺妃却挺直了脊背,固执道:
“我并不觉得这算是为了皇后娘娘好。南宫大人是娘娘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亲哥哥不在了,我们凭什么自作主张,替她决定她该不该知道这个消息?”
她将目光转向南瑾,竟是反问一句,“贵妃娘娘有功夫指责臣妾行事莽撞,不如先问问您自己。皇后娘娘崩逝,二皇子不过四岁稚龄,您便抱着他,让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您就不怕二皇子承受不住,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她冷笑一声,“您不也会说,是不好拦着孩子见自己亲人最后一面,免得余生遗憾吗?何以臣妾和您做了一样的事,您却反过来要对臣妾兴师问罪?”
“一样的事?”南瑾眯起眼觑着她,“本宫的确让宸轩见了姐姐最后一面,知他伤心,本宫也会日夜守在他身边,陪着他一点点从悲伤中走出来。那么你呢?”
南瑾猛地俯身逼近顺妃,目光如炬,
“你告诉姐姐南宫大人的死讯时,南宫大人已经下葬一月有余。你要如何让姐姐去见她的兄长最后一面?既见不得,你说出这些除了在让姐姐心中遗憾更甚,还能得了什么好?”
顺妃一时哑口,只得狼狈地低下头,避开南瑾的眼神。
南瑾却不放过她。
她伸出手狠狠捏住顺妃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力道之大,让顺妃痛得蹙起了眉,
“李语芙,或许贞贵妃从来都没有看错你。当日你为求圣恩,可以背主求荣,踩着旧主往上爬!今日,你亦用同样的法子来对待待你恩重如山的皇后娘娘!
我从前只以为,你是一心为护住盈月,才会在后宫中搅弄是非,手段虽不光彩却也情有可原。而今看来,你是实打实动错了心思,实在本性难移。”
顺妃下巴被捏得生疼,却不辩解,只是扯着嘴角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随即垂下了眼帘,端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见她默然,南瑾又道:“无论何种出身,想要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想要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本宫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品行低劣的错事。可你不该、也不能一而再辜负那些待你真心之人。”
南瑾猛地甩开她的下巴,目光掠过她因跪了片刻而微微发颤的左腿,冷着声音道:
“即日起,你每日晨起去凤鸾宫宫门外跪足两个时辰。皇后或许不需要你赔罪,但本宫不是皇后,本宫没有她那样的好性子。你动错了什么心思,做错了什么事,无论你有何苦衷,在本宫座下你都得付出代价。”
顺妃闻言依旧默默,没有求饶也没有反驳。
倒是荣妃心有不忍,搅动着手中绢帕低声劝道:
“瑾儿,顺妃到底腿脚不便,若真让她每日跪上两个时辰,这条腿只怕是要彻底废了去......”
“废就废了。”南瑾漠然道:“本宫记得贞贵妃从前说过,当日她这条腿断了,是贞贵妃不计较主仆身份,日以继夜守在她床边照顾她。可后来呢?她却背着贞贵妃,以救命之恩相胁,求着皇上纳她为侍妾。
日后贞贵妃与她因此事决裂,不许府医再给她医治。便是皇后娘娘见她可怜,捡着最好的药给她用着。可今日呢?”
南瑾冷嗤一记,驻留在顺妃左腿上的目光已是嫌恶至极,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她这条腿,早该在当年上京那场地动时就彻底断了,是贞贵妃和皇后娘娘保住了它。
如今保住她这条腿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她还留着这条腿做什么?留着它继续在这宫中,踩着别人的真心往上爬吗?”
见南瑾这般疾言厉色,嘉妃和荣妃便也不再相劝了。
顺妃凄然一笑,冲南瑾俯身下去一拜,
“贵妃娘娘教训的是,原是臣妾活该。”
南瑾坚硬了一颗心,再不理她的这些矫揉造作。
只抚了抚鬓角,回身往内寝走去,
“本宫乏了,你跪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