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整治贪腐2
李德全伺候御前多年,少见沈晏辞如此震怒的时候。得令只得立马捧了账册,急匆匆下去安排。
他走后,沈晏辞的目光落在南宫煜空荡的袖管上,平缓了语气道:
“断臂截肢非同小可,伤口一旦恶化,性命顷刻难保。你何至于要拼到这一步?”
南宫煜闻言不过淡然一笑,“先父临终留下的唯有‘保家卫国’四字。能为天下百姓谋福之事,微臣便是丢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微臣不才,于武事上毫无天赋,未能继承父志驰骋沙场。既做了文臣,便只想尽己所能,为大懿尽一份心力。”
他顿了顿,唇角笑意更甚,“话说回来,微臣也实在算是有幸之人。地动断臂后,微臣得一位医术高超的老者相救,他不计回报,悉心照料,微臣才得以捡回这条命。可见在我大懿庇护之下,即便大灾无情,百姓也多是纯善仁厚之辈。”
话落忽而起身,郑重地向沈晏辞躬身下去,单手握拳抚胸行了一礼:
“皇上,此前您以为微臣已遭不测,故才将微臣追封为超品公爵。只是微臣于社稷实无寸功,蒙皇上隆恩授以正一品东阁大学士之职,已是格外优渥。如今微臣既已归来,实在不敢忝居如此高位,还请皇上能收回成命。”
沈晏辞抬手虚扶他一把,温声道:“君令既出断无收回之理。你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已是大懿世袭罔替的永安公。南宫一门的荣辱,如今皆系于你一身。你乃朕之股肱,朕愧对皇后,愧对岳丈,再不能愧对你们南宫全族。”
南宫煜面露惶恐,急忙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说!皇上从未有愧于南宫家,是微臣能力不济,文武皆未能堪大任,有负皇上信重......”
沈晏辞打断了道:“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武将渐无可用武之地,文臣之功,且未必逊于武将。”
他目光深沉,看进南宫煜眼底,“兄长,不必妄自菲薄。”
南宫煜瞳孔骤然一颤,慌忙道:“皇上!您、您怎能如此称呼微臣......”
沈晏辞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处没有外人,你我便是家人。你是知笙的兄长,自然亦是朕的兄长。”
提及知笙,他眸色倏地灰暗下去,沉声问道:“知笙的事,你已知晓了?”
南宫煜黯然颔首,“世间万事瞬息莫测。皇后娘娘骤疾仙去,微臣未能得见最后一面,心中也是憾痛难当。”
沈晏辞道:“今夜你便留在宫中,朕当为你接风洗尘。明日是知笙的七七,你也可去送她最后一程。”
他似也不愿再多言伤心事,忙转了话锋道:
“方才朕粗览账册,此次贪腐所涉银两不下巨万。这些银子纵然他们藏得再隐秘,也必不出大懿疆域,朕自有办法让他们悉数吐出来。只是待赃款追回之后,朕想先听听你有何想法。”
南宫煜略作思忖,答道:“前年大旱,去岁地动,朝廷赈灾所费甚巨,如今国库已见虚空。微臣以为,此笔款项正当充入国库,以备不时之需,稳固国本。”
沈晏辞却摇了摇头,“朝廷用度短缺,尚可从各地赋税中慢慢填补,宫中一切用度亦可削减止了奢靡之风。加之朕往后十年不下江南,再停了秋狝等耗费巨资之事,总能弥补回来。
这些赃银源自官员盘剥百姓的民脂民膏,当属朕失察之责,自然要归还于民。否则朝廷赈灾扶贫,岂非是用他们的血汗钱来救济他们?如此,大懿庇护天下的责任又何在?”
他稍作停顿,明晰己见,“故朕意已决,将此银款追回后,分予所有受灾地的百姓。不过此事,朕要由你上疏提议,并由你亲自督办。”
南宫煜心思剔透,立刻明白了沈晏辞的意思。
他查抄出户部尚书的罪证,此事仅会在朝堂之上流传。
但若由他亲自押运、分发这些银款至受灾州县,那么天下百姓都会知晓他的恩德。
如此一来,他这新晋的永安公方能真正获得万民拥戴,坐稳这超品爵位,再不落人口实。
然而将这般惠民之功赋予臣子,于皇权而言实则是一柄双刃剑。
臣子威望过盛,并非是好事。
南宫煜心下难安,正欲推辞之际,沈晏辞却先是抬手阻了他的话头,
“若非是你以身涉险,朕只怕至今仍要被户部尚书蒙在鼓里。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功绩。还是说......”
他眸色一厉,“难道在你心中,朕竟是那等会因臣子为民请命,便要心生忌惮的昏君?”
南宫煜急忙躬身,“微臣不敢!”
沈晏辞这才敞声而笑,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徐徐道:
“既然不敢,那便遵旨去做。”
南宫煜心下五味杂陈,垂眸敛着眼底的酸涩,毕恭毕敬道:“微臣......遵旨!”
这日后来,沈晏辞命内侍引南宫煜至太液池沐浴更衣,又吩咐御膳房备下珍馐佳肴,言明今夜要与他不醉不归。
待沈晏辞批阅完当日奏折,天色已近晚。
李德全轻手轻脚入内回话,
“启禀皇上,户部尚书在京三族已尽数捉拿归案,押入天牢候审。”
沈晏辞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对于御林卫能这么快就将人控制住,他似乎并未有所惊讶。
李德全近前小心伺候着茶水,低声道:
“皇上此番是有意要赐南宫家一个稳妥前程了。其实您早已在恭州布下天罗地网,即便南宫大人不去,那些证据也能搜罗齐全,将贪官绳之以法。
南宫大人此行,您料到他或有危险,恐户部尚书提前通知渝州同党对他不利,故而早已派遣精锐暗中尾随保护。只是后来谁也没料到川渝竟会突发地动......”
沈晏辞目光落在跳动的烛火上,缓缓道:
“若是没有那些人暗中护着,让南宫煜在地动中当真丢了性命,朕才真要成了罪人。”
李德全脸上堆起感慨的笑意,“也幸而是如此了。不然地动之后,哪能那般巧合立刻有人将他从废墟中救出?又恰遇医术高超之人,能行截肢之术保他性命?
后来他欲调查那些官员,他们隐匿极深的账簿,又岂是他独臂挖掘,便能轻易寻得的?这一切说到底,都得皇上派去的人在暗中相助,才能得以周全。”
“你这话不对。”
沈晏辞抬眸看着他,“纵有旁人相助,他在生死一线之际,心心念念的仍是大懿安危与黎民福祉,这份赤诚实在难得。
为官者能力不足,尚可栽培历练。但若心术不正,将百姓疾苦置于脑后,只知贪图享乐,那才是真正的黑了心肠,万死也难赎其罪了。”
“是,是,奴才失言。”李德全赶忙笑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又道,“如今南宫大人名正言顺成了永安侯,前朝官员与天下百姓皆不会再有非议。如此,也可保得南宫家百年荣光了。”
他神色稍稍一敛,压低了声音道:“想来皇后娘娘若是泉下有知,也当会有所慰藉。”
说着又轻声探问:“皇上,明日是娘娘的七七之日,您......可要亲往祭奠?”
沈晏辞沉默了片刻,摇头道:
“朕明日要与三司一并审问户部尚书。知笙的身后事向来由贵妃主持打理,她办事很是妥帖,朕......就不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