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朱墙一见生财瞄

第465章 朕要你死

这日后来,南瑾的泪水终是没入了淅淅沥沥的夜雨声中。

沈晏辞一直安静地坐在她身旁,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就这样一言不发地陪着她,直到她情绪渐渐平复。

待她呼吸平稳下来,才缓声道:

“这件事,朕在南巡归来后曾告诉过知笙。但那时你们早已姐妹相称,情谊深厚。所以无论她知道与否,都不影响她待你的真心。”

是了。

南瑾心中默然。

无论有没有这一层血脉的牵绊,她与知笙之间的情谊,总是不会变的。

架着锅子的炭火熄了两遍,铜锅也早已凉透浮起一层凝脂。

待宫人们撤走了杯盘狼藉,沈晏辞才携手南瑾道:

“陪朕再坐会儿吧,等雨势小些再回去。”

他们移步至庭院凉亭,听着雨声,闲话着从前相处的点点滴滴。

或是欢笑,或是沉默,总归气氛不算压抑。

后来夜色愈浓,南瑾才终于向沈晏辞问出了今日她来朝阳宫,最初想问的那句话,

“皇上前些时候曾答允过我,若我有何要求,只管向您提了,您定会应允。不知这话隔了月余,还作不作数?”

沈晏辞并不看她,只将目光投向天边那轮被浓云半掩的朦胧月影。

少倾,他点了点头,简短应道:“君无戏言。”

南瑾深吸一口气,坚定了心念道:

“皇上,有时候,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你将我视作绝望之际抓住的一束光,而我则将你当作我唯一能登上云天的路。

而后我们各自怀揣着难以言说的心思,在命运的驱使下或有迹可循,或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处。

说实话,我从前无比渴望能成为上位者。我想着接近你,占据你的心,得到你的宠爱,便能一跃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届时普天之下,除了你,任何权柄在握的男子见了我,都需躬身下拜,恭敬问安。

那时我一直觉得,唯有紧紧握住权力,我才算真正活出了自己。”

她垂眸,唇边逸出一丝极轻的自嘲,“可后来无论缘由为何,当我真正站在了这个我所期许的位置上,我才恍然发觉,原来我心中真正渴望的东西,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得到过。我想要的,不过是与我在乎之人相守相伴,过着平淡却安稳的日子而已。”

她环顾着被宫墙紧紧包裹的四方天地,笑意里分辨不出是释然还是怅惘,

“我本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子,这宫里的泼天富贵与无上荣华,原就不该与我有关。所以我得到了,也并不觉得欢喜。”

“皇上。”她起身走到沈晏辞面前,郑重其事地敛衽一拜,

“臣妾并无所求,心中期盼的早已得到过,也已然失去了。若皇上仍肯践诺应允臣妾一事,那便求皇上......能准许我离宫。”

话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仿佛一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还有永馨。”

说实话。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岁月里,南瑾都很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敢将这番话说与沈晏辞的。

而说完之后,她只觉得如释重负,却也压根就没有想过沈晏辞会答允她什么。

这样的请求连她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

沈晏辞不可能答允她离宫,更不可能答允她带走永馨。

明面上,她已是后宫实际掌权者,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距离后位,只差大行皇后崩逝满三年之期的这道程序而已。

而永馨,到底也是沈晏辞的亲生女儿。

一位贵妃,一位公主,如何能流落民间?

若真如此,岂非让全天下都看了沈晏辞的笑话?

这些条条框框拘束着南瑾,也拘束着沈晏辞,南瑾心里明镜似的。

而她之所以仍要开口,是因为两件事让她坚定了信念:

姐姐临终前告诉她,要她能一念放下,自得万般自在。

静贤住持那日与她所说的那番话,也是点醒了她。

世人总惯于用自己的臆测去断定许多难事毫无可能达成,故而连尝试的勇气都吝于付出。

害怕付出没有回报,更害怕事与愿违弄巧成拙。

而后直至垂垂老矣,方才追悔当初未曾迈出的那一步。

南瑾不愿留有遗憾。

所以她必要试一试。

未曾尝试过的事,结局永远未定。

尽管事实告诉她,她也的确没有离宫的可能。

闻听南瑾所言,沈晏辞几乎是想都未想,便摇头否决了她,

“瑾儿,你自己难道不觉得你方才所言可笑荒诞至极吗?你是朕亲封的贵妃,永馨也是朕的女儿。你要带着永馨离宫,此事若传扬出去,天家颜面何存?”

他看着南瑾,冷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从你选择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做了天子的女人,唯有死,方能离了这三丈红墙,四方天地。”

对于沈晏辞的回绝,南瑾并不意外。

她不过极淡地笑了笑,不再力争辩解什么,唯是颔首应道:

“那么,还请皇上收回我的协理六宫之权。我难当重任,也实在不愿再应付那些女子之间无休无止、毫无意义的争斗。

往后在宫中,我只管能安心陪着永馨,护佑她平安长大,便是此生最大的心愿了。”

她看一眼茫茫夜色,起身道:“夜深了,皇上早些歇下吧。”

说完转身要走。

忽而,她的手腕被人握住。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温暖,轻轻地拉住了她。

南瑾回过身来,目光和沈晏辞撞上。

他笑着开口,语气听来有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那么......你决定什么时候带着永馨去‘死’?”

南瑾愣住,愕然地看着他。

沈晏辞却是以手支颐,望着她笑得颇有几分揶揄,像是在故意逗弄人,

“怎么愣住了?‘死’不是你最擅长的事吗?”

他挑眉,“怎么?瑾贵妃可是忘了自己的本事,需得朕替你细细回忆一番?”

他掰着手指头,一脸的认真,

“你曾在朕面前触柱明志,饮鸩求死,溺毙自戕,甚至连棺材板你都躺过了......这些年来你自己算算,你换过多少种死法,又死过多少回了?”

说着脸上玩笑的神色敛去几分,抬眸看着南瑾,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你这般驾轻就熟,如今让你带着永馨再‘死’一次,于你而言,想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吧?”

话落一瞬。

忽而,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