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造化弄人3
沈晏辞丝毫不为他的污言秽语与挑衅所动,只继续冷声追问:
“之后呢?”
“之后?”阿陌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杨震骋那个老匹夫,当时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事成定会护我周全,还会给我一大笔银子,让我远走高飞,逍遥快活。
我哪里会信他的鬼话?我是有心思想要逃跑的,可他派来的杀手个个训练有素,我一个马夫,如何能敌得过他们?
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或许是那贱人忘不掉与我那十日的‘露水情缘’,竟暗中派人救下了我。
几经辗转,我一直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直到被你的人找到,带我出来时我才知道,原来那地方竟是你的潜邸。
哈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你的亲生父亲,原来一直都跟你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这何尝不是你的好母亲为你备下的惊喜了?”
他癫狂地笑着,试图刺痛沈晏辞,“你母亲恨着我,恨着杨家,更恨着你。她留着我这条贱命,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用来彻底毁掉你吗?
沈晏辞,这些年夹在她和这些见不得光的秘密之间,你的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吧?”
沈晏辞冷漠地瞥他一眼,扬声冲门外唤一句,“都进来吧。”
祠堂紧闭的门应声被人推开。
三名身着官服的臣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踉跄入内,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沈晏辞面前,磕头如捣蒜,慌声解释道:
“皇上明鉴!父亲和姑母当年所做的这些大逆不道之事,臣等全然不知情!”
“还请皇上开恩!咱们今日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求皇上饶咱们一条贱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得阿陌一时愣住。
他诧异地看着沈晏辞,又看看那三个吓得魂不附体的官员,嘶声道:
“你疯了?!你怎么敢让旁人听见我和你的对话?你就不怕......”
沈晏辞并不理会他,只目光淡淡地扫过跪在面前的臣子。
他们都是扬震骋的儿子,太后的兄长。
也算得是沈晏辞的舅父,是如今杨家在前朝的所有势力。
沈晏辞并未立刻发作,反倒语气平和唤了他们平身。
可他们哪里敢起来?
只得将头叩得更低,口中连连喊着微臣惶恐。
沈晏辞看着他们道:“朕知道舅舅们对此事并不知情。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便越有可能给杨家带来灭顶之灾。所以杨震骋和西河夫人,也不会节外生枝。”
他话锋微转,“你们是朕的舅舅,是朕的亲人。他们造下的孽,朕无意牵连无辜。但杨家在前朝,私下里做过多少结党营私、贪赃枉法、见不得光的动作,舅舅们心里,想必比朕更清楚。
今日让你们亲耳听见这些,便是要让你们明白,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是太后能用来制衡朕的筹码。太后这一生都在为了杨家考虑,为了你们的前程考虑。到头来,却也是她亲手毁了你们。”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尚未明白沈晏辞话中深意时,又听他下令道:
“舅舅们也不必在朕面前跪着了。让李德全带着你们下去,由你们亲自备下稍后要用的器具。朕会当着你们的面,与他滴血验亲。”
众人闻言吓得几乎瘫软在地。
他们哪里敢质疑沈晏辞的血脉正统?
他如今早已大权在握,兵权集中,四海臣服。
即便他当真不是先帝血脉,以他如今的威望与手段,这江山也早已被他坐得稳如泰山,无人能够撼动分毫。
此刻验亲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要把他们杨家往死路上逼。
可沈晏辞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表忠心的机会,只让候在门外的侍卫搀扶着近乎软倒的三人,依旨去办了。
人走后,沈晏辞走到阿陌面前,低垂着眼帘觑着他,
“凭你这样肮脏的心性,这般低劣的品性,朕绝无任何可能,与你有半分血脉相连。”
阿陌眼底猛地翻涌起巨大的惊恐,他死死盯着沈晏辞,嘶声道: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若不是我的种,杨柳儿那个贱人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留着我这条命?她......”
“或许......”沈晏辞缓缓回眸,目光深沉地望了一眼供桌上太后的牌位,“她从来都不愿意放过她自己,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给朕一个机会。”
殿内明明门窗紧闭,并无一丝风动。
但太后牌位前供奉的油灯,却无端扑闪了一下骤然熄灭,只余青烟袅袅散入空中。
沈晏辞永远都不会忘记,也是在这样一个灯火明灭的场景里,他站在先帝棺椁前,将他的血滴溅在先帝的骸骨上。
一滴,两滴,三滴......
周围很静,
静到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终于,
他看清了棺中的一幕。
他的每一滴血,都迅速渗入了先帝的骸骨之中,一滴不落。
所以当日他在看清这个结果时,才会格外觉得唏嘘。
他想,如果太后一早知道他就是先帝的孩子,而并非是那个见证了她屈辱的存在,
那么这些年来,他是不是就不会失去母爱?
他是不是也能和雲霆一样,能在母亲的悉心呵护与照料下平安喜乐地长大?
只可惜,世事从无如果。
疑心也总会生出暗鬼。
沈晏辞自幼被养在崇妃身边,与太后本就亲近甚少。
太后或许也曾无数次动过念头,要让沈晏辞滴血验亲,以证实自己的猜测。
可阿陌被囚禁在宫外,她身为后妃不得轻易出宫,根本没有机会实施。
而要想取到先帝的血,更是难如登天。
她的鬼祟,她的不安,她的怨恨,或许也一直都未能逃过先帝的眼睛。
或许连先帝也曾质疑过沈晏辞的身份。
以至于先帝在临终前与沈晏辞滴血验亲时,两个人明明血水相融,先帝或许也会以为,这一切早已被权倾后宫的杨柳儿做了手脚。
可先帝并不在意。
他没有深究,只在临终前对沈晏辞说:
“阿辞,你为百姓计,行厉政,削强豪,伤了前朝许多官员的利益。他们中多数人都不认可朕将你立为储君,你日后的路也必然不会好走。
可咱们大懿的皇帝,从来不论出身,不论朋党拥护,只看胸襟与手腕,只看有没有一颗全然为着天下万民谋福祉的心。”
那时,先帝摘下自己佩戴多年的扳指,吃力地、郑重地套在沈晏辞的拇指上,
“阿辞。父皇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莫忘初心,带着父皇未竟的愿,护好你的臣民,带领大懿走向万古盛世。”
而当日先帝那句略显突兀的“不论出身”,或许也正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沈晏辞:
无论你是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但你,都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人选。
大懿的皇帝,可以不出于沈家。
但大懿的皇帝,一定要是一个有能力且一心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遥遥不可追的回忆一寸寸侵蚀着沈晏辞的脑海,也一分分催红了他的眼。
后来,李德全带着他的三个舅舅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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