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与穆青的“木兰憾”
下坠！永无止境般的下坠！
凛冽的山风如同无数冰冷的刀片，在耳畔疯狂呼啸，刮得脸颊生疼。
失重的眩晕感吞噬着意识，穆青却将怀中那娇小冰冷的身躯箍得更紧。
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成为抵御这无尽深渊的最后屏障。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于混沌之际，顾婉婉坠崖前那句带着泪意与决绝的轻语——
“穆哥哥……陪婉婉一起走，可好？”
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骤然激起了滔天巨浪！它猛烈地叩击着穆青灵魂深处某个尘封已久、坚不可摧的壁垒！
“穆将军，婉婉想结束这场战争，您陪我……好不好？”
一个遥远得仿佛来自隔世的声音，带着同样的哀伤、同样的决绝，穿透了时光的迷雾，与怀中人儿此刻的话语无限重合！
两句话语如同跨越生死的回响，在他脑海中碰撞、融合，最终点燃了那片被遗忘的记忆荒原！
前世！他的婉婉……那个束起长发、洗净铅华，替父从军、在血与火中淬炼成他麾下最耀眼利刃的女子！
她是孝感动天的女儿，更是百战不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勇士！
是他穆将军麾下，最锋利、最坚韧、最让他引以为傲的一柄利刃！
而他……那个愚蠢、傲慢、被世俗蒙蔽了双眼的自己！
在知晓了她惊世骇俗的女儿身后，不是钦佩，不是守护，而是嫌恶、是蔑视！
他冰冷地驱逐了她，用最刻薄的言语，将她所有的尊严与骄傲践踏在泥泞之中！
可那个被他弃如敝履的女子，在敌军铁蹄即将踏碎他中军大帐的绝境，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关头，是她如同神兵天降！
那个单薄的身影，带着决死的信念，如同扑火的飞蛾，硬生生为他杀开一条血路！
是她用血肉之躯挡下了致命的一箭，才让他得以重整旗鼓，最终扭转了那场几乎败亡的战局！
凯旋之日，金銮殿上，旌旗猎猎，犒赏三军。
他封将拜爵，荣耀加身。龙椅上的帝王含笑问：“穆爱卿，可有心仪之人？朕今日便为你赐婚！”
那一刻，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殿下那个身着染血战甲、英姿飒爽却难掩落寞的身影。
心底有千言万语翻涌，有难以言喻的悸动与痛悔，可最终……他垂下了头，喉头滚动，却始终未能开口说出一个字。
而她……那个倔强的女子，竟拒绝了所有的高官厚禄，只求辞别还乡。帝王震怒，一道纳妃的旨意如雷霆压下！
她挺直脊梁，誓死不从！
而他……那个懦弱的他！竟选择了明哲保身，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那深不见底的宫闱漩涡，连一句谏言都不敢出口！
待他终于痛彻心扉，决心不顾一切上表求娶之时……得到的，却只有她已在深宫自戕、以死明志的噩耗！
追封的“忠义女将军”名号，如同最尖锐的讽刺，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蚀骨焚心的剧痛与无边的悔恨！
冰冷的泪水混着崖壁溅起的水汽，汹涌地滑过穆青刚毅的脸庞，滚烫地滴落在怀中顾婉婉冰凉的发间。
“婉婉……对不起……”他哽咽着，将脸深深埋入她散乱的发中，声音破碎而绝望，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
“是我……总是来迟一步！前世如此……今生……我明明早早识你，怜你，护你……却依旧……依旧没能护你周全！我……我不配……”
怀中昏迷的人儿似乎也做着同样的前世梦魇，她轻皱眉心，口中呢喃着“穆将军，小心”，双手不安地护在他的胸口。
识海中，青青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与急迫：
【穆小将军！现在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快！抓住峭壁上的树枝！用它们缓冲下坠！涧底快到了！】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灭顶的悲痛！穆青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向飞速掠过的嶙峋峭壁！
他一手将怀中的顾婉婉搂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胸膛。
另一只手则爆发出全部的力量和意志，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如同搏击风暴的孤鹰，奋力朝峭壁上横生而出的虬结树枝抓去！
“咔嚓！咔嚓嚓！”粗粝的树皮瞬间割破了他的手掌和手臂，鲜血淋漓！
巨大的下坠冲击力下，那些看似坚韧的树干如同脆弱的枯枝般接连折断！
每一次抓握，都伴随着骨骼错位般的剧痛和皮开肉绽的撕裂感！
但他咬紧牙关，牙龈都渗出血丝，强忍着非人的痛楚，借着每一次短暂的抓握和树枝断裂的瞬间缓冲，拼命减缓着下坠的速度！
手臂早已血肉模糊，森然白骨隐约可见，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怀中人儿苍白的侧脸和无尽的守护执念！
下坠之势终于肉眼可见地减弱了几分！
【下面！是寒潭！冰冷刺骨！穆小将军！护好主人！她不会泅水！】青青的声音再次尖利响起，如同最后的警示！
寒潭！穆青瞳孔骤缩！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不醒的顾婉婉，沾满鲜血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吸足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量，将顾婉婉的头紧紧护在自己颈侧。
整个身体蜷缩起来，用自己的脊背和宽阔的胸膛，为她构筑起最后一道血肉屏障！
“婉婉……这次……我定护你周全！”他对着怀中人儿的耳畔，发出如同誓言般的低语，带着血沫的气息喷在她的发丝上。
下一刻——“轰隆！！！”巨大的、冰冷刺骨的冲击力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穆青的背脊上！
冰冷刺骨的潭水瞬间将他们彻底吞噬！激流翻滚，黑暗与极寒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穆青眼前一黑，喉头一甜，却死死憋住那口涌上的鲜血，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和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怀中的人。
如同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一同沉向那未知的、幽暗冰冷的潭底……